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的春末，寒風褪去冬日的凜冽，已能嗅到泥土下蠢蠢欲動的生機。
    白雅靜一家子站在熟悉的巷子口，手中緊攥著那張蓋著紅印的批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九年了，這條青石板路依舊蜿蜒向前，隻是牆角多了幾叢倔強生長的野草，磚牆上多了幾道風雨剝蝕的痕跡。
    "媽媽，這就是以前的家嗎？"
    景行和瑾瑜仰起頭，8歲的眼睛裏盛滿了好奇。
    兄妹倆穿著同款藍色棉襖，白嫩的臉頰被寒風吹得有些泛紅。
    白老爺子蹲下身，與兩個曾孫孫平視，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才發出聲音："是啊，這就是咱們白家曾經世代居住的家。"
    他們來之前就將行李放好了，這會一身輕鬆的過來的。
    園林門前的石獅子已經被磨得光滑，門楣上"白園"兩個斑駁的大字蒼勁有力，依稀可辨。
    白雅靜和白老爺子一人牽著一個孩子抬步朝大門走去。
    "哎哎哎，你們誰啊？往哪兒闖呢？"一個尖銳的女聲從前頭傳來。
    白雅靜抬眸，便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叉腰站在門內，穿著花布短衫，頭發盤起，一臉警惕。
    白老爺子一向秉承君子之風，雖然別人說話不好聽，但他還是一臉笑容的開口解釋。
    "您好，我姓白，是這園子的主人。"
    "產權已經歸還給我們家了，我是來——"
    "呸！你放屁！"女人一臉凶相地打斷他。
    "這園子是我們住了快十年的地方，什麽時候成你的了？"
    她上下打量著幾人樸素的衣著，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記差了是吧？"
    白老爺子胸口一陣發悶，但他來之前早有心理準備。
    自從政府開始落實政策，返還運動期間被占用的私產，他就聽說不少原房主在收回房產時遇到阻力。
    那些占據他人房屋多年的租戶，早已把別人的家當成了自己的。
    "同誌，您別激動。"
    白老爺子從挎包裏取出文件，"這是房管所開具的產權證明，上麵清清楚楚寫著這房子歸白家所有。我叫白明遠是原房主。"
    女人一把搶過文件，眯著眼睛看了半天，臉色越來越難看。
    "假的！都是假的！這房子是組織分配給我們家的，誰也別想搶走！"她突然發怒一副要把文件撕了的模樣，白雅靜忍無可忍，一手直接擒住了她，微微一用力。
    “啊！！！！”
    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驚得園子裏的鳥兒都飛走了。
    白老爺子看著自己的產權證明差點被撕碎，氣得渾身發抖。"您這是違法行為！我可以告您！"
    被擒住的女人哪怕疼得臉都白了，還是梗著脖子不服氣。
    "告啊！有本事你就告！"她扯著嗓子喊道，"我兒子在街道辦工作，看誰怕誰！"
    白雅靜都氣樂了。
    “看來憑你的智慧，我們很難和你解釋清楚了。
    走，帶我們找你兒子去，我倒要看看，他怎麽明目張膽的私吞我家的房產！”
    說完，她就要扯著女人去街道辦。
    女兒見她來硬的，臉上閃過心虛，死命的想要掙脫，可惜，她再怎麽掙紮都無用，根本掙不開。
    “放開我！我不去！我才不去！救命啊！快來人啊！要殺人啦！”
    潑婦一喊，頓時裏頭又傳來了動靜。
    來的是個有些瘦削的老頭，看到自家媳婦被人欺負了，拿上掃把就衝了過來。
    “媳婦，我來救你！呔，賊婆娘還不鬆開我媳婦！”
    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他拿著個不知道掃過什麽的掃把過來，白雅靜身體下意識抗拒，連忙護著白老爺子和兩個孩子躲開。
    這下子，女人就得了自由。
    二話不說，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院門，差點撞到白雅靜的鼻子。
    一家人站在緊閉的大門前，耳邊還回蕩著女人尖利叫罵的嗓音。
    白雅靜無奈扶額“爺爺，出師不利啊，咱們還是先了解一下住戶信息再來吧！”
    白老爺子一輩子風光，還是頭一次遇到人生中的滑鐵盧，也有些難堪。
    “唉！是我著急了，先回吧！”
    送老爺子和兩個孩子回到招待所，她便出門了。
    她直接去了房管所。
    接待她的趙科長是個和藹的中年男人，聽完她的遭遇後連連歎氣。
    "小白，這種情況我們見多了。"
    趙科長給她倒了水。
    "你們家的園子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近十個小院子，裏頭的人確實住了九年多了。
    今天和你們對上的估摸著是住得離大門最近的劉家，她兒子劉衛兵現在在街道辦當個小幹部，有點關係網。
    你要有心理準備，這事恐怕得打持久戰。"
    白雅靜了然，難怪那麽囂張，不過她久不回來不知道這些，也沒時間去查劉家背後的關係網，不過，倒是可以從眼前的人下手……
    她故作疑惑的看向趙科長"難道國家政策還抵不過一個街道辦的小幹部？"
    趙科長卻是左右看了看，有些諱莫如深的連連擺手“哪裏哪裏，這怎麽會呢！
    當然是國家政策最為準確，正確了！”
    他雖然挺同情白家的情況，可劉家也不好惹，他著實沒必要惹上麻煩，剛剛能提點白雅靜一兩句，都是看在白老爺子的麵子上了。
    白雅靜暗中撇了撇嘴，看來，背後的人來頭還不小，瞧把這趙科長嚇得。
    不過她也不勉強，強問出來的可不一定是準確的答案，沒準人家隨便忽悠你兩句打發了。
    她眼珠子一轉，從兜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幾包好煙和一瓶好酒塞給了趙科長。
    “趙科長，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了，就是園子裏那些租戶的信息，還麻煩你給我一份！”
    除了主院是老爺子自己租出去的，他心裏有數以外，其他戶都得重新調查。
    趙科長一看到幾包煙和那瓶酒，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連忙收了起來。
    看來白家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麽落魄啊……
    就光這高檔特供的煙和酒，可不是那麽好弄到的，可以說，普通人基本弄不到。
    於是，他臉上又重新揚起笑臉“嗨，小事！稍等啊，馬上！”
    “嗯呢，那就麻煩你了。”
    小鬼難纏這話，古人誠不欺我。好在她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