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楊秀遭讒陷囹圄 朝堂權爭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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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過了一年,岐、雍二州便鬧了地震。
    這一震可不得了,民房塌的塌,倒的倒,百姓哭天搶地,死傷不計其數。
    朝廷上下忙得焦頭爛額,偏生禍不單行——孟秋時節,獨孤皇後染了風寒。
    起初不過是打幾個噴嚏,誰知越拖越重,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
    禦醫們輪番診治,藥方換了一張又一張,病勢卻半點不見輕,反倒一日沉過一日。
    這時候,連老天爺也跟著湊熱鬧。
    八月初,月亮周圍忽然現出四重光暈,活像個大燈籠。
    過了五日,太白星又衝犯了軒轅座。當夜,獨孤皇後便在永安宮咽了氣,享年五十。
    隋主楊堅悲痛難抑,幾番落淚,隨即下令禮部操辦喪儀,將靈柩停放在白虎殿。
    太子楊廣聞訊趕來,撲在靈前嚎啕大哭,捶胸頓足,仿佛痛不欲生。
    可一回到私室,立刻換了副麵孔——該吃吃,該笑笑,哪有半點哀傷?
    更絕的是,他每日上朝前必令侍從準備兩溢米粥,裝模作樣地喝兩口。
    背地裏卻偷偷吩咐心腹:“去,把肥肉醃魚塞進竹筒,蠟封好了裹在衣服裏帶進來。”
    侍從們心領神會,天天變著法子送葷腥。
    外人哪知其中蹊蹺?
    反倒交口稱讚:“太子孝心感天,連食欲都沒了。”
    這般惺惺作態,硬是裝了三個月。
    待到發引那日,送葬隊伍浩浩蕩蕩往泰陵去。
    這陵址是上儀同三司蕭吉親自挑的,當時他還神神叨叨地奏報:“臣占卜得知,此地可保大隋國祚三千年,傳承二百世。”
    隋主明明聽得眉開眼笑,偏要端著架子說:“吉凶在人,不在風水。”
    您要真不信,倒是別用這地方啊?
    蕭吉下朝後,拉著老友嘀咕:“前些日子,太子派宇文述來找我,說隻要擇塊好地助他早日登基,定有重謝。
    我就告訴他,地已選好,不出四年必得天下。
    不過......”
    他忽然壓低聲音:“實話跟您說,太子真要即位,隋朝就離亡國不遠了。
    我那三千年其實是三十年,二百世麽......\"他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
    友人大驚:“這話可不敢亂說!
    蕭公乃梁朝宗室,既有這等本事,當年怎麽......”
    “噓——”
    蕭吉急忙打斷,“諸位且記著今日之言,且看日後應驗不應驗。”
    幾個友人麵麵相覷,也不知該信不該信,隻得把這話頭擱過一邊。
    且說隋主第四子蜀王楊秀,生得高大魁梧,膽量過人。
    他年紀輕輕便蓄起濃密的胡須,朝臣們見了,無不暗暗心驚。
    隋主曾對獨孤皇後歎道:“秀兒性情剛烈,恐怕不得善終。
    我在時還能壓得住,若我不在,兄弟間必生禍端。”
    獨孤皇後卻不以為然:“秀兒並無過錯,何必憂心?”
    隋主終究不放心,便命楊秀出鎮蜀地。
    誰知楊秀到了益州,竟愈發驕縱。
    他的車馬儀仗、服飾穿戴,處處模仿天子規格,毫不收斂。
    消息傳回長安,隋主勃然大怒,對群臣道:“敗壞我家規矩的,必是這些不肖子孫!”
    當即遣使責備,可楊秀依舊我行我素。
    太子楊勇被廢,晉王楊廣得立為儲君,楊秀心中憤憤不平。
    楊廣深知這位四弟性情剛烈,唯恐他日後生亂,便暗中指使楊素羅織罪名,誣陷楊秀謀反。
    隋主信以為真,下詔召楊秀回京。
    楊秀入宮覲見時,隻見隋主麵色陰沉,目光如刀。
    他跪伏在地,小心翼翼道:“父皇,兒臣……”
    話未說完,隋主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楊秀再拜而出,冷汗早已浸透後背。
    他低著頭,一步步退出大殿,心裏卻像壓了塊大石頭。
    “臣……真是糊塗啊。”
    他喃喃自語,拳頭攥得發白。
    剛出宮門,一群朝臣便圍了上來。
    為首的官員板著臉喝道:“蜀王殿下,陛下命臣等責問於你!”
