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著冰碴子抽打在岩壁上，發出金戈相擊般的脆響。嬴政的玄色大氅在冰霧中獵獵翻卷，貂絨鑲邊的領口凝著細碎霜花，隨呼吸節奏簌簌抖落。他靴底鑲著的青銅釘在冰麵上劃出幽藍火星，十二名黑甲衛的玄鐵重甲結滿冰棱，粗重的喘息聲早被呼嘯的罡風撕成碎片。
    "陛下當心腳下。"烏蘇娜突然伸手拽住嬴政的腕甲，狐裘領口隨著動作滑落半寸，露出脖頸處綴著九色石的銀鏈。少女指尖隔著犀牛皮甲傳來灼熱溫度，嬴政垂眸瞥見她腕間那道新月形疤痕——三年前邯鄲雪夜的記憶突然刺入腦海，那時這胡姬還裹著破羊皮襖，掌心結著凍瘡卻死死攥住他中箭的右臂。
    嬴政反手扣住她手腕，拇指重重碾過疤痕："三年前你扯著寡人躲冷箭時，可沒這般溫言軟語。"他分明感覺到掌中脈搏驟然加快，少女耳尖在冰霧中泛起珊瑚色。
    烏蘇娜笑著抽回手，腰鏈銀鈴在冰窟中蕩出清越顫音："那時陛下胸口中箭還要強撐批閱軍報，可比現在..."她忽然旋身甩出狐裘，九色石在玄色大氅上擦出赤金火星，照亮前方三丈處突兀隆起的冰包。黑甲衛的連弩同時上弦，十二支淬毒箭簇在幽藍冰麵上映出森冷寒光。
    冰層炸裂的轟鳴震落頭頂冰錐，十二根淬著腐骨毒的冰刃破空而起。匈奴大祭司佝僂的身影從冰霧中顯現，枯枝般的手指捏著串人骨念珠，每顆頭骨眼窩裏都嵌著腥紅瑪瑙："昆侖山的雪埋過周天子的八駿，今日再埋秦皇帝的玄鳥衛，倒也是樁美談。"
    "聒噪。"嬴政劍眉微蹙，太阿劍尚未出鞘，劍穗上的和田玉環已震出蜂鳴。最近的黑甲衛突然悶哼倒地，眾人這才看清他靴底被冰錐貫穿的血洞正汩汩冒煙——那冰刃竟是用千年寒冰混合屍毒淬煉而成！
    烏蘇娜指尖翻出魚皮地圖，九色石按二十八宿方位嵌入冰麵。她足尖輕點冰錐借力騰空，金發在幽藍冰霧中劃出璀璨弧光："老東西把冰錐陣樞機藏在坎位冰棱..."話音未落，大祭司手中骨杖猛擊冰麵，整座冰窟突然傾斜四十五度。玄鳥衛的玄鐵重甲反而成了催命符，眾人如黑石墜淵般滑向黑暗深處。
    嬴政的太阿劍插入冰層三寸，劍身彎成驚心動魄的弧度。他瞥見烏蘇娜狐裘下擺被冰刃削去半幅，露出綴滿銀鈴的脛甲——那分明是楚地巫祝祭祀時的裝束。少女突然甩出腰間銀鏈纏住他蟠龍紋腰封，自己卻因反衝力滑向陣心："接住！"
    "胡鬧！"嬴政暴喝聲中，烏蘇娜已在冰錐上連踏七步。她足尖每次輕點都精準避開鋒刃，狐裘碎片如雪蝶紛飛，九色石突然迸發強光，映得她胸口雪膩肌膚泛起月華般的清輝。大祭司渾濁的眼珠猛然收縮："你竟敢用昆侖祭壇的聖石..."
