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鹽紋噬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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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將河西鹽道烤成一麵青銅鏡,三十輛鹽車在蒸騰的熱浪中扭曲成銀蛇。白璃的磁石車碾過鹽晶地麵,九連環機關鎖在腰間叮當作響。她忽然勒住韁繩,月白襦裙掃過車轅時,裙裾邊緣的冰蠶絲突然繃直如刃,在鹽鹵凝成的霜花上劃出半寸裂痕。
"李相可聞過雲夢澤的冰蠶?"少女指尖輕叩第三輛鹽車的鐵箍,磁石片在鎏金步搖簪頭泛起幽藍,"吐絲時必要浸三日洞庭魚膠——恰似這車軲轆印裏的腥氣。"她忽然俯身,鼻尖幾乎觸到滾燙的鹽晶,發間銀絲混著汗珠垂落,在鐵箍上灼出細小白煙。
李斯撫著山羊須眯起眼,三縷長須在熱浪中微微顫動。紫綬銀章的官袍後襟早已被汗浸透,在脊背處洇出深色水痕。十二旒玉藻冠下的陰影裏,丞相枯槁的麵容泛起青白,像埋在鹽垛下的陳年屍骨。鹽吏們縮在車轅陰影裏,喉結滾動聲此起彼伏,目光在少女腰間晃動的磁石鎖與丞相陰鷙的麵容間遊移。
遠處鹽垛蒸騰著蜃氣,恍若千百冤魂在熱浪中扭曲。白璃忽然輕笑,腕間磁石鎖鏈無風自動,九枚玄鐵環相擊聲竟與驪山地宮的青銅編鍾共鳴。她廣袖翻卷如雲,露出半截凝霜皓腕,指尖點在第二輛鹽車轅木的鉚釘處:"三日前過武關道時,這輛車的輪軸聲比旁車清脆三分——李相可知秦律規定,運鹽車軸必要裹三層熟牛皮?"
"哢!"
烏鐵鏈如靈蛇竄出白璃廣袖,瞬間吸附車轅。鹽堆轟然炸開時,她足尖輕點車轅躍起,裙裾在空中綻開冰蓮般的弧度。數十麵玄色楚旗衝天而起,火鳳尾羽在烈日下振出流金,卻見白璃扯住旗角冷笑:"項家倒是舍得,拿雲夢澤的冰蠶絲繡反旗——"她突然將旗麵按在磁石車轅上,金線突然扭曲成蝌蚪狀的西周銘文,"這金線摻了昆侖玉粉,遇磁則顯形,李相不妨看看這"楚雖三戶"底下藏著的,是不是穆天子西征圖?"
李斯枯瘦的手指驟然收緊,腰間玉玦撞在鹽車鐵欄上發出脆響。鹽吏中有人踉蹌後退,靴底碾碎的鹽晶發出細碎哀鳴,像極了驪山地宮裏被汞毒蝕骨的工匠臨終時的磨牙聲。
鹽垛後突然寒光一閃。
"相爺當心!"
三枚毒針破空而來,針尖淬著薊城特有的靛藍,在烈日下劃出三道妖異的虹。白璃旋身甩裙,磁石鎖鏈在空中劃出銀弧,廣袖翻卷間竟將毒針盡數收入袖囊。精瘦漢子從鹽堆後暴起,額角黥紋滲著血珠,袖中弩機直指李斯眉心:"楚雖三戶!"
"聒噪。"
白璃拋出的鹽袋在空中炸成雪霧,楚商雙眼被鹽粒灼得血紅。磁石車底彈出鐵索的瞬間,她腕間機關鎖發出蜂鳴——那是墨家青龍弩上弦特有的聲響。絞盤轉動聲裏,那人被倒吊著拽到半空,脖頸青筋暴起如蚯蚓。白璃玉簪抵住他咽喉,簪頭磁石吸出他舌底毒囊:"咬舌?項燕沒教你們新把戲?"她忽然貼近囚犯耳畔,嗬氣如冰,"還是說...你們項將軍根本不知,這趟鹽車裏還藏著燕國太子丹的狼頭箭鏃?"
李斯撣去官袍鹽粒的動作帶著刀鋒般的節奏,陰冷目光掃過戰栗的鹽吏:"三百斤薊城精鐵,三千箭鏃——爾等九族的腦袋,夠填幾輛鹽車?"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最近鹽吏的咽喉,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說!河西戍卒裏還有多少項家暗樁?"
甲士們一擁而上,鹽包在戈壁灘鋪成雪原。白璃蹲身敲擊車板,磁石粉簌簌落下時,她忽然輕笑:"李相可知楚人最愛在魚膠裏摻什麽?"指尖抹過鐵片上的燕國標記,突然將沾著鹽晶的食指按在唇上,"噓——朱砂遇鹽晶..."