    楊秀苦笑一聲,深深作揖:“臣受國恩,鎮守蜀地,卻不能奉公守法,實在罪該萬死。”
    他說得誠懇,眼角卻瞥見宮牆轉角處閃過一抹熟悉的衣角——那是太子楊廣的心腹。
    消息很快傳到東宮。
    太子楊廣正在賞花,聞言嘴角微揚:“四弟這次可栽了。”
    轉頭卻換上憂心忡忡的表情,對左右道:“快備車,本王要去探望蜀王!”
    次日朝會上,楊廣帶著幾位親王跪地求情:“父皇,四弟年輕氣盛,還望……”
    “住口!”
    隋主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盞都震得叮當作響,“當年秦王奢侈鋪張,朕以父親的身份訓誡。
    如今蜀王禍害百姓,朕要以國君的規矩處置!”
    幾位親王還想再勸,隋主直接一揮手:“都退下!
    此事朕自有主張。”
    說罷便命侍衛將楊秀押送大理寺。
    老臣慶整顫巍巍地出列:“陛下容稟。廢太子勇、秦王俊都已不在了,陛下子嗣本就不多……”
    “嗯?”
    隋主眯起眼睛。
    慶整硬著頭皮繼續道:“蜀王性子剛烈,若處置過重,恐怕……”
    “大膽!”
    隋主突然暴怒,一把抓起案上的硯台,“你竟敢多嘴?
    信不信朕先割了你的舌頭!”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慶整撲通跪倒,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再不敢多言。
    隋主楊堅將奏折重重摔在案幾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他環視跪了滿殿的臣子,突然冷笑道:“該把楊秀拖去西市斬首,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這話像塊巨石砸進水裏。
    大臣們慌忙伏地叩首,額頭緊貼冰涼的金磚。
    宰相楊素的官帽都歪了,仍不忘高喊:“陛下三思啊!”
    老臣牛弘的花白胡子抖得厲害,活像隻受驚的山羊。
    你道這陣仗為哪般?
    原來太子楊廣早布好了局。
    他命人做了兩個桐木人偶,用鐵釘穿透心髒部位,分明寫著“楊堅”“楊諒”的名諱。
    這木偶埋在華山下不過三日,就被“恰好”查案的楊素挖了出來。
    “四弟竟咒父皇早死?”
    楊廣在偏殿把玩著人偶,對心腹露出毒蛇般的笑。
    那親信會意,立即呈上早就備好的檄文:“蜀王還私造圖讖,說什麽‘京師現凶兆,蜀地有祥瑞’。”
    隋主讀到“逆臣賊子,專弄威福”這句時,氣得胡須直翹。
    他指著奏折問柳述:“你常去蜀王府,可曾見過這些?”
    柳述低頭盯著自己靴尖:“臣...臣隻見過王爺教小世子寫‘瓜子’二字。”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隋主當場掀翻龍案,筆墨紙硯嘩啦啦灑了一地。
    “好個吃裏扒外的畜生!”
    他喘著粗氣下令:“剝去楊秀冠服,圈禁在內侍省!”
    想了想又補了句:“不準他見妻兒,派兩個粗使丫鬟看著就行。”
    消息傳到蜀王府時,王妃正教六歲的小世子認字。
    孩子舉著寫滿“父王”的竹簡問:“娘親,他們說爹爹要變成瓜子?”
    王妃一把摟住孩子,淚水打濕了孩童衣襟。
    楊秀在囚室裏接到詔書,竟向獄卒借來紙筆。
    他寫下“殘息未盡,願與瓜子相見”時,鐵鏈磨得手腕血肉模糊。
    獄卒好奇道:“王爺怎老提瓜子?”