    骨杖揮到半空突然凝滯——烏蘇娜的彎刀已架在他頸側，刀背映著少女狡黠笑靨："祭司大人可知，穆天子西征時帶的巫祝，最後都成了冰河裏的祭品？"她突然旋身避開噴濺的毒血，刀鋒輕挑祭司耳墜，"這對血玉玦，是從驪山周墓裏偷的吧？"
    嬴政突然暴喝："退！"太阿劍攜風雷之勢劈向坎位冰棱，劍鋒所過之處冰晶炸裂成霧。烏蘇娜趁機甩出九色石，彩光沒入冰層的刹那，整座冰錐陣發出巨龍蘇醒般的轟鳴。黑甲衛的斷箭在冰霧中折射出詭異虹光，映得大祭司滿臉皺紋如毒蟲蠕動。
    "雕蟲小技。"嬴政劍鋒回轉削斷三根冰柱，借力躍起時玄色大氅展如鷹翼。一塊碎冰擦過烏蘇娜耳際，削斷的金發飄落在他肩頭，帶著西域苜蓿花的淡香。少女忽然咬破指尖，血珠彈向九色石時濺在他甲胄龍紋上："陛下可還記得驪山地宮裏的星圖？"
    血光沒入冰層的瞬間，冰錐陣突然反向旋轉。大祭司的骨杖"哢嚓"斷成三截，老朽身軀被卷入冰刃風暴。烏蘇娜貼著冰麵滑向陣眼，九色石在她掌心排列成北鬥狀："天樞歸位！"最後一顆赤色石嵌入時，冰錐陣轟然炸裂，萬千冰刃如銀河傾瀉。
    嬴政攬住少女腰肢騰空翻轉，太阿劍在冰壁上劃出丈餘火星。他感覺到懷中身軀瞬間繃緊——烏蘇娜後肩插著半截冰刃，鮮血浸透狐裘滴落在他手背，竟帶著詭異的熒藍光澤。
    待冰霧散盡，大祭司被壓在冰堆下，枯指仍死死攥著半塊血玉符。嬴政劍尖挑起他下頜："昆侖祭壇藏著什麽？"卻見對方咧嘴露出染血牙床："陛下可知周昭王是怎麽死的？"黑血順著冰麵蔓延，觸到九色石時突然沸騰如活物。
    烏蘇娜閃電般擲出彎刀，削飛的頭蓋骨在空中炸成毒霧。她扯下嬴政披風蓋住蝕出的血窟，胸脯因喘息劇烈起伏："這老鬼的血裏養著屍蠱！"破碎的銀鏈滑落肩頭，露出鎖骨處若隱若現的燕形刺青。
    冰縫深處忽然傳來金鐵交鳴。黑甲衛的火把照亮岩壁，西周青銅鼎腿上的饕餮紋在冰晶折射下吞吐雲霧。烏蘇娜指尖撫過鼎身銘文時，嬴政突然按住她手腕："這《穆天子西征銘》，你倒讀得順暢。"
    少女腕間銀鐲撞出清越聲響，忽然輕聲哼起異域小調。歌聲在冰縫中蕩起奇特共鳴，鼎腿缺口處竟滲出暗紅水銀。嬴政瞳孔驟縮——這音律與驪山地宮裏喚醒九鼎的巫樂一模一樣！
    "我阿娘教的。"烏蘇娜突然踮腳貼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帝王頸側。她指尖劃過嬴政甲胄裂痕，那裏滲出的血珠竟與鼎身水銀交融："她說九鼎本是一體，就像..."狐裘徹底滑落肩頭，九色石自主浮空投射出昆侖全息星圖。
    嬴政猛然擒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骼："你究竟是誰？"星圖光影在他臉上交錯，映出眼底翻湧的殺意與渴望。冰縫外雪崩轟鳴陣陣，卻壓不住鼎腿內傳來的機括脆響。
    烏蘇娜忽然輕笑，染血的指尖點上他心口："我是陛下三年前從雪地裏撿回來的野狐啊。"她腕間突然發力掙脫，九色石組成的北鬥轟然炸裂。星圖碎片在空中重組，竟與驪山九鼎裂紋完全契合，最終在冰穹上拚出四個血色篆文——昆侖天殞。
    嬴政的太阿劍嗡鳴不止，劍穗玉環浮現蛛網狀裂痕。他凝視著少女染血的側臉，忽然想起徐福當年占卜的卦辭：玄鳥折翼，九色補天。冰窟深處傳來悶雷般的震動，烏蘇娜轉身時，裙裾掃過鼎腿銘文，那"穆天子"三字竟滲出猩紅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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