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吃上自己種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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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餘暉漫過養心殿的窗欞,將金磚地映得暖融融的。
陸錦棠剛把普惠園新收的藥材賬冊和各州藥局的月報呈上去,皇上翻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指尖在“涼州藥局盈餘購糧三石”處停了停,忽然笑了。
“你看這些字,”他把賬冊推給陸錦棠,“去年還是孩子們歪歪扭扭的筆跡,如今竟也有了幾分章法。小石頭算的這個"三石糧",比督察院的彈劾奏章看著舒心。”
陸錦棠望著賬冊上熟悉的字跡,想起那孩子在沙盤裏反複練習“穀”字的模樣。那時他總把“穀”字的撇捺寫得太長,像要把田地都撐破似的。
“孩子們如今在普惠園學算術,先算藥錢,再算口糧,倒比先生教的"粒粒皆辛苦"更實在。”
皇上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禦花園裏漸沉的暮色。
太液池的紅鯉不知躲去了哪裏,水麵靜得像塊玉,倒映著天邊的霞光。
“藥局能救急,普惠園能育人,可百姓最要緊的,還是那口吃的。”
他的聲音輕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悵然,“前幾日看江南的奏報,去年澇了三縣,今年又旱了兩州,流民往京畿湧,沿途餓死的......”
話沒說完,卻讓陸錦棠心頭一沉。
他想起去普惠園時,總見孩子們把麥餅掰得碎碎的,說是“留著給更餓的人”。那些從災區送來的孤兒,夜裏常做噩夢,哭喊著“娘,我餓”。
“陛下,”陸錦棠低聲道,“臣去災區查過,不是地裏長不出糧食,是許多良田都被豪強占了,流民隻能在荒坡上種些雜糧,風一吹就絕收。”
皇上轉過身,目光落在案上那盆新抽穗的稻禾上——那是江南新貢的稻種,穗子沉甸甸的,泛著青金色。
“你還記得先皇時的均田令嗎?”他忽然問,“那時規定丁男授田百畝,其中二十畝為永業田,八十畝為口分田,死後還田。雖然後來廢弛了,可那會兒,百姓的米缸是滿的。”
陸錦棠一怔。
均田令,那是十幾年前的舊法了,後來因權貴兼並、戰亂頻繁,早就名存實亡。他沒想到皇上會突然提起這個。
“普惠園的孩子認得字了,藥局能治病了,可要是沒糧吃,這些都站不住腳。”皇上拿起那株稻禾,指尖撫過飽滿的稻粒.
“楊明汐懂農事,你熟悉吏治,你們夫婦二人,能不能把這均田令撿起來?先從受災的州縣試起,查清楚哪些田是被強占的,哪些是拋荒的,給流民分下去,教他們耕種。”
他頓了頓,聲音裏帶著股懇切:“朕不要南陵國的百姓喊朕"萬歲",朕要他們能吃飽飯,能在自己的地裏種出糧食,能看著自家孩子像普惠園的娃娃那樣,不用再餓肚子。”
陸錦棠望著皇上鬢邊的白發,忽然想起剛入仕時,他還是位銳意改革的青年君主,為了查貪腐案,曾三天三夜不睡。
這些年,他拔了毒草,護了新苗,如今終於要動最根本的土地了。
“臣領旨。”陸錦棠屈膝行禮,朝服的下擺掃過地磚,發出輕微的聲響,“隻是均田牽扯甚廣,豪強貴族定會阻撓,需得一步一步來。先讓阿汐在普惠園辟出試驗田,教孩子們種稻子、算收成,再讓地方官摸清田畝底數,待秋收後,先在江南試點。”
皇上把稻禾遞給他,稻穗上的細芒蹭著他的指尖,有些癢。
“朕知道難。就像當年推惠民藥局,誰不說是"婦人之仁"?可你看如今,西北軍鎮的兵卒都知道,藥局的甘草比金瘡藥還管用。”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在南陵的地界上畫了個圈,“糧食是根,比藥材更金貴。把根紮深了,別說普惠園、藥局,就是這江山,也穩當。”
陸錦棠握著那株稻禾,忽然覺得沉甸甸的。
他仿佛看見南陵的荒坡上長出了新苗,流民在田埂上歡笑,孩子們捧著新收的稻穀,在普惠園的曬穀場上數著“一、二、三”。
“陛下,”他抬頭時,眼裏映著窗外的霞光,“明年此時,臣定讓南陵國的流民,都能吃上自己種的糧食。”
皇上笑了,揮手讓他退下。
陸錦棠走出養心殿時,暮春的風卷著花香吹來,懷裏的稻禾散發著青澀的氣息。他知道,前路比推藥局、辦普惠園更難,但就像皇上說的,糧食是根,隻要根紮下去了,總有枝繁葉茂的那天。
遠處的普惠園裏,傳來孩子們唱的童謠,含糊不清,卻透著快活。
陸錦棠握緊稻禾,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他要趕緊回家,和阿汐一起,把這均田的法子,細細地盤算起來。
南陵國的盛世就快來了。
暮春的風卷著最後一絲料峭,掠過京城陸府的青瓦飛簷。
書房內,陸錦棠剛從宮中回來,藏青色的官袍下擺還沾著些微塵土,他卻顧不上拂拭,隻將一份明黃卷軸輕輕放在案上,對著正在燈下核對種苗名冊的楊明汐沉聲道:“阿汐,陛下的意思,定了。”
楊明汐握著毛筆的手一頓,狼毫在宣紙上暈開個小小的墨點。她抬起頭,燭光映著她清澈的眼眸,裏麵沒有太多意外,隻有了然後的凝重:“江南?”
“是。”陸錦棠走到她身邊,伸手揉了揉眉心,素來挺直的肩背此刻竟有些鬆弛,“陛下說,江南遭了兩年水災,土地拋荒嚴重,流民聚集,是推行均田的最好試點,而且那邊田地肥沃,隻要把握好時機,是很容易出結果的,就是水災有點難控,還有就是鄉紳豪傑,也最是難啃的骨頭。”
“水怕什麽?你忘記了我們那裏,江南人家稱為"魚米之鄉",把運河修通了,既可以排水,還可以運送東西!“楊明汐笑嗬嗬的站起來,看著陸錦棠疲憊的樣子,伸手扶上了他的額頭,慢慢的推揉著。
“也是,要想富,先修路!但是這個肯定現在不是時機,但是修河道還是要修的,我會找個時機和皇帝提一下。”陸錦棠伸手抱住楊明汐的腰,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好好的放鬆一下。
“嗯,還可以考慮軍隊,他們現在暫時沒有太大的戰爭,也可以用一下,還可以緩解他們的糧食用度!”
陸錦棠點頭,俯身看著案上的名冊,上麵密密麻麻記著各類作物的出芽率,楊明汐娟秀的字跡旁還畫著小小的示意圖,哪批稻種的根須更健壯,哪樣豆種的抗澇性更好,一目了然。
“你早就準備好了?”陸錦棠的聲音柔和下來,指尖輕輕點在“江南貢稻新種”那一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