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奉天養老院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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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莊園的新刻度
    沈陽南郊的秋意總比城裏來得早,幾場雨過,棋盤山的輪廓浸在淡霧裏,像幅沒幹透的水墨畫。葉東虓站在莊園的老槐樹下,腳下的青磚縫裏還嵌著上世紀的碎瓷片——這是他托人尋了三年的老院子,原是偽滿時期一個官員的私宅,後來成了國營農場的倉庫,如今要被改造成“奉天養老院”。
    江曼踩著落葉走過來,手裏的圖紙被風掀得嘩嘩響。“施工隊說下周就能拆舊牆,”她指著西側那排頹圮的廂房,“你看這梁架,還是鬆木的,當年的工匠沒偷工。”
    葉東虓彎腰拾起一片槐樹葉,脈絡像極了他書房裏那張老沈陽地圖的街巷。“就留著這棵樹,”他說,“老人們能在底下下棋。”三年前在木工博物館整理父親遺物時,他發現了一遝泛黃的信,是父親上世紀五十年代在沈陽機床廠工作時寫的,字裏行間總提“南郊的槐花開得像雪”,說退休了要在這兒養鴿子。
    “資金都到位了?”江曼的指尖劃過圖紙上的“陽光房”字樣,那是專為失能老人設計的,朝南的玻璃牆能曬足一整天太陽。
    “博物館的文創收益撥了一部分,剩下的我補了。”葉東虓望著遠處的玉米地,“我爸信裏說,當年廠裏的老夥計們退休後湊在小茶館裏喝茶,誰走不動了,就少個人斟茶。現在,咱們給他們蓋個能一起曬太陽的地方。”
    施工隊進場那天,葉東虓特意請了位老木匠。老人戴著藍布帽,用墨鬥在老槐樹幹上彈了條線“從這兒量,往東三米是門廊,老規矩,得讓樹當‘鎮宅的將軍’。”墨線在樹皮上洇出一道黑痕,像給這百年老樹刻下新的刻度。
    江曼在一旁記筆記,抬頭時看見葉東虓正對著老槐樹出神,手裏捏著那片撿來的槐樹葉。她知道,這座養老院要裝的不隻是老人,還有那些散落在時光裏的念想——父親信裏的槐花,老工廠的齒輪聲,以及每個普通人對“老有歸處”的樸素期待。
    第二章 磚縫裏的往事
    拆舊牆時出了點意外。當工人用撬棍撬開西廂房的地基磚,發現裏麵嵌著個鐵皮盒,鏽得隻剩個輪廓。葉東虓小心地撬開盒蓋,裏麵是一遝照片和半塊掰碎的高粱飴糖。
    照片泛黃發脆,上麵是群穿著工裝的年輕人,站在機床前笑,其中一個高個青年眉眼像極了葉東虓的父親。背麵用鉛筆寫著“1958年冬,機床廠青年突擊隊,老鄭、小王、大劉……還有我。”
    “這糖,怕是比咱們歲數都大。”江曼用紙巾擦掉糖塊上的土,糖紙的一角還印著“公私合營”的字樣。她突然想起博物館裏那台德國老刨床,也是這樣在時光裏藏著故事。
    施工隊的老李湊過來看,突然指著照片裏一個戴眼鏡的姑娘“這不是我媽嗎?她當年就在機床廠當會計!”老人說著紅了眼,“她總說,當年廠裏的姑娘小夥兒,冬天就靠這高粱飴糖取暖,誰有塊糖,能分半車間的人。”
    葉東虓把照片和糖塊收進恒溫箱,決定在養老院裏設個“記憶角”。“讓老人們把藏了一輩子的東西帶來,”他對江曼說,“鐵皮盒、舊工牌、褪色的圍巾……這兒不隻是住人的地方,得是裝故事的匣子。”
    拆牆的進度慢了下來。老木匠發現西廂房的牆是“裏生外熟”的砌法——裏麵用土坯,外麵包青磚,磚縫裏還塞著稻草。“這是怕冬天冷,”老人用手摳出一把稻草,“當年的工匠心細,知道東北的風厲害。”
    葉東虓讓工人把土坯和稻草小心收好,打算摻進新的塗料裏。“就當是老宅子的骨頭,跟新牆長在一起。”他望著拆到一半的廂房,陽光從破洞裏漏進來,照在地上的磚縫裏,那些細碎的土渣裏,仿佛還藏著當年工人哼過的東北小調。
    第三章 第一份入住申請
    深秋的一個午後,養老院的主體結構剛封頂,就來了位特殊的訪客。老人拄著拐杖,穿件洗得發白的軍大衣,進門就問“這兒是不是要收老夥計?”
