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鏡殿的千麵銅鏡在暮色中泛著幽光，嬴政玄色龍紋廣袖掃過鏡麵，青銅紋路裏滲出細密水珠。他指尖在鏡框浮雕的饕餮紋上摩挲，忽然觸到某處凸起——那是楚地工匠慣用的榫卯暗扣。
    "陛下。"羋昭的鮫綃裙裾掃過金磚，九鳳銜珠步搖在鬢邊輕顫。她刻意挺起四個月的孕肚，薄紗下雪白肌膚若隱若現，"楚巫獻此照心鏡時曾說，能照見人心鬼蜮......"
    話音未落，一串銀鈴脆響破空而來。烏蘇娜赤足踏著滿地銅鏡倒影，蜜色腳踝上纏著七寶瓔珞。這烏孫公主突然踉蹌著撞向銅鏡，腰間彎刀"當啷"劈在鏡框接縫處，刀柄鑲嵌的九色石在燭火下折射出詭異彩光。
    "哎呀！"她捂著割破的衣袖驚呼，血珠順著小臂滑落。碎裂的鏡片如銀蝶紛飛，其中一片正映出羋昭月前在蘭池宮私會楚使的倒影——那楚使手中竹簡的春申君印綬在鏡中泛著青芒。
    嬴政瞳孔微縮，太阿劍已釘入鏡中幻影。劍刃穿透三層銅板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楚使虛影在裂痕中扭曲著消散。羋昭跌坐在滿地碎片裏，石榴裙綻開如血泊，裙角沾著的紅柳花粉簌簌飄落，在青銅地磚上聚成細小漩渦。
    "陛下明鑒！"她染著蔻丹的指甲死死摳住凸起的孕肚，鮫綃突然裂開寸許，露出雪白肌膚上一道猙獰舊疤，"妾身懷胎四月，怎會......"
    烏蘇娜突然抓起碎鏡殘片湊近燭火，磁石粉末從她指縫簌簌落下："這夾層裏藏著雲夢澤的離魂散！"藍紫色藥粉遇磁即燃，腥甜煙霧中竟幻化出楚宮巫舞的虛影。
    嬴政劍鋒轉向羋昭裙裾，三層絹紗應聲而裂。更多紅柳花粉飄散時，烏蘇娜耳垂上的狼牙墜子突然崩裂，半片刻著奇異紋路的玉玨滾落在地——那紋路竟與項籍遺留的青銅匣鎖孔紋完全契合。
    "妹妹好手段。"羋昭忽然輕笑，染血的玉指撫上劍身。她突然扯開衣襟，鎖骨處舊疤在燭火下泛著淡金，"當年邯鄲城為陛下擋的劍傷，可還作數？"指尖劃過小腹，淡粉新疤滲出血珠，位置竟與趙清漪擋箭傷完全重合。
    烏蘇娜解下腰間皮囊潑出水銀，液態金屬在磚縫間遊走成楚國密語。嬴政看著那些記載驪山地宮暗道圖的文字，忽然伸手捏住烏蘇娜的下頜："公主可知欺君何罪？"
    "此物從羋夫人妝奩所得。"烏蘇娜靴尖踢開鎏金妝匣，三枚虎符在水銀中浮沉。她蜜色脖頸被掐出紅痕，卻笑著露出虎牙，"陛下不妨聞聞這紅柳花的味道？"
    羋昭突然蜷縮著呻吟，血色在裙擺蔓延："陛下......我們的孩兒......"染血的指尖剛要觸及嬴政袍角，卻被烏蘇娜用彎刀挑開。刀鋒劃過之處，血珠竟在半空凝成滇南幻蠱特有的青煙。
    "且慢！"烏蘇娜扯斷鬈發投入血泊，發絲遇血化作燕地雪狼圖騰。她撕開羋昭袖口，朱砂點的守宮砂赫然在目："楚宮嬤嬤的點砂手法，陛下可還熟悉？"
    嬴政劍穗流蘇無風自動，鏡殿三十六麵銅鏡同時映出羋昭麵容。西側鏡中倒影忽然勾起詭異微笑，楚地方言帶著邯鄲口音："政哥哥，還記得阿房背誦的祭文麽？"
