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河村早已沉睡，夜深人靜，潛藏在山間田野的蛇蟲鼠蟻，也開啟了屬於它們的狂歡，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透過破敗的門窗，傳進每一戶人家。
    但青州城裏，卻華燈初上，熱鬧非凡。
    這是小雲第一次來縣城，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此刻她正在一處雜物間裏，倉庫裏漆黑一片，卻能隔著牆壁，聽見外麵喧鬧的聲音。
    她腦海裏浮現出在馬車上看的熱鬧場景，就算再笨，她也清楚地知道，這裏不是鎮上，也不是陳員外的府上。
    在馬車上，她聽見他們說，陳員外大多數時間都在青州城做生意，很少回清溪鎮。
    難道，這裏是陳員外在青州城的府邸嗎？
    正想著，雜物間的門推開，一名穿著華麗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身後還跟著一名小廝。
    女子身上穿的衣裳很漂亮，她在鎮上都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衣裳，就是有些…不雅觀。
    她臉上擦著胭脂，頭上戴著各種樣式的珠釵，鎮上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沒戴這麽多金銀首飾。
    小雲一時間看呆了，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見她呆呆的盯著自己，女子揚起紅唇，露出了一抹嫵媚的笑容。
    她給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立馬走到小雲麵前，將手裏的托盤丟在地上，“吃飯了。”
    小雲回過神，看了看地上的飯菜，是白花花的大米飯，還有雞腿和紅燒肉，誘人的香氣鑽進鼻腔，小雲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她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吃這麽好。
    但她還是忍住了饑餓，從地上爬起來，換成了跪姿。
    “你一定是陳夫人吧？見過陳夫人。”小雲在地上連連磕頭，“我我不想當小妾，我可以當丫鬟，給陳夫人當牛做馬伺候你和陳員外，我什麽都能幹，我會洗衣做飯，還會打掃做農活……”
    她話還未說完，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雲微微一怔，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女子。
    女子手裏捏著一柄團扇，遮擋了半張臉，卻依舊能看見她眼中的笑意。
    小雲再次呆住了，因為女子很漂亮，比她見過的任何女子都要漂亮。
    更想不通，陳員外有這麽漂亮的夫人，為何會讓自己當小妾？
    女子道，“我可不是什麽陳夫人，他們都叫我風娘。”
    小雲眼裏的疑惑更濃了。
    “小丫頭，你還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吧？我告訴你，這裏是春風樓，你可知春風樓是何處？”
    小雲茫然的搖頭，“不，不知道。”
    “春風樓呀，就是供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她緩步來到小雲麵前，俯身，用團扇挑起小雲的下顎，“俗稱青樓。”
    小雲渾身一震，整個人被恐懼所籠罩，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她猛地站起身，就要衝出去，小廝眼疾手快，將她拽了回來，狠狠扔在地上。
    她再次爬起來，小廝一腳踩在她臉頰上，“給我老實點！”
    小雲眼淚奪眶而出，在地上拚命的掙紮，“放開我，我不要來青樓！放我出去！啊……”
    小廝一用力，小英疼的慘叫出聲，仿佛自己臉都快被踩碎了。
    風娘抬了抬手，示意小廝鬆開，“沒輕沒重的，我可是花了十兩銀子，別將這張臉踩壞了。”
    小廝聞言，轉而鬆開了腳。
    小雲趴在地上，臉上和身上全是灰塵，渾身狼狽不堪。
    她哭著跪在地上磕頭求風娘放了自己。
    風娘雖然在笑，可眼中卻帶著冷冷的譏諷，“你是我花十兩銀子買的，你若能拿出十兩銀子來，我便放了你如何？”
    小雲僵在原地，目光呆滯，眼淚無聲的順著眼角滑落，眼睛裏透露出一股無言的絕望。