    他叫鄭德山,八十七歲,是機床廠的退休工人。葉東虓認出他就是照片裏那個被叫做“老鄭”的青年——隻是如今背駝了,耳朵也背,唯獨眼睛亮,盯著牆上的設計圖不放。“這陽光房好,”老人用拐杖點點圖紙,“我那老夥計王滿堂,癱在床上十年了,就愛曬太陽。”
    鄭德山掏出個牛皮本,裏麵夾著張泛黃的工資條,1965年的,上麵寫著“鄭德山,月工資58元”。“我和老王、葉師傅(葉東虓的父親)當年是一個班的,”老人的手指在工資條上摩挲,“葉師傅最會修機床,誰家的收音機壞了,他搗鼓兩下就好。”
    江曼給老人倒了杯熱茶,聽他講當年的事機床廠的澡堂子水總不夠熱,冬天大家就著雪搓澡;食堂的玉米餅子能砸死人,卻總有人省下半個給新來的學徒;葉師傅的飯盒裏總裝著妻子醃的鹹菜,分給大家時說“我家那口子手笨,就這鹹菜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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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申請兩個床位,”鄭德山突然站起來,腰板挺得筆直,“我陪老王來,他兒子在外地,我不放心。”他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兩遝錢,用橡皮筋捆著,有整有零。“這是我倆的積蓄,夠交一年的吧?”
    葉東虓看著那包錢,突然想起父親信裏的話“老鄭這人,看著粗,心細得很,誰借他一塊錢,第二天準還,還帶個烤紅薯。”他接過布包,指尖觸到老人粗糙的掌心,像摸到了機床廠那些帶著溫度的舊零件。
    “鄭大爺,第一個床位給您留著。”江曼在入住申請表上寫下鄭德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像給這段即將重啟的緣分,落下了第一筆溫柔的注腳。
    第四章 老物件的新去處
    離春節還有一個月,養老院的裝修進入收尾階段,葉東虓和江曼卻忙著另一件事——征集老物件。他們在社區貼了告示,說養老院要設“記憶角”,歡迎老人把壓箱底的寶貝送來。
    第一天就收到了不少東西1972年的糧本、印著“勞動最光榮”的搪瓷缸、帶著補丁的藍布工裝……最特別的是一架老式縫紉機,是位老太太送來的,說當年就是在這上麵給機床廠的工人們縫補工裝的。
    “這機子還是葉師傅幫我修的呢。”老太太摸著縫紉機的踏板,“那年頭布料金貴,袖口磨破了,翻過來再縫一層,葉師傅說‘嫂子的針線活,比機床還準’。”
    葉東虓把縫紉機擺在記憶角的c位,旁邊放著父親留下的工具箱。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工具箱的銅鎖和縫紉機的踏板都泛著光,像兩個老朋友在悄悄對話。
    鄭德山帶著王滿堂來看房那天,王滿堂雖然說不出話,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牆上的老照片。鄭德山在他耳邊喊“你看,那是你!當年你拔河拔贏了,廠長獎了你個搪瓷缸!”王滿堂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江曼在陽光房裏擺了兩盆君子蘭,是從老花市淘來的。“鄭大爺說王大爺以前最愛養花,”她對葉東虓說,“咱們得讓這兒聞著像家的味兒。”