    楊秀望著天窗苦笑:“你家中可有孩兒?”
    見對方點頭,他輕聲道:“那‘瓜子’便是人間最甜的牽掛。”
    針對楊秀的“罪行”,隋文帝楊堅怒而下詔,曆數楊秀十大罪狀,詔書大意如下:
    你身為臣子卻圖謀不軌,在蜀地興風作浪,詛咒朕與太子;
    偽造祥瑞圖謀造反,勾結妖人禍亂朝綱。
    對君父施以巫蠱,罔顧人倫;
    殘害百姓,貪得無厭,所犯罪行罄竹難書,天地不容!
    如此大逆不道之徒,還想保全富貴?
    簡直是癡心妄想!
    被貶為庶人楊秀捧著詔書,手抖得像篩糠。
    他心裏直發毛:這上麵寫的罪名,純屬扯淡!
    可深宮高牆,喊冤都沒地方喊去。
    他隻能咬著牙,在牢房裏幹瞪眼,眼淚混著血往肚子裏咽。
    這時候貝州長史裴肅倒是個明白人。
    他派心腹送來奏折,話說得實在:“兩位庶人都關這麽久了,就算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乎了吧?
    陛下您就當可憐可憐兒子,給他們塊巴掌大的封地。要是他們學好,再給甜頭;
    要是還犯渾,削爵位也不遲啊!”
    隋主楊堅拿著奏折直咂嘴,轉頭問楊素:“老裴這是操心咱們家事呢,你說是不是?”
    楊素耷拉著眼皮不吭聲,活像廟裏的泥菩薩。
    說來也怪,楊堅這回居然沒追究裴肅多管閑事,隻是擺擺手說:“罷了罷了。”
    轉頭就把裴肅的烏紗帽摘了,打發他回老家種地去。
    不過對楊秀的兒子們倒網開一麵,特意交代:“那幾個小的,就讓他們住一塊兒吧。”
    被貶為庶人的楊秀等人不得出頭,太子楊廣便愈發肆無忌憚。
    他一步步朝著皇位逼近,心中盤算著更陰毒的主意。
    楊廣此人狡詐多端,陷害兄弟、排除異己,全仗著權臣楊素在背後撐腰。
    楊素權勢滔天,兄弟子侄遍布朝堂,個個身居要職。
    家中奴仆數千,歌姬美妾成群,府邸奢華,幾乎要與皇宮比肩。
    滿朝文武,誰不畏懼他三分?
    可偏偏有兩個人不買賬。
    一個是尚書右丞相李綱,另一個是大理卿梁毗。
    這二人剛正不阿,從不趨炎附勢。
    尤其是梁毗,看不慣楊素跋扈,竟直接上書彈劾他。
    “陛下!”
    梁毗在奏章中直言不諱,“楊素權勢過盛,威逼朝野。
    他所提拔的全是親信,所任用的盡是親族,勢力遍布州郡。
    如今天下太平,尚能安穩;
    若一旦動蕩,此人必成禍根!
    陛下視他為股肱之臣,可臣擔心他包藏禍心,如同王莽、司馬懿之流。
    望陛下明鑒,早做處置,以保社稷安穩!”
    隋主看完奏章,勃然大怒:“好個梁毗!
    竟敢如此詆毀朕的重臣!”
    “陛下,楊素忠心事主,豈能容人汙蔑?”
    身旁近臣立刻附和。
    “來人!”
    隋主拍案而起,“把梁毗押入大牢,朕要親自審他!”
    梁毗一點都不害怕,站出來大聲說:“楊素這家夥,靠著皇上的寵信,濫用手裏的權力,殺了好多人,簡直沒人性。
    太子和蜀王被廢的時候,大臣們誰不害怕呀?
    就他倒好,高興得不得了,明顯是在看別人笑話呢。”
    隋主聽了這番話,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那可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啊,想著想著,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不過他還是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他實在不忍心再接著問下去,就派人把梁毗又關回了監獄。
    第二天,隋主下了道命令,赦免了梁毗。
    接著,隋主給楊素下了詔書,說:“仆射你是國家的重要大臣,不用親自去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每隔個三五天,到尚書省去看看,對大事發表發表意見,就算完成任務了。”
    這其實就是不想讓楊素權力太大了。
    同時,還把楊約調到外地,讓他去當伊州刺史。
    楊素心裏清楚,隋主這是開始懷疑自己了。
    他心裏哪能踏實啊?
