藥廬內青銅爐鼎蒸騰著紫煙，白璃將磁石浸入藥湯時，指尖突然傳來刺骨寒意。她猛地抬頭，看見嬴政袞服下凝結的冰晶已攀至喉結——寒毒發作的速度比上次快了整整三刻鍾。爐火映得她額角細汗晶瑩，腕間銀鐲與藥杵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白姐姐這般溫吞，是要讓陛下凍成冰雕麽？"
    茜素紅紗幔被金鈴撞開，烏蘇娜赤足踏過滿地藥渣。這烏孫公主總愛把狼牙項鏈纏在腳踝，此刻隨著腰肢擺動，金鈴與狼牙碰撞出蠱惑人心的脆響。白璃盯著她紗衣下若隱若現的狼頭紋身，忽然想起半月前徐福丹房失竊的蠱蟲卵——那日窗欞上殘留的鳳仙花汁，正與這蠻女指甲顏色相同。
    "狼心血需配千年冰魄蓮。"烏蘇娜塗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藥爐，青銅蓋竟被生生掰開，露出沸騰的藥湯裏漂浮的雪蓮花瓣，"你們中原人不懂，這雪蓮要含著體溫化開......"她俯身時胸前的狼牙墜子晃過嬴政鼻尖，帶著漠北風雪的凜冽氣息。
    白璃瞳孔驟縮。那朵冰晶般的雪蓮竟在高溫中舒展花瓣，花蕊裏凝著的血珠分明是漠北斷崖才有的冰狼王心血。更詭異的是蓮心嵌著粒朱砂丹，與她三日前在徐福丹房暗格裏見過的蠱蟲卵一模一樣——當時那暗格鎖孔裏卡著的半片金箔，正與烏蘇娜耳墜的紋路吻合。
    嬴政忽然悶哼一聲，袞服上的冰晶已蔓到下頜。烏蘇娜順勢旋身坐上龍案，雪蓮往唇間一含，嗬出的白霧裏帶著異香："陛下張嘴......"她染著蔻丹的指尖撫上帝王喉結，紗衣滑落露出半截雪臂，腕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顫。
    "當心！"
    白璃抄起藥杵擲向藥爐的刹那，瞥見烏蘇娜袖中寒光。那是淬著雲夢澤蛇毒的銀針，針尾刻著楚國王室的雲紋——與上月項籍遺落的暗器如出一轍。她腕間銀鐲突然嗡鳴，磁石在袖中劇烈震顫，這是遇到劇毒兵器的預警。
    青銅藥爐轟然炸裂，火星如流螢四濺。白璃被氣浪掀翻時，磁石突然嗡嗡震顫。她顧不得灼傷的手掌，撲向滿地殘渣——未燃盡的羊皮碎片正被磁石吸附，焦糊味裏"昆侖祭壇"與"燕丹"等字跡若隱若現，墨香竟與趙清漪遺物《穆王西巡錄》完全相同。三日前她查驗那卷古籍時，曾在夾層發現同樣的雪鬆脂氣味。
    "護駕！"
    羽林衛的腳步聲從廊下傳來。白璃抬頭，看見烏蘇娜半個身子護在嬴政身前，後背紗衣燒穿的窟窿裏，燕宮特有的雙頭鳳烙印正在滲血。那紋路與阿依娜肩頭的舊疤分毫不差——當年阿房女為掩蓋這烙印，曾用滾燙的烙鐵生生燙平肌膚，可渭水畔的月光下，她分明見過阿依娜更衣時疤痕的形狀。
    "烏孫王室何時通曉燕宮密文了？"嬴政捏著烏蘇娜的下巴，拇指擦過她唇邊血漬。他另一隻手攥著半片狼牙項鏈，沾著的藥渣正緩緩變成靛藍色——正是雲夢澤特製的相思子毒，遇狼血即顯色。白璃突然想起半月前楚使進獻的蜜餞匣子，底層暗格裏的瓷瓶正是這種毒藥。
    烏蘇娜低笑一聲，染血的指甲撫上帝王喉結："陛下說什麽呢？妾身這疤......"她突然扯開殘破的衣襟，渾圓肩頭深可見骨的齒痕在火光中猙獰，"可是被狼王咬的，您摸摸看？"那齒痕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與三年前阿依娜為救扶蘇受的傷一模一樣。白璃記得清楚，當時她用磁石吸出狼牙碎片時，那些碎片的紋路正是漠北狼族特有的螺旋紋。
    白璃攥緊磁石的手猛然收緊。磁石突然劇烈震顫，她低頭看見灰燼中滲出銀絲，正朝著烏蘇娜的方向蠕動——正是墨家典籍記載的"銀蠱"，需用活人鮮血喂養。這些銀絲在觸及烏蘇娜腳踝時，竟順著她肌膚上的狼頭紋身鑽入體內。白璃突然想起徐福死前癲狂時念叨的"以蠱養蠱"，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報！蒙恬將軍八百裏加急！"