話音未落,楚商突然狂笑噴血。猩紅濺在鹽車上,竟泛起幽藍熒光,漸漸顯出血書大字。白璃瞳孔微縮——那紋路走向竟與驪山密室拓印的九鼎裂紋一模一樣,暗紅脈絡如活物般在鹽晶表麵遊走。她背在身後的左手急速掐算,指甲在掌心刻出血痕:這血紋走勢分明是洛書缺角,與三日前烏蘇娜獻上的骨鑰紋路互補。
"拖去車裂。"李斯抖開絹帕捂住口鼻,帕角金線繡著的玄鳥紋突然脫落,"曝屍鹽垛。"他陰鷙的目光突然刺向白璃,"白姑娘似乎對楚巫的把戲格外熟稔?"
"相爺說笑。"少女將染血的絹帕塞入袖袋,磁石鎖鏈纏回腰間時故意露出半截墨家青龍紋。她忽然指向西方沙丘,"比起這個...您不覺得駝鈴太急?"金鈴在熱浪中搖晃的節奏,竟與驪山地宮青銅編鍾的分毫不差。
白璃躍上車頂時,發絲被狂風吹散成漫天銀絲。袖中拓印的紋路突然發燙,與九年前趙清漪臨終所贈星圖產生共鳴,刺痛感沿著臂骨直竄心脈。她忽然想起那個雪夜,垂死的女術士將磁石棋子按進她掌心時說的話:"九鼎裂,山河鳴,待你見到血紋爬滿鹽車之日......"
"報——!"
傳令兵馬蹄踏碎鹽晶,驚起滿地血蝶般的鹽花:"渭水急汛,鄭國渠堤壩出現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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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猛然轉身,官袍下擺掃過鹽車鐵釘撕開裂帛。卻見白璃已策馬奔向沙丘,磁石車在鹽灘拖出蜿蜒痕跡,像一條銀蛇遊向灼日。鹽吏們搬運殘旗時,無人注意血書熒光正滲入車板夾層——那些暗紅紋路如同有了生命,沿著木質紋理爬向西方,與九鼎裂紋悄然重疊。
當第一縷陰影啃噬日輪,鹽道驟然陷入幽冥。白璃在黑暗中輕笑,磁石鎖鏈泛起幽藍冷光,映出她唇角冰刃般的弧度:"李相可知,九鼎裂紋裏淌著的..."她突然甩出鎖鏈纏住最近的鹽車,"可是周天子的血?"
雷鳴自地心炸響,三十輛鹽車同時迸射血光。李斯官帽突然崩裂,十二旒玉藻串珠滾落鹽地,每一顆都映出血色紋路。白璃策馬衝入光陣,聽見身後傳來丞相罕見的失聲怒吼:"攔住她!那紋路是......"
磁石鎖鏈撞上鹽車的瞬間,白璃袖中的墨家機關圖突然自燃。灰燼飄散處,血紋竟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九鼎虛影,鼎耳處缺失的紋路正與烏蘇娜的骨鑰完美契合。她忽然明白趙清漪當年為何要吞下磁石粉——這些鹽車底盤的血紋,根本就是移動的九鼎陣眼!
"相爺最好莫碰那些鹽晶。"少女回眸一笑,指尖勾著半截燒焦的機關圖,"午時三刻的日蝕,最宜養蠱。"她故意讓最後兩個字裹著熱氣嗬在李斯耳畔,滿意地看著丞相頸側暴起的青筋。
五匹戰馬嘶鳴著扯裂楚商軀體時,白璃正用磁石粉拓印紋路。血沫混著鹽晶粘在她睫毛上,像凝結的血露。當地麵傳來第一波震動時,她突然將拓印按在胸口——那裏,趙清漪留下的星圖胎記正在發燙。三十輛鹽車突然同時震顫,車轅鐵器相撞聲竟合成完整的《雲門》古樂。
"原來如此..."白璃望著西方喃喃自語。血紋正沿著車軸爬向昆侖山巔,每一道轉折都與她夢中見過的青銅巨門紋路重合。當最後一絲日光被陰影吞噬,她聽見地底傳來九鼎共鳴的顫音,那聲音穿透骨髓,與記憶裏母親哼唱的楚歌漸漸重疊。
李斯的咆哮淹沒在轟鳴中:"那是穆天子鎮山河的......"但白璃已策馬衝入血色光陣,磁石鎖鏈在身後拖出星河。她知道,當鹽車抵達昆侖那日,驪山地宮深處那具空置千年的青銅棺槨,終將迎來它命定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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