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高緯失寶哀聲求 周主封爵恩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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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子博士熊安生精通五經,是個大學問家。
這天聽說周國皇帝打進了鄴城,他立馬吩咐下人打掃大門。
“老爺,這兵荒馬亂的,打掃門庭做什麽?”
管家一臉不解。
熊安生捋著胡子笑道:“周國皇帝最敬重讀書人,必定會來拜訪。”
果不其然,晌午剛過,周主就親自登門了。
隻見這位帝王一點架子都沒有,拉著熊安生的手就往屋裏讓。
“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周主誠懇地說。
熊安生連忙行禮:“陛下過譽了,老朽不過是個教書匠。”
兩人促膝長談,從《詩經》說到《春秋》,越聊越投機。
臨走時,周主還賞賜了四匹馬拉的華貴車駕。
沒過幾日,周主又派人把齊國中書侍郎李道林請進了宮。
“李大人,寡人初來乍到,想請教齊國的風土人情。”
周主親自給李道林斟茶。
李道林受寵若驚:“陛下想知道什麽,臣定當知無不言。”
周主特意派內史宇文昂作陪,一連請教了三天。
從朝廷典章問到民間習俗,事無巨細都要問個明白。
宮人們私下議論:“咱們陛下對讀書人真是禮遇有加啊!”
隻是不知熊安生、李道林這兩位齊國舊臣,麵對周主這般禮賢下士,心裏可曾有過一絲愧疚?
鄴城大局已定,周主當即派將軍尉遲勤率兵東進,追捕逃亡的齊主高緯。
“務必活捉高緯!”
周主在殿上拍案道,“此人不除,終是禍患。”
尉遲勤抱拳領命:“末將定不辱命!”
此時的齊上皇高緯正狼狽不堪。
他渡過黃河逃到濟州,卻還惦記著那套兒戲般的禪讓把戲。
“來人,替朕擬詔。”
高緯對侍臣道,“就說是幼主自願禪位給任城王高湝。”
一旁的穆皇後忍不住冷笑:“陛下這是唱的哪出?
如今連命都保不住了,還在玩這些花樣。”
高緯卻不理會,繼續說道:“尊朕為無上皇,幼主為宋國天王。”
內侍們麵麵相覷,還是硬著頭皮擬好了詔書。
高緯又命侍中斛律孝卿將禪位文書和玉璽送往瀛州。
誰知這斛律孝卿轉頭就把東西獻給了周軍。
“陛下,洛州刺史獨孤永業求見。”
侍衛來報。
高緯眼睛一亮:“快宣!
獨孤愛卿手握三萬精兵,定能解朕之危。”
誰知獨孤永業進來就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臣...臣已經遣子向周軍請降了。”
“你!”
高緯氣得渾身發抖,卻無可奈何。
夜幕降臨,高緯召集心腹商議。
“諸位愛卿,如今之計,唯有南逃陳國了。”
他環視眾人,“朕決定留下太後守濟州,由高阿那肱把守關口。”
韓長鸞皺眉道:“陛下,那肱此人反複無常,恐怕......”
“住口!”
高緯厲聲打斷,“那肱是朕的心腹,絕無二心!”
次日清晨,高緯帶著穆皇後、馮淑妃、幼主等數十人向青州逃去。
臨行前,他特意吩咐內參田鵬鸞:“你向西去探查周軍動向,一有消息立即稟報。”
田鵬鸞剛出城不久就被周軍抓獲。
周軍將領命人將他綁在木樁上,厲聲喝問:“說!
高緯逃往何處了?”
田鵬鸞咬緊牙關:“陛下已經南行,此刻怕是已出境了。”
“還敢嘴硬!”
周將大怒,“給我打!”
軍士們舉起木棍,照著田鵬鸞的四肢猛擊。
每打斷一肢,審訊就更狠一分。
“說不說?”
田鵬鸞疼得冷汗直流,卻依然搖頭。
最終四肢俱斷,氣絕身亡。
此時的高緯已經逃到青州。
他正打算繼續南逃,卻收到高阿那肱的密報:“周軍尚遠,臣已派兵斷橋阻路,陛下盡可安心。”
高緯大喜:“朕就說那肱忠心耿耿!”
