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北周君殞雲陽路 南陳將困呂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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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高緯受封溫公,仍不死心,竟壯著膽子向周主宇文邕討要一個人。
    誰呢?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淑妃馮小憐。
    周主一聽,不禁冷笑:“朕連天下都可棄如敝履,何況區區一婦人?
    既然你這般癡情,還給你便是。”
    說罷,揮手令侍從帶馮小憐出來。
    高緯大喜過望,連連叩首謝恩,拉著馮小憐便退了出去。
    過了幾日,周主設宴,召高緯及一眾北齊舊王公赴席。
    酒過三巡,周主忽然對高緯道:“溫公,朕聽聞你善舞,今日何不助興一番?”
    高緯麵色不變,醉醺醺地起身,竟真的搖擺起舞,滑稽可笑,活像個戲子。
    眾人掩嘴偷笑,唯獨高延宗低頭不語,眼中含淚。
    宴後,高延宗回到住處,悲憤難抑,取出毒藥便要自盡。
    侍婢慌忙阻攔:“王爺何苦如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延宗苦笑:“國破家亡,苟活何益?”
    話雖如此,終究還是放下了藥瓶。
    轉眼秋去冬來,忽然有人告發高緯與宜州刺史穆提婆密謀造反。
    周主大怒,立刻召二人對質。
    公堂之上,眾人齊聲喊冤,唯獨高延宗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取出一把花椒,塞入口中。
    片刻後,他臉色發青,倒地氣絕。
    周主見狀,愈發惱怒,下令將高緯父子及一眾北齊宗室盡數處死。
    穆提婆亦難逃一劫,被押赴刑場。
    唯獨高孝珩早前病逝,得以歸葬故土。
    高緯的弟弟高仁英瘋癲,高仁雅啞巴,免於一死,被判流放蜀地。
    其餘親族舊部,皆被發配邊疆,終老荒僻之地。
    高緯在位十二年,死時才二十二歲。
    高緯子高恒更年幼,僅八歲便隨父赴黃泉。
    史家筆下,高緯成了“齊後主”,高恒則被稱為“齊幼主”。
    高緯母胡氏四十歲了,卻保養得極好,風韻猶存。
    恒母穆氏才二十出頭,更是嬌豔動人。
    兩人無依無靠,最終淪落長安街頭,做起了皮肉生意。
    她們每日與少年郎廝混,倒也過得快活。
    傳說胡氏得了春秋時陳夏姬的秘術,能使人歡好時如處子一般鮮嫩。
    因此她的門庭若市,生意興隆。
    穆黃花妖嬈嫵媚,同樣招蜂引蝶,狎客不斷。
    一天, 胡氏懶洋洋地倚在榻上,對穆氏笑道:“做皇後?
    嗬,哪有咱們自在快活?”
    穆氏撥弄著發梢,嬌聲應和:“姐姐說得是。
    那些高門貴婦,整日裝腔作勢,哪有咱們逍遙?”
    胡氏眯著眼,嘴角微揚:“可不是?
    男人嘛,不都是一個樣?
    嘴上裝正經,骨子裏都饞著呢。”
    穆氏低笑:“那高家父子,還不是一樣?”
    胡氏嗤笑一聲:“報應罷了。”
    兩人相視一笑,笑容裏盡是輕蔑與譏諷。
    與此同時,齊國的任城王高湝與緯一同赴死。
    湝的妃子盧氏被周主賜給了大將斛斯征。
    盧氏心如死灰,蓬頭垢麵,日日吃齋念佛,不與斛斯征說半句話。
    斛斯征無奈,隻得放她出家為尼。
    而高緯的妃子馮小憐,則被周主賞給了代王達做妾。
    代王達向來不近女色,可一見到馮小憐,竟被迷得神魂顛倒,寵愛非常。
    馮嚐正彈著琵琶,忽然“錚”地一聲,弦斷了。
    他指尖一頓,望著斷弦苦笑:“雖蒙今日寵,猶憶昔時憐!
    欲知心斷絕,應看膠上弦。”
    這詩裏藏著的,分明是馮小憐的影子。
    一旁的侍從低聲道:“大人若真念舊情,何不……”
    “何不什麽?”
    馮嚐抬眼,目光冷厲,“何不早死?
    死了就能去見齊後主了?”
    說罷,他冷笑一聲,將琵琶擲到一旁。
    說起馮小憐,倒是個禍水。
    達妃李氏原與丈夫琴瑟和鳴,自打這馮氏進門,夫妻便日日爭吵。
    大婦含酸吃醋,小妾挑撥生事,家裏再無寧日。
    後來達被楊堅所殺,楊堅篡了周朝江山,轉頭就把馮小憐賞給了李詢——正是達妃李氏的親哥哥。
    “這賤人也有今日!”
    李母咬牙切齒,當即令人扒下馮小憐的綾羅綢緞,換上一身粗布衣裳,“去,給我日日舂米!”