    窗外的老槐樹落光了葉子,枝椏伸向天空,像無數雙張開的手。葉東虓望著那些枝椏,突然覺得,這座養老院就像這棵老樹,那些被送來的老物件是年輪,那些即將入住的老人是新抽的枝,而他和江曼,不過是給這棵樹培土的人。
    第五章 開業前的雪
    除夕前三天,沈陽下了場大雪,把南郊的莊園裹成了白棉花。葉東虓和江曼在養老院的廚房裏忙到半夜,蒸了兩籠粘豆包,準備給明天來試住的老人當早點。
    “鄭大爺說,當年廠裏過年就吃這個,”江曼把豆包擺在蒸籠裏,熱氣模糊了眼鏡片,“他還說葉師傅包的豆包最醜,餡總從皮裏漏出來,可大家搶著吃。”
    葉東虓擦著廚房的玻璃窗,外麵的雪還在下,老槐樹的枝椏上積著厚雪,像開滿了白色的花。“我爸信裏沒說過他會包豆包,”他笑著說,“估計是怕我媽知道,說他不務正業。”
    淩晨三點,院裏突然傳來響動。葉東虓出去一看,是鄭德山,正拿著掃帚掃門前的雪。“明天老夥計們來,不能讓他們滑著。”老人的軍大衣上落滿了雪,像個移動的雪人。
    “鄭大爺,天還沒亮呢。”葉東虓搶過掃帚,卻被老人按住。“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覺多,”鄭德山喘著氣笑,“可我這把老骨頭,就盼著這一天——當年一起上班的人,能再湊到一塊兒,哪怕隻是曬曬太陽。”
    雪停時,天邊泛起魚肚白。老槐樹下,鄭德山用掃帚掃出塊空地,擺上兩個小馬紮。“這是我和老王的位置,”他拍著馬紮說,“等開春了,在這兒擺棋盤,準能湊齊一桌。”
    葉東虓看著老人佝僂的背影,突然明白,這座養老院最珍貴的不是青磚灰瓦,也不是嶄新的家具,而是這些老人心裏揣著的念想——是1958年的高粱飴糖,是1965年的工資條,是那些被歲月磨舊,卻依然溫熱的人情。
    廚房的蒸籠“噗噗”地冒著手,粘豆包的甜香混著雪的清冽,在院子裏漫開來。葉東虓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這座老莊園裏,將會響起新的腳步聲,那些腳步聲會和六十年前的重疊在一起,踩出最踏實的回響。
    第六章 初雪後的第一杯茶
    大年初六,奉天養老院正式開業。雪後初晴,陽光把院子裏的積雪映得發亮,鄭德山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王滿堂,是第一個到的。王滿堂裹著新做的棉披風,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著,像在數著什麽。
    “老夥計,你看這窗,”鄭德山把輪椅推到陽光房,“比家裏的亮堂十倍,你那盆君子蘭擺這兒,準能開爆盆。”王滿堂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眼角沁出淚來。
    陸續有老人來報到。帶縫紉機來的張桂蘭大娘,拎著個包袱,裏麵是給大夥納的鞋墊;曾在食堂當廚師的李建國大爺,背著個鋁製飯盒,說是給廚房“露一手”;還有位姓趙的大爺,拄著根紅木拐杖,說是當年機床廠的老廠長送的,“他說‘老趙,等退休了,拄著它來我家喝酒’,如今他走了,我帶它來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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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東虓在記憶角擺了張八仙桌,江曼泡了壺茉莉花茶。老人們圍坐在一起,拐杖靠在桌腿邊,像列隊的老夥計。張桂蘭大娘給每個人塞鞋墊“粗針大線的,別嫌棄,暖腳。”李建國大爺打開飯盒,裏麵是炸得金黃的麻葉“嚐嚐,還是當年食堂的方子。”
