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鹽礦地牢深處，白璃提著青銅風燈轉過第七道彎。鹽晶在幽藍火光裏折射出千萬道冷芒，宛如無數倒懸的冰劍刺破黑暗。她玄色勁裝緊裹著曼妙身姿，腰間磁石鏈隨著步伐叮當作響，繡著銀線的鹿皮靴碾過滿地鹽粒，發出細碎的呻吟，在死寂的甬道裏蕩起令人牙酸的回響。
    "這鬼地方比驪山冰窖還冷三分。"她嗬出的白氣撞上鹽柱，瞬間凝結成細碎冰晶簌簌落在肩頭。獄卒舉著的火把忽然爆了個火星，照亮前方鹽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曆代囚犯用指甲摳出的"冤"字，最深的一道幾乎能塞進小指，暗褐色的血跡在鹽晶包裹下竟如琥珀般晶瑩。
    "白姑娘當心腳下。"獄卒用刀鞘敲了敲地麵，鹽層下傳來空洞回響，"東側甬道上個月塌方，埋了三個運鹽的苦役。"他忽然壓低聲音，喉結緊張地滾動，"聽說清理時挖出人骨，骨縫裏嵌的全是鹽晶，拿水一衝......"話音未落，前方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夾雜著男人沙啞的楚地小調："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裏些......"
    "是《招魂》。"李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紫色官服上金線繡的獬豸在火光裏張牙舞爪，"這鹽梟倒是念舊。"丞相山羊須上沾著鹽粒，指尖正摩挲腰間玉璜——那是楚國王室賞賜門客的信物，玉麵刻著的雲紋在幽光裏忽明忽暗。
    轉過最後一道鹽門，三丈見方的囚室裏，披發赤足的鹽梟正用指甲在鹽壁上刻字。兩個獄卒剛要上前，白璃抬手攔住，磁石鏈嘩啦一聲纏住她雪白皓腕："且慢，這刻痕裏有蹊蹺。"她指尖輕觸岩壁，鹽粒簌簌掉落，露出內裏泛著幽藍的磁石粉末。
    鹽梟忽然轉頭，亂發間露出青黑刺青——竟是匈奴狼圖騰。他咧嘴一笑，滿口黃牙咬得咯咯響："小娘子眼力毒得很，比那老狐狸強。"說著故意朝李斯方向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血珠濺在鹽壁上竟發出滋滋聲響，騰起縷縷青煙。
    李斯眯起三角眼，官靴碾碎地上鹽塊："將死之人，也配論眼力？"飛濺的晶粒劃破白璃裙裾，露出內裏緋色襯裙一角。她恍若未覺，皮囊中琥珀色液體已潑上鹽壁，磁粉遇醋騰起藍煙的刹那，鹽梟突然暴起。鐵鏈繃直如弓弦，他竟用頭撞向鹽柱！
    白璃磁石鏈如靈蛇出洞，纏住他脖頸猛地後拽。鹽梟喉間發出嗬嗬怪笑，青筋暴起的手抓向白璃胸口："讓老子摸摸你這磁石心肝！"腥臭的口氣撲麵而來，白璃足尖點地旋身，磁石鏈絞住鹽梟手腕狠砸向岩壁。鹽屑紛飛中，朱砂字跡逐漸顯現："昆侖祭壇可逆天命——"
    "燕丹倒是癡心妄想。"李斯用絹帕捂著口鼻，卻突然僵住——鹽梟正瘋狂吞咽鹽粒，喉結滾動如吞劍雜耍。白璃磁石鏈剛要鎖他咽喉，那人雙目已暴凸如蛙，青紫舌頭耷拉在外，七竅流血的鹽梟抽搐著指向某處，指甲在鹽地上劃出刺耳聲響。
    白璃順著他扭曲的手指望去。鹽塊剝落處，九隻鼎足環抱星圖赫然在目，與驪山地宮雍州鼎的裂痕嚴絲合縫。李斯官服掃過鹽柱，帶落一片藍沫鹽晶："拖去喂狼。"白璃假意俯身係靴，磁石鏈悄無聲息吸起碎屑，轉身時忽覺後頸微涼——丞相的視線正黏在她雪白脖頸上，如同毒蛇吐信。
    甬道盡頭，李斯影子被拉成九頭妖相："白姑娘可知，上月邯鄲送來個胡姬？"他枯枝般的手指劃過岩壁，鹽粉簌簌而落，"那腰肢，扭得比姑娘的磁石鏈還軟。"白璃輕笑出聲，腕間鏈環叮咚作響："丞相說笑了，胡姬哪及得上楚女妖嬈？"她故意讓磁石鏈掃過鹽柱，更多碎屑落入暗袋，"聽說華陽夫人新得了支楚舞，改日......"
