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也許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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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晨霧彌漫的街道慢慢走著,口袋裏螺絲墜子的涼意漸漸被體溫焐熱。轉角便利店的白熾燈刺破青灰色天光,玻璃門上凝結的霧氣蜿蜒流下,像誰用手指畫出的五線譜。
推門時風鈴驚醒了打盹的收銀員,冷藏櫃的嗡嗡聲裏,我鬼使神差拿了盒關東煮。蘿卜塊浸著茶色湯汁,讓我想起去年冬天歐陽素總要把湯匙在我那份裏浸三秒才肯吃。"這樣才有偷來的味道。"她當時眨著眼睛說,睫毛上還沾著新宿站飄來的細雪。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還沒有裝修成為工作室的那個廢舊網吧,也許是分別的氣氛太過沉重,盡管昨晚一直守著歐陽素我一點困意都沒有。
工作室樓道裏還飄著昨夜泡麵的氣息。推開門,那台二手調音台的金屬旋鈕上留著她的指紋印,旁邊馬克杯沿的唇膏印是溫柔的珊瑚色——和她今早離開時塗的不是同一支。我按下錄音鍵,設備發出細微的電流聲,恍惚間又聽見她昨天哼到一半的旋律。
突然響起的消息提示音驚散了幻聽。歐陽素發來一張高鐵小桌板的照片:歪斜擺著的礦泉水瓶旁,螺絲墜子正在晨光裏閃著細碎的光。她總這樣,上次去之前一起工作時也偷偷帶走了我的一支筆。"這樣你每次想寫東西就會想起我。"她在視頻電話裏得意地晃著證物,背後是片場亂糟糟的燈光線。
我擰開她留下的護手霜,柑橘混著雪鬆的香氣在指間化開。窗外傳來灑水車幼稚的鋼琴旋律,幾隻麻雀從空調外機跳下來,啄食她昨天撒在窗台的餅幹渣。電腦屏幕突然亮起,未保存的音頻工程文件靜靜躺在桌麵,文件名還是她慣用的顏文字。
地下室的通風管傳來輕微響動。那隻橘色的流浪貓不知何時鑽了進來,正用爪子撥弄她落下的發圈。我蹲下身時,它警惕地豎起尾巴,卻沒能藏住脖子上嶄新的皮質項圈——之前周穎堅持要給它戴上的,說這樣才像工作室的正式成員,然而它卻經常不知所蹤,這次看到它感覺它又瘦了不少。
泡麵碗底凝結的油花裏映出窗簾晃動的影子。我摸出手機,對著空蕩蕩的沙發拍了張照片。按下發送鍵時,晨光正好照到茶幾腿那道劃痕上,細小的木屑像金粉般漂浮在光束裏。聊天窗口頂端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光標閃爍的頻率莫名讓人想起高鐵站台交替亮起的指示燈。
遠處傳來汽車的鳴笛聲,混著早市攤販收拾器具的碰撞聲。我戴上她忘在椅背上的耳機,裏麵還循環著昨晚我們一起觀看的那一段視頻。電流雜音中,她走調的和聲像一粒砂糖,慢慢融進這杯漸漸涼透的晨光裏。
耳機裏的歌聲突然被一陣電流雜音打斷,我下意識伸手去調整設備,指尖觸到調音台冰涼的金屬旋鈕。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控製台上投下等距的光帶,像極了歐陽素常用來記譜的五線譜本。那隻橘貓不知何時跳上了工作台,尾巴掃過推子時帶起細微的靜電,我的手臂頓時泛起一片細小的疙瘩。
手機震動起來,歐陽素發來的照片裏,螺絲墜子被放在高鐵窗邊的小桌板上,旁邊是用紙巾折成的簡易支架——那是她慣常的做法,每次喝咖啡都要給手機做這樣的"座位"。陽光透過玻璃杯在墜子上折射出彩虹光斑,我仿佛能聽見高鐵行駛時規律的"哢嗒"聲,和她指尖輕叩桌麵的節奏重合。
茶水間的即熱式飲水機突然"滴"地一聲跳轉至保溫模式,驚走了正在偷聞泡麵碗的橘貓。我起身時踢到了歐陽素留下的帆布鞋,鞋帶還保持著昨天她匆忙係成的蝴蝶結形狀,一隻翅膀已經鬆散開來。拾起鞋子時,從裏麵滾出一顆薄荷糖,包裝紙上的折痕顯示它曾被反複打開又包好——她總是這樣,焦慮時就折騰手邊的小物件。
地下室的排風扇突然啟動,吹上來一陣帶著黴味的暖風。我順著樓梯走下去,手電筒光束掃過牆角時,那隻灰白壁虎正趴在排水管上,腹部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它身後的牆麵上留著幾道新鮮的抓痕,旁邊是用指甲刻下的日期——是歐陽素昨天蹲在這裏時偷偷劃的。
突然想起家裏還沒有收拾好,隨即打了一輛車離開了。
回到家裏時,電腦屏幕已經自動切換成屏保。我們去年在音樂節拍的合照在屏幕上緩緩滑動,照片裏她舉著的右手腕上,銀鏈的螺絲墜子正好反射了一束舞台燈光,在夜色中劃出一道模糊的亮線。我碰了碰鼠標,桌麵顯示有13個未保存的音頻文件,全部命名為"即興創作_淩晨",後麵跟著各不相同的小表情。
窗外的灑水車又轉回來了,這次播放的是《致愛麗絲》的電子音版本。水霧飄進敞開的窗戶,在調音台上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我拿起歐陽素用過的馬克杯去接,水滴落入杯底的聲音讓我想起她今早在高鐵站欲言又止的唇形。突然明白,她沒說完的那個詞應該是"記得澆水"——窗台上那盆多肉已經冒出了新芽,葉片邊緣還留著她的牙印,是她昨天試嚐"植物會不會酸"時留下的證據。
我伸手觸碰那株多肉肥厚的葉片,指腹沾上晨露般的水汽。歐陽素的牙印在陽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像一枚小小的月牙形琥珀。窗台上的灰塵裏還殘留著她指甲劃出的塗鴉——一隻歪歪扭扭的貓頭,耳朵上戴著耳機,是她慣用的簽名方式。
飲水機又發出輕微的"咕嚕"聲,水泡從底部浮上來,在透明水箱裏碎成細小的光點。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歐陽素用過的馬克杯,杯底還沉著半片沒化開的檸檬片,邊緣微微卷曲,像她笑時眯起的眼尾。
橘貓不知何時又溜了回來,正用爪子撥弄沙發縫裏掉出的一枚發卡——金屬質地,形狀像一片梧桐葉,是去年秋天在南京西路那家複古飾品店買的。當時歐陽素對著櫥窗猶豫了十分鍾,最後卻把它別在了我的襯衫領口。"這樣你低頭的時候就能想起我。"她踮腳調整發卡位置時,圍巾流蘇掃過我的手腕,癢癢的,像此刻穿過窗縫的微風。
電腦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又亮起,屏保照片切換成另一張——她蹲在工作室門口喂貓的背影,發梢被夕陽染成琥珀色,橘貓的尾巴在她腳踝上繞成一個問號。我伸手想碰觸屏幕,指尖卻在即將觸及時停住,仿佛怕驚擾了那個黃昏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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