    十兩銀子，她哪來的十兩銀子？
    “四、四嫂說不會賣了我的……”她喃喃自語般呢喃，像是質問，更像是心底殘存著一絲希冀在自我安慰。
    風娘並不知她口中的四嫂是誰，她淡淡道，“小姑娘，來了這個地方，就不要想著逃跑了，識趣一些，省的多吃苦頭。”
    “趕緊把飯吃了，帶她下去洗洗，打扮一番再帶來見我。”
    風娘說完，便扭著腰肢走了出去。
    小雲盯著那扇門，忽地爬起來，朝著門口衝去。
    然而，她才跑兩步，身後的小廝踹在她腰上，她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渾身如同散了架，再也爬不起來。
    小廝上前，扯著她頭發，厲聲道，“都叫你不要白費力氣了，你聽不懂嗎？”
    他也不管小雲有沒有吃飯，抓起她衣領將她拖了出去。
    一刻鍾後，小雲已經洗漱幹淨，換上了一身翠綠色的衣裳，被小廝提溜著來到風娘麵前。
    風娘盯著眼前的姑娘，歎了口氣，又責怪地看了眼小廝，“說多少次了，叫你不要打臉。”
    小廝縮了縮脖子，“抱歉，沒收住手。”
    很顯然，被他收拾過的小雲老實了很多，雖然渾身抖如篩糠，卻再也沒有反抗的念頭。
    打量了一番，風娘嫌棄的撇嘴，“太瘦了，不過模樣還算看得過去，養一養，打扮一下也能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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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相信陳員外的眼光，因此陳夫人將人送來時，即便小雲灰頭土臉，她也照收不誤。
    小雲常年幹活，吃不飽穿不暖，又幹又瘦，皮膚蠟黃，加上方才挨了一頓打，鼻青臉腫。
    洗幹淨換了身衣裳，模樣俊俏了不少。
    但接客的話，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比起陳夫人之前送來的幾個姑娘，差的太遠了。
    而小雲聽見接客二字，一顆心跌入穀底，瞬間萬念俱灰，可真叫她就此去死，她也沒有那個勇氣。
    風娘擺了擺手，“帶下去，交給婉兒帶著。”
    小雲暗自鬆了口氣，暫時不用接客，那她就還有機會。
    她一定要找機會逃走。
    風娘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悠悠地開口，“你可別想著逃走，你賣身契還在我這裏，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叫你抓回來。”
    一句話，再次將小雲打入深淵。
    天蒙蒙亮。
    陳汐就起了床，這一晚上，她做了許多噩夢，睡得並不安穩。
    她夢見小雲在青樓被人欺負，醒來好幾次。
    一旁的林複白聽見動靜，也醒了過來，他看向陳汐，“你今天起這麽早？”
    “我要去縣城把小雲帶回來。”
    林複白也跟著坐了起來，思忖道，“你身上銀子夠嗎？就算找到了小雲，沒有足夠的銀子，很難將她贖回來。”
    “我去找馮掌櫃，昨日我們說好了，我提供菜譜，他拿銀子買。”
    “我和你一起。”
    陳汐看了看他的腿，“你瘸著腿，你去能有什麽用？”
    “難道讓你一個女人去青樓？”
    陳汐噎了一下，沒好氣地說，“我隻是去找人，又不是去賣身！為什麽不能去？”
    林複白道，“那裏麵魚龍混雜，你去太危險了。”
    陳汐沉默了一下。
    他說的有道理，畢竟她是女子，又無權無勢的，若是惹到什麽人，到時候更麻煩。
    林複白雖然腿腳不方便，但他去那種地方，能避免節外生枝。
    想到這裏，陳汐點頭同意了。
    “那就走吧。”
    簡單的洗漱後，兩人便出了門，村口的牛車這會兒還沒來。
    她回頭一看，林複白落後她一大截。
    手裏杵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得慢急了。
    陳汐看不下去了，她倒回去，“你走這麽慢，我背你！”
    林複白一怔，神色多了幾分不自然。
    “不……”
    他話還未說完，陳汐已經拽著他胳膊搭在肩上，轉身蹲下，拎起了他兩條腿。
    雙腳懸空，林複白下意識摟住陳汐的脖頸，一縷發絲也隨之垂在了陳汐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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