    烏蘇娜甩出磁石鏈纏住銅鏡，九色石墜擊碎鏡麵時，黑血從裂縫滲出。嬴政太阿劍抵住羋昭咽喉，卻在瞥見她淚眼中熟悉的倔強時頓住——那神情像極了他年少時偷藥的侍女。
    "報！"蒙恬鎧甲染血衝入殿門，"楚軍突襲驪山皇陵！"殘破戰旗上金絲繡著的閨名，與即墨鎖鑰案密信材質如出一轍。
    羋昭突然奪過彎刀刺向小腹，嬴政徒手握住刀刃。鮮血順著龍紋滴落，在她雪白中衣繪成"昆侖"篆文。殿外驚雷炸響，千百鏡麵映出烏蘇娜袖中滑落的紅柳花——花瓣背麵燕國密語的"昆侖"二字，與阿房喊出的"且末"形成詭異呼應。
    "陛下！"羋昭突然淒然一笑，染血的手撫上嬴政麵頰，"您可還記得邯鄲城的雪夜？"她指尖劃過男人頸側動脈，那裏有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舊疤，"那夜您發熱囈語，喚的可是"阿房"？"
    烏蘇娜突然將磁石鏈甩向殿頂藻井，九鼎紋路的暗格轟然開啟。青銅量天尺墜落在地，尺身刻痕直指西域且末。她赤足踩住量天尺缺口，那形狀竟與雪姬短刃完全契合。
    "夠了。"嬴政突然反手將太阿劍插入地磚，劍鳴聲震得銅鏡嗡嗡作響。他扯下羋昭鬢邊步搖，九鳳口中銜著的明珠裂開，露出半張昆侖礦脈圖，"楚人想要這個？"
    羋昭瞳孔驟縮，忽然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在空中凝成楚國星圖，與九鼎裂紋完美互補。她小腹傷口突然迸裂，鮮血竟在地麵匯成泗水擒蛟案中的運輸路線。
    烏蘇娜冷笑著甩出彎刀，刀鋒擦著羋昭耳畔釘入銅鏡。鏡中忽然映出雪姬身影，她手中短刃正刺向繪有"昆侖"篆文的羊皮地圖。
    "陛下若殺我，楚地三十萬大軍明日便踏破武關。"羋昭染血的指尖點上嬴政心口，"何況您舍得這孩兒？"她突然扯開衣襟，孕肚上浮現出與九嶷山玉璋同源的紋路。
    嬴政突然掐住她後頸，將人按在銅鏡之上。鏡麵寒光裏，兩人倒影重疊成邯鄲舊宮的輪廓。他貼著羋昭耳畔低語："愛妃可知，寡人最恨被人威脅？"
    殿外忽然傳來整齊的甲胄碰撞聲，三百玄鳥衛手持磁石盾列陣而入。盾麵紋路與趙清漪嫁衣刺繡交織，在銅鏡折射下形成巨大的星圖投影。
    烏蘇娜突然吹響骨哨，成群雪狼從暗門湧入。她躍上狼背大笑："中原人的戲碼當真有趣！"狼爪踏碎滿地銅鏡時，紅柳花粉與離魂散混合成紫色毒霧。
    羋昭趁機咬破嬴政手腕，吞下他的血："以王血為契，楚地巫蠱......"咒語未竟，卻被嬴政用劍穗金線纏住咽喉。金線勒入雪膚時，她腹中胎兒突然發出啼哭般的尖嘯。
    蒙恬突然揮劍斬斷殿中帷幔，露出後麵整麵牆的昆侖礦脈圖。圖中標注點與九鼎裂紋完全契合，而最大的礦脈盡頭，赫然刻著阿房的生辰八字。
    雷聲再起時，鏡殿三十六麵銅鏡同時炸裂。嬴政在漫天碎片中轉身，看著兩個女人在血泊中對峙。他拾起染血的昆侖篆文殘片，忽然想起泰山熔鑒那日，趙清漪被火焰吞沒前最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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