    馮小憐哪裏受過這種苦?
    纖細的手握著沉重的木杵,才搗幾下就磨出了血泡。
    李母還嫌不夠,站在一旁冷嘲熱諷:“當年勾引男人的本事呢?
    現在裝什麽嬌弱!”
    馮小憐垂著頭,眼淚砸在米堆裏。
    夜裏,她望著井中的月亮,慘然一笑,縱身跳了下去。
    有人歎道:“好好一個美人,就這麽沒了。”
    另一人嗤笑:“紅顏禍水罷了。覆國亡家,都由此輩。”
    且說北齊的範陽王高紹義,兵敗後逃入突厥避難。
    那時,突厥的木杆可汗早已去世,繼位的是他弟弟佗缽可汗。
    這位新可汗對高紹義頗為看重,凡是北齊的舊部投奔突厥的,都被劃歸到他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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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紹義雖在異國,但仍有舊部惦記著他。
    營州刺史高寶寧,與他同宗,鎮守和龍多年,深得當地胡漢百姓的擁戴。
    北周皇帝派人勸降,高寶寧不但不降,反而派人去見高紹義,上表勸他稱帝。
    高寶寧對高紹義說道:“殿下乃大齊宗室,如今國破家亡,天下義士皆盼您重振旗鼓。
    若您登高一呼,必有豪傑響應!”
    高紹義沉吟片刻,問道:“可突厥會支持我嗎?”
    這時,佗缽可汗也派人傳話:“範陽王若願稱帝,我突厥願出兵相助,為齊複仇!”
    見突厥願意撐腰,高紹義心中大定,當即進占平州,自立為齊帝,改年號“武平”,封高寶寧為丞相。
    佗缽可汗果然召集各部,率兵南下,揚言要輔佐範陽王複興北齊。
    北周皇帝宇文邕聽聞此事,正要發兵討伐,忽然南方又傳來急報——陳朝的司空吳明徹率軍北伐,已攻至呂梁,正圍攻彭城!
    宇文邕拍案而起,怒道:“這陳頊竟敢趁火打劫!”
    他權衡再三,決定先對付南邊的威脅,立刻派大將軍王軌領兵馳援彭城。
    原來,陳朝皇帝陳頊聽說北周滅齊,便起了爭奪徐州、兗州的心思。
    他命吳明徹率軍北伐,吳明徹一路勢如破竹,直抵呂梁。
    北周的徐州總管梁士彥率兵阻擊,卻哪裏擋得住?
    一場激戰,梁士彥大敗,損兵折將,吳明徹大勝,斬獲敵兵數以萬計!
    吳明徹徹率軍乘勝包圍彭城,一個多月過去,城牆仍然巍然不動。
    “將士們已經疲憊,將領們開始驕傲。”
    陳國的中書舍人蔡景曆跪在殿前,額頭貼著冰涼的地磚,“遠征太久不是好事,臣懇請陛下下令撤軍。”
    陳主頊把竹簡重重摔在案幾上:“你這是擾亂軍心!”
    他盯著這個膽敢質疑自己決策的臣子,冷笑道:“來人啊,免去蔡景曆官職,逐出建康!”
    此時身在彭城前線的吳明徹,已經六十九歲了。
    他每天都要扶著腰才能爬上了望台,但這座該死的城池就像銅澆鐵鑄一般。
    “再攻!”
    他嘶啞著嗓子吼道,花白的胡須上沾滿塵土。
    “將軍,清水上的堤壩築好了。”
    副將氣喘籲籲地跑來報告。
    吳明徹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好!引水灌城!
    把戰船都開到城牆下去!”
    與此同時,周國大將軍王軌的援軍正日夜兼程南下。
    消息傳到陳軍大營時,吳明徹正在喝藥。
    “報——周軍在淮口用鐵鎖連接數百車輪,沉入水中阻斷我軍退路!”
    藥碗“啪”地摔在地上,黑褐色的藥汁濺濕了戰袍。
    營帳裏頓時炸開了鍋。
    蕭摩訶一把掀開帳簾闖進來:“大將軍!
    王軌雖然封鎖了下遊,但兩岸堡壘尚未完工。
    末將願率精兵突擊,若等他們築好工事,我們可就——”
    “蕭將軍!”
    吳明徹突然大笑起來,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衝鋒陷陣是你的事,運籌帷幄是我的事。”
    他艱難地站起身,拍了拍年輕將領的肩膀,“老夫自有主張。”
    蕭摩訶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時佩刀撞在門框上,發出“當”的一聲響。
    帳外夕陽如血,照在老人佝僂的背影上。
    轉眼過了十多天,下遊河道已被敵軍封鎖,水路徹底斷絕。
    周軍像潮水一樣衝來,把城池緊緊圍住。
    明徹正受著背傷的折磨,疼得直不起身子,卻還得硬撐著指揮軍務。
    他苦笑一聲,對將軍說道:“我這把老骨頭,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周軍如潮水般湧來,將城池團團圍住。
    明徹正被背疾所困,疼得直不起腰,卻還得強撐著指揮軍務。
    “將軍,”他苦笑道,“我這條老命,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蕭摩訶掀帳而入,鎧甲上滿是塵土。
    他抱拳道:“都督,眼下形勢危急,不如趁夜突圍!