穆皇後卻不放心:“陛下,臣妾總覺得此事蹊蹺......”
“婦人之見!”
高緯不耐煩地揮手,“傳令下去,今晚在青州休整。”
然而就在當夜,尉遲勤的大軍已經攻破濟州關。
高阿那肱果然如韓長鸞所料,早就暗中投敵,主動打開城門迎接周軍。
“快!快走!”
高緯半夜被侍衛叫醒時,周軍距城已不足二十裏。
他慌忙將金塊裝進布袋,綁在馬鞍後,帶著後妃幼主等十餘人倉皇出逃。
一行人逃至南鄧村時,已是人困馬乏。
馮淑妃哭訴道:“陛下,臣妾實在走不動了......”
高緯正要答話,忽聽身後喊殺聲震天。
回頭一看,頓時麵如土色——隻見周軍鐵騎如潮水般湧來。
“完了......”
高緯癱坐在地。
尉遲勤勒馬在前,冷笑道:“無上皇陛下,別來無恙啊?”
就這樣,高緯和他的妻妾們被押回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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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後妃,如今都成了階下囚。
穆皇後看著手腕上的鐐銬,苦笑道:“陛下,咱們這可真是患難與共了。”
馮淑妃聞言,不禁失聲痛哭。
高緯低著頭,一言不發,隻剩下一聲聲長歎在囚車中回蕩。
周主邕在鄴城住了幾日。
他忙著賑濟貧民,表彰善行,懲治惡人。
這日清晨,他站在臨時行宮前,望著街上漸漸多起的行人,對身邊侍從道:“去查查,那些被冤枉的官員,可還有家屬流落民間?”
侍從很快回報:“斛律將軍和崔大人的家眷尚在城中,生活艱難。”
周主邕眉頭緊皺:“傳令下去,為斛律光、崔季舒平反。
追贈諡號,準許改葬。
子孫按例授官,家產田宅全部歸還。”
處理完政事,周主邕在庭院散步。
夕陽西下,他突然停下腳步,歎道:“若斛律明月還在世,朕今日怕是到不了鄴城啊!”
侍從們聞言,都不由得低下頭。
次日,有人來報魏收的事。
這魏收生前修撰魏史,專橫跋扈。
周主邕聽完匯報,冷笑道:“聽說他常說‘我要捧誰上天就上天,要按誰入地就入地’?”
“正是。”
官員答道,“他修的《魏書》被稱作‘穢史’。
鄴城破後,他的墳墓被仇家挖開,屍骨暴露在路邊。”
周主邕沉思片刻:“去把他屍骨重新安葬。
他的侄子魏仁表,原先做膳部郎中的,可以繼續為官。”
有大臣進諫:“陛下,《魏書》歪曲史實,是否應該銷毀?”
周主邕搖搖頭:“史書就是史書,留下給後人評判吧。”
就這樣,《魏書》一百三十卷得以保留,至今仍在流傳。
這其中的教訓,恐怕隻有那些執筆修史的人才能體會最深。
高緯一到鄴城,周主宇文邕就親自下階相迎。
這架勢,倒像是迎接貴客,而非亡國之君。
宇文邕笑容可掬,拱手道:“齊主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不如暫且在鄴宮歇息。”
高緯低著頭,不敢直視對方。
他身後跟著太後、幼主高恒,還有一眾嬪妃,個個麵如土色。
宇文邕一揮手,侍衛們立即上前:“請諸位入宮安頓。”
說是安頓,實則是軟禁。
待高緯一行被帶走後,宇文邕身旁的將軍低聲道:“陛下,就這麽放過他們?”
“急什麽?”
宇文邕眯起眼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是啊,高緯這皇帝當了十二年,如今成了階下囚。
他那兒子高恒更慘,龍椅還沒坐熱乎就被攆了下來。
至於那個在晉陽稱帝的高延宗,才得意兩天就完蛋了。
算來算去,北齊從高洋篡位開始,到如今整整二十八年,傳了六代君主,今日算是徹底涼了。
可有人不認命。
任城王高湝正在信都,接到鄴城陷落的消息時,一拳砸在案幾上:“國破家亡,豈能坐視!”