    再看看吏部尚書柳述,都開始參與重要機密的事兒,手裏權力越來越大。
    楊素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就好像有根刺紮在心裏一樣,又生氣又憋屈。
    楊素越想越氣,心裏琢磨著:“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得想個辦法才行。”
    他越想就越覺得得和楊廣聯合起來。
    這麽一想,他心裏就生出了壞主意,打算和楊廣一起幹件大事,跟楊廣一塊兒謀劃著去幹弑君叛逆的事兒。
    先是,隋主的第五個女兒蘭陵公主,下嫁給了儀同王奉孝。
    可惜這王奉孝早早離世,那時公主才剛滿十八歲。
    隋主就想著讓公主改嫁。
    晉王楊廣呢,因為他妻子的弟弟蕭瑒正在找對象,便打算請隋主把公主嫁給蕭瑒。
    可隋主就是不答應,讓公主嫁給了內史柳述。
    這隋主對這個女兒那是疼愛有加,又聽說公主侍奉公婆十分恭敬,完全遵循著婦道,心裏就更欣慰了。
    於是不斷提拔柳述,一直把他提拔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
    楊廣成了太子之後,和柳述的關係並不好。
    他看到柳述很得寵還參與朝政,心裏就更嫌棄他了。
    再加上楊素也一直對柳述不滿,這柳述身邊就好像有虎狼盯著一樣,怎麽可能安穩呢?
    當時有個龍門人叫王通,這人很有學問和本領,在河汾一帶講學,學生特別多。
    他眼看著朝廷的政事一天比一天糟糕,那些不成器的皇子和有權的大臣們勾結在一起,就知道禍亂很快就要來了。
    王通對朋友說:“這朝廷如此不堪,禍亂將至,我得做點什麽。”
    朋友勸他:“你能有什麽辦法,別白費力氣了。”
    王通不聽,毅然到京城上書,詳細地陳述了太平十二策。
    可隋主根本不采納他的建議。
    王通心裏挺失落,就打算回家。
    楊素一直很仰慕王通的名聲,把王通請到自己家裏。
    楊素說:“王通啊,你這麽有才華,不如出來做官,為朝廷效力。”
    王通皺著眉頭說:“如今朝廷這般亂象,我出來又能如何?”
    楊素勸道:“你有才能,若能出仕,說不定能改變些什麽。”
    可王通還是有些猶豫。
    王通說:“我還有祖先留下的破舊房屋,足以遮擋風雨。
    幾畝薄田,也夠我喝粥糊口。平日裏讀讀書、談談道理,我也能自得其樂。
    我就希望大人您能正己正人,治理好天下。
    我能做個太平百姓,就已經受您的恩賜很多了,何必一定要我出來做官呢?”
    楊素聽了王通的話,對他十分敬重,便把他留在館舍招待了好幾天。
    有一天,有人在楊素耳邊進讒言:“王通其實是輕視您呢,您為啥還這麽敬重他呀?”
    楊素聽了這話,心裏也犯起了嘀咕,就跑去問王通。
    王通不慌不忙地說:“要是您真能被我輕視,那說明我有眼力;
    要是您不能被我輕視,那說明我看錯人了。
    這得失在我,對您又有啥影響呢?”
    楊素聽了,微微一笑,這事也就過去了。
    你瞧,王通都不用多爭辯,就把這朝廷權臣給說得心服口服了。
    王通看楊素始終不肯改過自新,就告辭回家了。
    回家之後,他依舊在家裏教學生。
    後來唐朝開國,像房玄齡、魏征這些賢臣,都是王通的學生。
    到了隋朝大業末年,這裏的大業是隋煬帝的年號,後麵還會提到。
    王通在家中生病去世了,他的學生們私下給他諡號為文中子。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