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更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刮過兩人之間凝固的空氣。
    宮瑤那句輕柔的低語，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著葉淩緊繃的心弦，卻又像一柄無形的利刃，懸在他的警覺之上。
    沉默，如墨般濃稠。
    葉淩終究沒有回答。
    他隻是輕輕抬手，將宮瑤的臻首從自己肩上挪開，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疏離。
    他能感覺到宮瑤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僵，那雙在夜色中依舊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其中似乎有水光微閃，又似乎隻是夜露的反光。
    “夜深了，我們該回去了。”葉淩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剛才因果之門前的一切，以及那幻境中的驚心動魄，都未曾發生。
    宮瑤貝齒輕咬下唇，眸中掠過一抹複雜難明的光芒，旋即隱去。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聲音略帶沙啞：“好。”
    兩人並肩而行，沉默在他們之間拉開一道無形的屏障。
    月光被層疊的陰雲遮蔽，隻有稀疏的星光勉強勾勒出前路的輪廓。
    腳下是崎嶇不平的亂石地，每一次落足都需小心翼翼。
    葉淩的腦海中，幻境中的畫麵與現實交錯閃回。
    那個身著護法劍侍服飾的“宮瑤”，眼神冰冷而專注，與眼前這個時而流露脆弱、時而帶著一絲嬌憨的宮瑤，判若兩人，卻又在眉眼間有著無法否認的相似。
    “因果屏蔽”功能雖然能暫時隱藏他們的氣息，但葉淩清楚，這隻是權宜之計。
    他更在意的是，那幻境中的“宮瑤”最後那一瞥，究竟是巧合，還是真的察覺到了什麽？
    如果她能隔著時空與因果的壁壘感知到窺探者，那她的實力，或者說，她所代表的勢力，將遠超他的想象。
    “葉淩，”宮瑤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你……是不是還在為剛才幻境中的事情煩心？”
    葉淩目視前方，語氣淡然：“不過是些過去的幻影，何必介懷。”
    “可我總覺得，你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宮瑤的腳步微微一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葉淩心中一動。
    他在想，宮瑤是真的敏銳，還是在以退為進，試探他的底線？
    他側過臉，對上宮瑤在昏暗中依然顯得清澈的目光，那目光中帶著一絲困惑和探尋。
    “或許是你看錯了，”葉淩的聲音放緩了些許，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溫和，“經曆那樣詭異的幻境，心神恍惚也是常事。”他沒有直接否認，也沒有承認，將一切歸咎於幻境的影響，算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回答。
    宮瑤似乎被這個解釋說服了，輕輕“嗯”了一聲，眉宇間的憂慮稍減，但那絲若有若無的距離感，卻依然縈繞在兩人之間。
    就在這時，葉淩心頭警兆突生！
    一股冰寒刺骨的惡意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湧來，仿佛有無數雙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空氣中的溫度驟然下降，連風都帶上了刮骨的陰冷。
    “小心！”葉淩低喝一聲，下意識地將宮瑤拉到身後，神識瞬間鋪開，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他的右手已經虛握，劍意在掌心蠢蠢欲動，隻待一絲異動，便會雷霆爆發。
    然而，他的另一半心神，卻始終鎖定在宮瑤身上。
    他想知道，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宮瑤會是何種反應。
    宮瑤被他猛地一拉，驚呼半聲便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她緊緊抓住葉淩的手臂，身體微微顫抖，但眼神中卻並無太多的驚慌，反而帶著一種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是……是‘它們’嗎？”宮瑤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顫音，似乎是恐懼，又似乎是別的什麽。
    葉淩心中一凜。它們？她知道是什麽？
    那股惡意來得快，去得也快。
    僅僅幾個呼吸間，便如潮水般退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周圍的空氣恢複了正常的溫度，隻有那股淡淡的腥甜味似乎更濃了一些。
    “走了？”葉淩眉頭緊鎖，神識反複掃過，卻再也捕捉不到絲毫痕跡。
    “應該是，”宮瑤鬆開緊抓著葉淩手臂的手，聲音依舊有些不穩，“這歸墟淵外圍，時常會有這些……不幹淨的東西遊蕩。”
    葉淩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知道那是什麽？”
    宮瑤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輕聲道：“以前聽宗門長輩提起過，據說是墮神隕落時逸散的殘念所化，沒有實體，卻能侵蝕心神，極為詭異。”
    墮神殘念！
    葉淩心中巨震。
    係統之前提示的“檢測到墮神殘念波動”，難道指的就是這個？
    他之前選擇了“暫緩追蹤”，沒想到它們竟然會主動找上門來。
    “你似乎對這裏很了解。”葉淩的語氣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試探。
    宮瑤抬起頭，勉強一笑：“來之前，總要做些功課的。畢竟，歸墟淵凶險異常，多了解一分，便多一分生機。”她的解釋合情合理，挑不出什麽毛病。
    但葉淩心中的疑雲卻越來越重。
    從因果之門中的幻象，到她對墮神殘念的了解，宮瑤身上籠罩的迷霧，比這歸墟淵的夜色還要濃重。
    他沒有再追問，隻是點了點頭：“天色不早，盡快趕回營地。”
    遠方，零星的火光如同風中殘燭，在濃稠的夜色裏搖曳，那是臨時營地的方向。
    經曆了方才的插曲，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微妙。
    葉淩表麵上恢複了常態，步伐沉穩，目光銳利地觀察著四周，仿佛一個盡職的守護者。
    但他心中清楚，最大的威脅，或許並非來自未知的黑暗，而是來自身邊這個看似柔弱，卻處處透著神秘的女子。
    宮瑤跟在他身側，低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麽。
    偶爾抬眼望向葉淩的背影，眸光複雜，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夜風再次拂過，帶著一絲寒意，也帶著一絲山雨欲來的壓抑。
    營地的輪廓在望，那跳動的火光，在葉淩眼中，卻仿佛噬人的巨獸之口。
    腳下的步伐沒有停歇，葉淩的心，卻如同一張拉滿的弓，等待著那不得不發的時刻。
    他與宮瑤，看似同行，實則各懷心事，在這詭譎的夜色中，向著未知的命運，一步步走去。
    而那臨時營地，究竟是暫時的避風港，還是另一個漩渦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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