恰在此時,廣寧王高孝珩的密信送到。
信上隻有八個字:“同赴國難,誓死方休。”
高湝看完,當即拍案:“好!
這才是我高家兒郎!”
兩王在信都碰頭,立即招兵買馬。
老百姓聽說要打周軍,居然紛紛響應。
不到半月,竟聚集了四萬餘人。連鄴城的領軍尉相願都帶著家小來投奔。
高湝大喜,拍著尉相願的肩說:“有將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尉相願卻皺眉道:“王爺,周軍勢大,我們...”
“怕什麽!”
高孝珩打斷他,“當年淝水之戰,晉軍不也是以少勝多?”
正說著,哨兵慌忙來報:“周王派使者來了!”
高湝冷笑:“準沒好事。讓他進來。”
使者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遞上一封信:“我家陛下說了,隻要王爺投降...”
“放屁!”
高湝一把撕碎書信,“回去告訴宇文邕,我高家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使者灰溜溜地走了。
沒過幾天,探馬慌慌張張跑來:“報——周軍齊王宇文憲、柱國楊堅率大軍殺來了!”
高孝珩急問:“有多少人馬?”
探馬咽了口唾沫:“漫山遍野,望不到頭...”
帳中頓時鴉雀無聲。
高湝突然哈哈大笑:“來得正好!
傳令下去,全軍出城南列陣!”
過了兩日,周軍黑壓壓地掩殺過來。
那陣勢,就像烏雲壓城,光是馬蹄聲就震得人心裏發慌。
齊軍這邊,領兵的尉相願帶著隊伍出城列陣。
可誰也沒想到,這仗還沒打,他忽然調轉馬頭,領著部下就朝周軍跑去——竟是臨陣投降了!
“尉相願這個叛徒!”
高湝氣得直跺腳,趕緊和孝珩收兵回城。
一進城就派人把尉相願的妻兒老小全抓了起來。
“將軍,這...這真要滿門抄斬嗎?”
一個副將戰戰兢兢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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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國投敵,罪不容誅!”
高湝紅著眼睛吼道,“傳令下去,一個不留!”
第二天再戰,情況更糟。
信都新招的兵丁哪見過這陣仗?
兩軍剛打個照麵,齊兵就亂作一團。
有人扔了兵器就跑,有人跪地求饒,活像一群待宰的綿羊。
周軍如入無人之境,砍瓜切菜般收拾殘局。
不到一個時辰,齊軍全軍覆沒。高湝和孝珩都被五花大綁押到周軍主帥麵前。
周齊王宇文憲看著灰頭土臉的高湝,搖頭歎道:“任城王何苦來哉?”
高湝昂著頭,苦笑道:“我是神武皇帝第十個兒子。
兄弟十五人,如今就剩我一個。
今日國破家亡,我死得其所,到了地下也好跟列祖列宗交代。”
宇文憲聞言肅然,當即下令:“把任城王的家眷都放了。”
轉頭又看向孝珩:“廣寧王有什麽話說?”
孝珩被押著跪在地上,卻挺直腰板:“國事至此,都怪高阿那肱那些奸臣!”
說著竟哽咽起來,“先帝創業何等艱難,誰知...”
宇文憲親自給他鬆綁,還讓軍醫來療傷。
見孝珩手臂鮮血淋漓,他皺眉道:“怎麽傷成這樣?”
“不妨事。”
孝珩任由軍醫包紮,突然放聲大笑,“說來可笑,自神武皇帝以來,我高家男兒竟無一人活過四十歲!
當年李穆叔說齊朝隻有二十八年氣數,如今果然應驗了。”
宇文憲好奇道:“若是讓你執掌兵權...”
“那我定要血戰到底!”
孝珩眼中突然迸出精光,可隨即又黯淡下來,“可惜...可惜啊...”
宇文憲暗自點頭。
雖說這兩人都是俘虜,倒還算有骨氣。
他下令好生照看,親自押著他們回鄴城複命。
周主宇文邕聽說俘虜了兩位王爺,特意在帳中設座。
見他們進來,竟起身相迎:“二位受苦了。”
高湝和孝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
他們原以為等待的是刀斧加身,沒想到...