    "砰！"李斯突然揮袖擊碎鹽柱，飛濺的晶片擦過白璃耳垂："姑娘還是多操心九鼎之事。"他陰鷙目光掃過她滲血的耳珠，"美人折耳，可比斷腕可惜得多。"白璃指尖抹過耳垂血跡，反手將血珠彈向岩壁，磁石鏈嗡鳴著吸住血珠："丞相教訓的是，不過這血......"她凝視著被磁石牽引的血線在空中劃出詭異弧線，"似乎更喜歡往北邊跑呢。"
    回到地麵已是子夜，白璃閃身鑽進鹽倉。月光從氣窗斜射進來，將鹽垛照得瑩白如雪，堆積如山的鹽包在幽藍月色下仿佛冰封的浪濤。她展開拓印鼎紋的絹布，磁石粉灑落瞬間，蝌蚪狀的"烏蘇娜"三字浮現邊緣，西域文字在月光裏泛著孔雀翎羽般的幽光。
    "果然與月氏有關。"她指尖撫過凹凸的紋路，忽然想起三年前河西走廊。那個叫烏蘇娜的胡商之女，藍眼睛比祁連山的雪水還清冽，曾用磁石項鏈換走她半袋秦半兩。記憶中的駝鈴在耳畔回響，白璃忽然蹙眉——那日烏蘇娜的商隊裏，似乎有輛馬車始終垂著孔雀藍紗簾......
    窗外馬嘶驟起！白璃旋身甩出磁石鏈，百斤鹽袋轟然倒塌。她後仰折腰，纖腰幾乎對折成新月，鹽袋擦著鼻尖砸地，激起雪白鹽粒如瀑傾瀉。磁石鏈淩空畫圓，鹽粒竟凝成屏障護住周身，月光穿過鹽塵折射出七彩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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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這招"靈蛇吐信"，倒是比墨家機關術更精妙。"蒙恬抱著頭盔倚在門框，甲胄縫隙還嵌著漠北砂礫，"丞相說鹽倉進了老鼠，沒想到是隻雪貂。"他劍鞘輕敲鹽垛，震落簌簌鹽晶，"還是說......"突然擲出頭盔，青銅護額撕裂月光直取白璃咽喉！
    鏈影翻飛間，雪鹽如銀河傾落。白璃淩空踏步，鏈梢卷住房梁借力騰挪，玄色裙裾在鹽垛間翻飛如蝶。蒙恬劍鞘插入鹽堆猛掀，鹽浪化作白龍撲來，卻見磁石鏈畫圓成陣，鹽粒竟在空中凝成九鼎星圖！"昨夜匈奴探子靴底沾著昆侖赭石粉。"白璃鏈梢輕點星圖缺角，"將軍可知，驪山新鑄的冀州鼎......"
    話音未落，蒙恬突然劈手奪鏈。鐵掌擦過她腕間紅痕，鹽塵彌漫中兩人鼻尖相距不過寸餘。"三年前姑娘在陰山救我時，可沒這般莽撞。"他拇指抹過她滲血的手腕，戈壁風沙的氣息撲麵而來，"還是說......"劍鞘突然抵住她後腰，"姑娘急著去見那位西域琴師？"
    遠處更鼓驟響，白璃旋身脫困，磁石鏈在鹽垛間勾出蜿蜒裂痕："將軍不妨查查，成蟜府裏新來的琴師......"餘音散入夜風，唯留鹽粒星圖在月光下泛著幽藍。蒙恬蹲身細看，缺角形狀正與冀州鼎裂痕吻合。他忽然握緊掌中鹽粒——不知何時，裏麵竟裹著片孔雀藍裙角，與三年前胡商車隊遺落的布料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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