    趙大爺摩挲著紅木拐杖,突然說“當年葉師傅(葉東虓父親)總說,人老了就像舊機床,得常上油,常跟老夥計們湊湊,不然就鏽住了。”葉東虓給老人續上茶,茶香混著麻葉的酥香,在陽光裏漫成一片暖霧。
    午後,鄭德山在老槐樹下擺開棋盤,王滿堂坐在旁邊當“軍師”,手指偶爾點一下棋盤。其他老人搬著小馬紮圍觀,爭執聲、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雪,簌簌落在肩頭,像誰撒了把碎糖。
    第七章 藏在衣櫃裏的秘密
    張桂蘭大娘入住第三周,護理員發現她總對著一個舊衣櫃發呆。衣櫃是樟木的,漆皮掉了大半,鎖是壞的,用根紅繩拴著。“這是我家老周的遺物,”大娘摩挲著櫃門上的刻痕,“他走前說,裏麵藏著‘能念想一輩子的東西’。”
    江曼找來老木匠,小心地拆了鎖。打開櫃門的瞬間,一股樟木混著肥皂的清香湧出來——裏麵疊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工裝,胸口繡著個“周”字,旁邊是個鐵皮餅幹盒,裝著一遝情書和半塊沒吃完的水果糖。
    “1963年,老周在車間救了我,被機器砸傷了腿,”張桂蘭大娘拿起情書,紙頁都脆了,“他躺病床上給我寫這些,說‘等我好了,就娶你,讓你天天有糖吃’。”水果糖的糖紙是玻璃紙的,印著“沈陽食品廠”,糖塊已經硬了,卻還能看出當年的橘色。
    葉東虓找了個玻璃展盒,把工裝、情書和糖塊放進去,擺在張桂蘭大娘的房間。“這樣,老周就像還陪著您。”大娘摸著展盒,突然笑了“他總說我繡的‘周’字歪歪扭扭,像個小蝌蚪,現在看來,還真挺醜。”
    那天晚上,張桂蘭大娘第一次在食堂吃了晚飯。李建國大爺給她盛了碗酸菜燉粉條“老周最會做這個,當年總說‘桂蘭愛吃酸的,得多放醋’。”大娘的筷子頓了頓,眼眶紅了,卻往嘴裏扒了一大口。
    第八章 機床聲裏的晨練
    李建國大爺有個習慣,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裏來回走,嘴裏“哐當哐當”地哼著,像在模仿機床運轉的聲音。“當年在食堂,天不亮就聽見車間的機器響,”他說,“聽著踏實,像日子在往前跑。”
    葉東虓托博物館的老夥計找了盤磁帶,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沈陽機床廠的錄音,裏麵有車床的轟鳴聲、師傅們的吆喝聲,還有午休時的廣播體操音樂。他把磁帶轉成電子版,每天清晨在院子裏播放。
    第一天放錄音時,正在散步的趙大爺突然站住了,拐杖“咚”地戳在地上。“這是c6101novel.com車床的聲兒!”他眼睛發亮,“當年我管的就是這台,老葉(葉東虓父親)總說‘趙廠長,你這車床比你兒子還親’!”
    老人們漸漸養成了新習慣清晨聽著機床聲晨練,鄭德山推著王滿堂在跑道上走,張桂蘭大娘和幾個老太太踢毽子,李建國大爺則在一旁“指揮”“抬腿!當年車間拔河,就你這姿勢,準輸!”