突然聽說定州的頭頭高紹義帶著靈州的老袁——袁洪猛,拉起隊伍就往南打,目標是並州。
這高紹義來頭不小,他是北齊開國皇帝高洋的二兒子,正兒八經的皇二代。
結果從肆州往北兩百多座城的守將,呼啦啦全跟著他造反了,動靜整得特別大。
消息傳到長安,周武帝宇文邕眉頭一皺,立即召來東平公宇文神舉——這位宇文泰的族侄向來沉穩善戰。“神舉,紹義來勢洶洶,非你不可。”
宇文神舉抱拳領命,率軍北上。
他先克肆州,再破顯州,活捉刺史陸瓊,勢如破竹。
齊軍節節敗退,高紹義隻得退守北朔州,急派大將杜明達迎敵。
兩軍在馬邑相遇。
杜明達剛列陣完畢,就見周軍鐵騎如狂風般席卷而來。
刀光劍影間,齊軍陣型頃刻崩潰。副將拽著杜明達的韁繩大喊:“將軍!擋不住了!”
杜明達咬牙道:“撤!”
殘兵敗將狼狽逃回北朔州。
城門下,高紹義望著渾身染血的杜明達,長歎一聲:“周人與我血海深仇,豈能俯首稱臣?”
他猛地轉身對眾將道:“諸位,我欲北投突厥,願隨者同往,不願者自便。”
話音剛落,營帳裏嗚咽聲四起。
參軍紅著眼眶道:“殿下三思!
此去漠北,怕是......”
“不必多言。”
高紹義抬手打斷,“我意已決。”
次日拂曉,三千將士隻剩千騎相隨。
城門外,留下的人跪地痛哭:“殿下保重!”
高紹義頭也不回地揚鞭而去,黃沙漫卷間,背影格外孤絕。
隨著這杆大旗倒下,北齊行台州鎮盡數歸周。
可亂世之中,總有不屈的脊梁——東雍州行台傅伏緊閉城門,營州刺史高寶寧橫刀立馬,任憑周使如何勸降,始終隻有一句話:“要城沒有,要命一條!”
周主邕打下了不少州郡,他安排好官吏去監守這些地方,之後就啟程往西回朝了。
齊上皇高緯以及下麵的人,都被他帶著一起走。
隊伍走到晉州,周主邕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到汾水邊上,叫傅伏出來投降。
傅伏整頓好軍隊出了城,隔著河水大聲問:“現在我們齊國的皇上在哪兒呢?”
高阿那肱回答:“已經被抓啦。”
傅伏一聽,仰著頭大哭起來,帶著眾人又回城了。
他到了廳前,麵向北麵哀傷地嚎哭。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出城向周軍投降。
唉,同樣是投降,何必搞這麽多做作的舉動呢。
周主見到傅伏,問他:“你為啥不早點投降啊?”
傅伏流著淚說:“我家三代都在齊國當官,一直吃著齊國的俸祿。
我沒能以死報效,真沒臉麵對天地啊!”
這話聽著,他還真有點慚愧呢。
周主走下座位,握著他的手說:“做臣子的就該這樣。”
說完,周主把自己吃的羊肋骨賜給傅伏,說:“骨頭親肉疏,我把這給你。”
然後讓他做了宿衛,還封他為上儀同大將軍。
隊伍繼續往西進入關中,到了長安。
周主讓高緯站在最前麵,齊王公大臣們跟在高緯後麵走。
齊國的車輿、旗幟、器物,都依次陳列好。
周主自己備好大駕,帶著六軍,奏著凱樂,到太廟獻俘,之後回到朝堂的大殿上,接受百官的朝賀。
高緯他們沒辦法,也隻能在周朝的朝廷上俯伏行禮。
周主封高緯為溫國公,齊國的三十多個王也都封了爵。
高緯心裏慶幸自己還能活著,很感激周朝的恩德。
不過,他有個寶貝沒了,也沒見周主賜還給他。
他實在忍不住了,就走上前,一邊磕頭一邊哀求。
究竟他所求何物,且待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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