    謁者的呼喊打破死寂。嬴政甩袖起身時，白璃瞥見他袖中寒光——正是那柄斬過徐福的魚腸劍。爐灰中的磁石突然吸附起三枚銀針，針尾楚國王室雲紋下，竟還刻著微不可察的"昭二十三"編號。這個數字讓她想起上月查驗墨家機關獸時，在第七十四架弩機內部發現的相同刻痕。
    窗欞飄進的雪花落在烏蘇娜燒焦的發梢，她哼起的小調讓白璃渾身發冷——那是阿依娜哄扶蘇入睡時常唱的燕地童謠。三年前的那個雪夜，阿房女抱著高燒的扶蘇在廊下哼唱時，白璃曾親眼見過她腕間閃爍的銀蠱微光。磁石吸起的半片羊皮突然滲出墨跡，焦黑的"戌時三刻"字樣，正與上月從項籍身上搜出的密令火漆印紋重合——那日項籍被擒時，腰帶裏藏著的正是半塊燕國虎符。
    "白太醫倒是勤勉。"烏蘇娜突然嬌笑著開口，染血的指尖撚起一片未燃盡的藥渣，"這般仔細查驗，莫不是懷疑妾身下毒？"她說話時腰肢輕擺，燒焦的紗衣下露出半截蜜色肌膚，那腰線的弧度竟與阿依娜跳祭舞時的身姿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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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璃不動聲色地將磁石貼近地麵，冷聲道："公主這雪蓮采得蹊蹺，漠北斷崖的冰魄蓮需在月圓之夜以童女鮮血澆灌，不知公主取了幾人性命才得此珍品？"她說話間用餘光瞥見嬴政的手指在案幾上輕叩——這是要她繼續試探的暗號。
    烏蘇娜忽然掩唇輕笑，腕間金鈴叮當作響："白姐姐說笑了，我們烏孫女兒取蓮，向來是......"她話音未落突然旋身，殘破的紗衣如蝶翼展開，染血的指甲直取白璃咽喉，"這般取的！"
    白璃早有防備，腕間銀鐲突然彈射出三枚磁針。烏蘇娜急退時撞翻藥櫃，數十個瓷瓶傾瀉而下。嬴政突然抬手，魚腸劍擦著烏蘇娜耳畔飛過，將她的狼牙項鏈釘在梁柱上。墜子碎裂的瞬間，無數銀蠱如細沙般傾瀉，卻在觸及磁石時發出淒厲的嘶鳴。
    "好個烏孫公主。"白璃冷笑上前，磁石吸起滿地銀蠱，"這喂養銀蠱的漠北雪蠶，怕是長在燕山北麓吧？"她突然扯開烏蘇娜殘破的衣袖，臂彎處未愈的針孔赫然在目——正是豢養蠱蟲的痕跡。
    嬴政忽然起身，袞服上的冰晶簌簌而落。他指尖撫過烏蘇娜後背灼傷的雙頭鳳烙印，突然用力按在傷口處："三年前渭水畔，阿房女求朕賜死時，後背也有這般烙印。"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青磚上綻開妖異的血花。
    烏蘇娜疼得渾身顫抖，卻依然媚眼如絲："陛下說什麽呢？妾身這身子......"她突然咬破舌尖，鮮血噴在嬴政袞服上，那些冰晶竟瞬間融化，"可是專為暖陛下龍體而生的。"
    白璃突然擲出磁石，吸附起滿地銀針指向烏蘇娜心口："公主不妨解釋解釋，楚國的針、燕國的蠱、趙國的毒，怎的都在您這烏孫貴女身上齊聚了？"她說話時袖中滑出半卷《穆王西巡錄》，殘頁上的雪蓮圖樣正與藥渣中的花瓣完全重合。
    窗外忽然傳來鷹唳，一片雪花穿過窗欞落在未燃盡的密信上。焦黑的"戌時三刻"字樣遇雪融化，漸漸顯出血紅的"子時"二字——這正是項籍密令中約定的起事時辰。白璃與嬴政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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