    有天,錄音裏播到廣播體操音樂,王滿堂突然用手拍著輪椅扶手,一下下跟著節奏動。鄭德山愣了愣,突然大笑“老夥計,你還記得!當年你廣播體操總搶拍子,被廠醫罵‘胳膊腿比機床還硬’!”王滿堂“嗬嗬”地應著,眼角的皺紋裏盛著光。
    第九章 記憶角的“新展品”
    養老院的記憶角越來越滿。趙大爺捐了當年的廠長任命書,泛黃的紙上印著“革命委員會”的紅章;李建國大爺獻了本食堂賬本,1975年的,記著“白菜三分錢一斤,買了五十斤”;甚至有個老人拿來個鋁製飯盒,說裏麵曾裝過葉東虓父親給的鹹菜。
    “這飯盒,我揣了四十年,”老人摸著飯盒上的坑窪,“當年我是學徒,家裏窮,葉師傅總把鹹菜分我一半,說‘小夥子長身體,不能虧著’。”葉東虓看著飯盒,突然想起父親信裏的話“小徒弟嘴饞,下次多醃點蘿卜。”
    江曼在記憶角加了個“故事本”,誰想講往事,就由護理員記下來。張桂蘭大娘的故事裏,有老周瘸著腿送她回家的雪夜;鄭德山的故事裏,有和王滿堂、葉父在車間吃年夜飯的熱鬧;趙大爺的故事裏,有全廠超額完成任務時,大家把安全帽拋向天空的瞬間。
    有個新來的阿爾茨海默症老人,什麽都記不清,卻總對著記憶角的機床模型發呆。有天,他突然拿起模型,比劃著說“齒輪要對正,不然會‘咬’手。”鄭德山眼睛一亮“你是老陳!當年修齒輪最拿手的老陳!”老人咧嘴笑了,露出沒牙的牙床。
    第十章 食堂裏的“老味道”
    李建國大爺成了食堂的“技術顧問”。他教廚師醃酸菜,得用井水泡三天,缸底壓塊青石;做鍋包肉,汁子要放糖醋和料酒,比例是“一勺糖,半勺醋,料酒能沾濕勺底就行”;就連貼餅子,也得“玉米麵摻點黃豆麵,鍋邊貼得薄,鍋底留口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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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葉師傅愛吃我做的貼餅子,”李建國大爺蹲在灶台前添柴,“他總說‘老李,你這餅子比城裏飯館的香’,其實是車間的活兒累,吃啥都香。”葉東虓坐在灶邊幫著燒火,火苗舔著鍋底,映得老人的臉紅彤彤的。
    重陽節那天,食堂做了八大碗。粉蒸肉、燉排骨、炸丸子……擺了滿滿一桌子。張桂蘭大娘給王滿堂夾了塊排骨,用手抿碎了喂他“當年廠裏聚餐,你搶著給我夾排骨,被老周瞪了一眼。”王滿堂咽著肉,手指在桌上畫圈,像在寫“謝”字。
    吃到一半,趙大爺突然說“缺樣東西。”他拄著拐杖回房,拿來個軍用水壺,裏麵是泡了十年的人參酒。“這是老周送我的,”他給每個人倒了點,“他說‘等咱都退休了,就著老李的八大碗喝’,今天,算替他了個願。”
    酒液琥珀色,帶著藥香。老人們端著杯子,碰在一起,發出“叮”的輕響,像當年機床廠下班的鈴聲,清脆,又踏實。
    第十一章 老槐樹的春天
    開春後,老槐樹抽出了新芽,嫩綠的葉子在風裏晃,像無數隻小手。鄭德山在樹下種了圈韭菜,說是“當年廠裏的菜園子,就種這個,包餃子香”。張桂蘭大娘則找來些舊花盆,種上指甲花和太陽花,擺在窗台上。
    有天,王滿堂的兒子來看他,帶了台智能按摩儀。鄭德山湊過來看新鮮,卻被王滿堂用手推開了。老人指著鄭德山的手,又指著自己的肩膀,喉嚨裏“嗬嗬”響。“他是讓你給他捏肩,”張桂蘭大娘笑著翻譯,“機器哪有老夥計的手得勁。”
    兒子看著鄭德山給父親捏肩,父親的頭靠在鄭德山肩上,像個孩子。他突然紅了眼“鄭叔,謝謝你。我在外地工作,總擔心我爸一個人……”鄭德山擺擺手“一家人不說這話,當年在廠裏,誰家裏有事,大夥不都搭把手?”
    葉東虓在樹旁搭了個葡萄架,用的是從老機床廠拆下來的舊鋼筋。“這鋼筋結實,能爬十年葡萄藤,”他對老人們說,“等秋天結了果,咱們釀葡萄酒。”趙大爺摸著鋼筋上的鏽跡“這是當年建車間用的,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能架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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