    末將願率鐵騎斷後,保您平安還朝。”
    明徹扶著桌案,緩緩搖頭:“不行......我身為主帥,豈能先逃?
    倒是你,該帶著騎兵先走。”
    “都督!”
    蕭摩訶急得跺腳,“您若不走,三軍將士何以自處?”
    “不必多言。”
    明徹擺手,“我意已決。你即刻率馬軍出發,我隨後便至。”
    蕭摩訶知道再勸無用,隻得含淚而去。
    當夜,馬蹄聲如雷,數千鐵騎趁著夜色疾馳而去。
    明徹望著遠去的火把,長歎一聲,下令決堰退兵。
    水勢漸退,戰船擱淺在泥濘中。
    士兵們拚命推著船,卻寸步難行。
    “報——周軍殺來了!”
    四麵八方亮起火把,箭如雨下。
    陳軍亂作一團,有的跳入水中,有的跪地求饒。
    明徹癱坐在船艙裏,聽著外麵的喊殺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蕭摩訶此時已衝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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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勒馬回望,隻見遠處火光衝天。
    “都督他......”
    任忠低聲道。
    “走!”
    蕭摩訶咬牙道,“不能讓弟兄們白死!”
    三人帶著殘部,借著夜色掩護,從小路繞過了周營。
    陳主頊一聽說吳明徹被北周活捉了,猛地一拍桌案,茶盞震得叮當響。
    他這才想起蔡景曆當初的勸諫,腸子都悔青了。
    “快傳蔡卿入宮!”
    陳主頊急得在殿裏直轉圈,“現在就去!”
    侍從們嚇得連滾帶爬往外跑。
    不到半個時辰,蔡景曆匆匆趕到。
    陳主頊一把拉住他的手:“愛卿啊,當初真該聽你的......”
    蔡景曆卻隻是搖頭苦笑:“陛下,現在說這些,晚了。”
    陳主頊當即下旨,封蔡景曆為鄱陽王陳伯山的諮議參軍。
    這位鄱陽王不是別人,正是陳世祖的三兒子。
    才過了沒幾天,又升他做員外散騎常侍,還兼任禦史中丞。
    可惜好景不長。
    那年冬天,蔡景曆就病倒了。
    禦醫們忙前忙後,終究沒能留住這位老臣。
    臨終前,陳主頊親自來探望。
    蔡景曆躺在病榻上,氣若遊絲:“老臣...不能再為陛下分憂了...”
    陳主頊握著他的手直掉眼淚:“愛卿是開國功臣,朕...朕對不住你啊。”
    蔡景曆享年六十歲。死後極盡哀榮,追贈太常卿,諡號“敬”。
    因為他是跟著陳高祖打天下的老臣,後來還配享高祖廟廷。
    再說那吳明徹,被押到長安後整日鬱鬱寡歡。
    北周人倒也沒為難他,可他自己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六十七歲那年,終於憂憤而死。
    真是應了那句話:一失足成千古恨。
    等到陳後主叔寶即位,到底還是念著舊情,追封他為邵陵縣侯。
    隻是這身後的榮華,吳明徹是再也看不到了。
    周主邕得到彭城的捷報後,論功行賞。
    隨後,他下詔改年號為宣政。
    接著,他親自前往雲陽宮,把各路軍隊都召集起來,決心要向北討伐。
    看著眼前整齊的軍隊,周主邕心裏滿是壯誌豪情,想著這一戰定能開疆拓土。
    可誰能想到,老天不遂人願,病魔突然找上了他。
    這時候,兵馬還沒調齊,他的身體就不行了。
    周主邕無奈之下,隻好下敕令暫停軍事行動。
    他派人快馬加鞭去召宗師宇文孝伯。
    宇文孝伯趕到行在的時候,周主邕握著他的手,虛弱地說:“我病得太重了,怕是沒救了。
    這以後的事,就全托付給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輔佐太子,別辜負我的話!”
    宇文孝伯流著淚答應下來,還勸周主邕趕緊回都城。
    周主邕當下任命宇文孝伯為司衛上大夫,讓他總領宿衛兵馬的事務。
    他先讓宇文孝伯快馬回京城,做好防備。
    然後自己躺在臥床之上,讓人抬著往都城趕。
    一路上,周主邕氣息微弱。
    眼看著就要到都門了,突然痰湧上來。
    他艱難地喘息了幾聲,就這麽去世了。他年僅三十六歲,在位一共十九年。
    哎,一代君主就這麽離去了,這之後會發生什麽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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