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影碎宮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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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隻剩下兩人時,“皇帝”立刻卸下了所有威儀,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
    他扯掉沉重的龍袍外褂,露出裏麵素色的中衣,一張與蕭承煦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滿是驚懼與疲憊。
    “李總管,”他聲音發虛,“方才淑妃娘娘的眼神……我差點露餡。”
    李德全遞過一杯熱茶,眼底是化不開的陰翳:“沈文燼,記住你的身份。從你踏入這宮門起,你就不是江南的畫匠沈文燼了,你是陛下的影子。露餡的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沈文燼捧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他想起很多年前,李德全找到他時的場景。那時他因畫技精湛,被征召入宮臨摹古畫,卻沒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場關乎性命的替身戲碼,還有賢妃插的一腳。
    那個時候,他是九皇子的替身,隻需要整天躺在床上,裝病就好!
    後來蕭承煦成了太子,娶了太子妃,他成了他晚上的替身,幫他安撫他的妃嬪,直到他登基為帝,皇上後宮的男主人,一直都是他。
    後來皇上選了秀女陸德寧,他才知道,皇上一直為這個女子守身如玉,但自己作為他的替身,享受了這麽多的女人,還有偶爾蕭承煦外出時,自己也會代替他上朝,日子過得很是舒服。
    可是三個月前,皇陵事件之後,李德全找到自己,讓自己代替陛下,要不然就沒有活路。
    後麵自己就被帶到了這裏,成為了‘皇上’。
    “可……真正的陛下,到底在哪裏?”沈文燼忍不住問。這是他藏了三個月的疑問。
    李德全眼神驟冷,猛地拍了下桌子:“不該問的別問!做好你分內的事,老奴保你家人一世平安。否則……”
    他沒說下去,但那眼神裏的寒意,讓沈文燼瞬間噤聲。
    黃陵秋沉。
    窗外,秋雨仍淅淅瀝瀝。
    李德全望著窗欞上搖晃的宮燈,像望著這深宮裏無數個難眠的夜。黃陵地宮那灘血跡,和半截龍佩,總在他眼前晃。
    他知道,真正的蕭承煦,恐怕早已不在人世。而他,必須讓這個影子,撐下去,撐到他找到能穩住這江山的方法。
    隻是他沒算到,這影子的戲,會唱得如此艱難,更沒算到,暗處早已有人盯上了這“替身”的位置。
    沈文燼做真正替身的日子,過得如履薄冰。
    他不必處理朝政——李德全以皇帝“受驚後精神恍惚”為由,將奏折盡數轉到內閣,隻留些無關痛癢的瑣事讓他“禦批”。
    他的主要任務,還是應付後宮。
    蕭承煦登基兩年,後宮妃嬪雖不多,卻各有背景。
    淑妃是鎮國公之女,嫻妃背靠禮部尚書,還有幾位低位份的嬪妃,背後也牽扯著各方勢力。她們或許不懂朝政,但對皇帝的習慣喜好了如指掌。
    沈文燼靠著李德全事先準備的“起居注”死記硬背,再加上他天生模仿能力強,還有之前後宮本來也是他的天下,竟也應付了三年。
    他學著蕭承煦的樣子皺眉,學著他用拇指推硯台,甚至學著他對禦膳房的清蒸鱸魚隻動三筷——那是蕭承煦幼年留下的陰影,據說曾因吃魚卡喉差點喪命。
    但破綻還是難免。
    一次與嫻妃對弈,沈文燼不慎落子極快,而真正的蕭承煦素有“慢棋”之稱,一步棋能思索半盞茶的功夫。
    嫻妃愣了愣,輕聲問:“陛下今日棋風怎地變了?”
    沈文燼心頭一跳,幸好李德全在外傳喚“有緊急奏折”,才解了圍。
    事後,李德全罰他跪在殿外三個時辰,冷冷道:“嫻妃之父是禮部尚書,最是精明。你再出紕漏,不光是你,連老奴也要跟著陪葬!”
    沈文燼跪在冰冷的青磚上,額頭抵著地麵。他忽然明白,自己不是影子,是隨時可能被舍棄的棋子。
    也是這次紕漏後,李德全開始暗中尋找新的人選。他需要一個更像蕭承煦的人,不僅形似,更要神似,甚至能應對朝堂上的明槍暗箭。
    半個月後,一個名叫趙珩的男子被秘密帶入宮中。
    趙珩是邊關將領的遠親,因犯事被流放,途中被李德全的人“救下”。
    他比沈文燼高大些,眉宇間多了幾分蕭承煦特有的銳利,更難得的是,他竟識得些字,對兵法也略知一二。
    李德全讓兩人同時待在暗處,輪流“上崗”。沈文燼應付後宮瑣事,趙珩則在需要見朝臣時出麵。
    起初倒也相安無事,直到一次早朝。
    那日討論西北戰事,兵部尚書提出增兵,趙珩竟當場反駁,條理清晰地分析了邊關布防的弊端,提出“以守為攻,襲擾糧道”的策略。
    這番話讓滿朝文武震驚——蕭承煦雖不算昏君,但對軍務向來依賴將領,特別是攝政王夫婦,他自己從未有過如此獨到的見解。
    退朝後,李德全在密室裏狠狠給了趙珩一記耳光:“誰讓你擅自做主的?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趙珩捂著臉,眼中卻沒有懼意,反而帶著一絲桀驁:“李總管,我若是隻做個應聲蟲,如何能讓那些老狐狸信服?陛下失蹤,國本動搖,若不能穩住朝局,這江山遲早要亂!”
    李德全盯著他,忽然覺得這個趙珩,比他想象的更複雜。他想起找到趙珩時,那人雖衣衫襤褸,眼神卻像狼一樣,藏著野心。
    “記住,你隻是替身。”李德全一字一頓道,“不該有的心思,趁早收起來。”
    趙珩低頭,嘴角卻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他不知道的是,早朝結束後,珩王蕭承珩的府邸裏,一名謀士正低聲稟報:“王爺,趙珩按計劃行事了。兵部尚書已對他另眼相看。”
    蕭承珩把玩著手中的玉佩,那玉佩與黃陵地宮裏找到的半截龍佩,恰好能拚合完整。
    他是蕭承煦的異母哥哥,先皇的六皇子,一直覬覦皇位,黃陵之事,正是他一手策劃。
    “李德全倒是幫了本王一個大忙。”蕭承珩輕笑,“讓趙珩繼續鬧,鬧得越大越好。等時機成熟,本王自會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謀士猶豫道:“那沈文燼……”
    “一個隻會哄女人的廢物,留著礙眼。”蕭承珩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讓趙珩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