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王府的新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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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垂淚,燭芯忽然爆出個燈花。
陸之心指尖還攥著合衾酒的金杯,喜服袖口的鸞鳳金線在燭火下明明滅滅,燭光將喜帳裏兩張映著光暈的臉融成暖金。世子剛挑開新婦陸之心的喜帕,外間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銀釭台撞得叮當作響。
&34;世子!&34;女官的聲音裹著夏夜的涼風撞開雕花門,&34;禮單上有件...有件凶物。&34;她跪在滿地紅綢間,捧著的烏木托盤上躺著一個錦盒。
紅綢喜袍的下擺掃過青磚,世子接過女官捧的錦盒時,袖中芙蓉香與室外草木腥氣撞了個滿懷。盒底躺著枚烏沉沉的箭鏃,三棱鏃身爬著銅綠,血槽裏凝著半片幹涸的褐跡——與之前沐家船塢那夜刺客射穿可安的那支,連棱線弧度都分毫不差。
指腹陡然收緊,世子在鏃尾摸到三道淺刻的月牙紋,像三瓣未合的夕顏花。這是潁州花月穀的暗記,江湖人都說那是片藏著十二座藥廬的幽穀,可從未有人踏足過,連他路過潁州兩次也沒找到入口 。
“今日收禮時,是誰遞的匣子?”世子的聲音沉下來,燭火在他眉間投下陰影,陸之心握著帕子的指尖悄悄收緊,喜帳上繡的並蒂蓮在晃動的光影裏裂成碎片。
女官低頭盯著磚縫:“是個戴鬥笠的書童,說是替東家賀喜,放下匣子就走了。”風突然撞開雕花窗,卷得滿地紅箋亂飛,箭鏃在盒中發出細碎的磕碰聲,像極了那日這箭穿透雨水射向之心的聲響。
世子忽然想起秀水鎮茶樓裏,說書人拍著驚堂木講“花月穀隻殺三種人:負心漢、汙吏、及窺穀者”,當時可安正給他斟茶,茶盞底沉著片完整的夕顏花瓣。此刻指間的暗記硌得生疼,他忽然分不清,這箭鏃究竟是穀主送來的新婚賀禮,還是有人要借這“三種人”的名頭,在他與陸相的聯姻上紮根毒刺。
&34;傳令可安,&34;他解下腰間蟠龍玉佩擲給女官,&34;天亮前我要知道花月穀這半月往來的所有鏢車。&34;陸之心忽然按住他執箭鏃的手,腕間翡翠鐲子磕在箭鏃上發出清響:&34;淵哥哥,不妨再聞聞箭槽。&34;
世子將箭鏃湊近鼻尖的刹那,一陣穿堂風卷著梔子香掠過。淡淡的鐵鏽味裏,竟混著一絲沉水香。
“沐家?”
沐家眼下還有誰?十歲沐茂由乳母照顧,沐芊懷有身孕在書院,昨日還去過天牢見到過沐蘇,而沐家長子沐榮身在禮部,一直沒離開過南都,平日裏禮部和府宅兩點一線,也很少與外界接觸,隻是跟文宣聊的來,那也僅限於禮部。
“沐家和花月穀?”
一南一北,造船世家與江湖門派,與朝廷關聯密切,對朝廷而言聞所未聞?怎麽能湊到一起?
晨露未曦,青石板路上已浮著蟬蛻,世子的玄色錦靴碾碎兩三片,袖口金絲繡的飛鱗在晨霧裏若隱若現。陸之心踩著同色纏枝蓮紋的裙裾,腕間鎏金護甲碰著車轅,發出細碎的響。
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蘇姨的臉上,她早早地起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對於蘇姨來說,府裏多一些煙火氣是她最開心的事情。
與此同時,老頭也在自己的房間裏忙碌著。他換上了一身王爺的衣服,原本有些淩亂的頭發被盤起,臉上經過清洗後顯得格外精神。雖然穿著王爺的衣服,但他的眼神和舉止依然透露出秋水島的氣息。
可雅正在書房裏向王爺請安,她低著頭,恭敬地等待著王爺的回應。然而,老頭很是隨意,沒有打招呼就直接推開了門,大步走了進來。還沒等王爺伸手示意,老頭就自顧自地找了個凳子坐下。
“小叔,可雅給你請安了!”可雅見狀,連忙低下頭說道。
老頭趕緊伸手扶住了想要行禮的可雅的手腕,關切地說:“哎呀,有喜了就不要四處亂竄了,要專心養胎!趕緊回屋去休息,我跟你父親還有些話要說。”
可雅聽了老頭的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喜了。前夜的嘔吐,她還以為是在秀水待久了,不適應王府的飯菜呢。
“什麽?有喜了?”王爺也一臉震驚地看著可雅,他同樣沒有想到這個消息。
老頭端起桌上的雨花茶,悠然地喝了一口,然後肯定地說:“三哥,你放心吧,這絕對假不了!”
“王爺,世子跟陸小姐回來了,正在堂廳裏等著呢!”門外傳來管叔的聲音。
晨光透過雕花槅扇在青磚上織成方格,陸之心跪在蒲團上時,膝頭壓到的方磚縫裏還嵌著半片去年的桂花。她垂眸望著麵前描金茶盞,茶湯裏晃著自己鬢邊那支銀鎏金玉蘭簪——是昨夜特意從妝匣底層翻出來的,比可雅頭上那支紅寶石蝶釵素淨許多,卻偏在簪頭嵌了粒東珠。
“給父親請安,給姐姐請安。”陸之心的聲音比在秀水鎮時低了半度,尾音帶著南都貴女特有的婉轉,手捧茶盞舉過眉梢時,袖中露出半截月白羽紗,正是多日前世子在秀水鎮買來送給她的。公主擱在扶手上的指尖動了動,腕間九鸞金釵掃過茜紗裙,鎏金護甲碰著茶托發出清響:“妹妹昨夜睡得可好?昨日忙碌了一天,今日一早便回到這裏,怕是累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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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辛苦,姐姐操持著太子府,這幾日有忙音王府的事情,昨日那些跟姐姐相比差遠了。”
“起來吧!”王爺接過茶,示意陸之心起身。
堂廳請安後,公主起身張羅著陸之心頭次的家宴。王爺坐在輪椅上被郡主推著去了書房短暫休息,那裏老頭還在等著呢!
世子聽蘇姨說可雅有喜,便急著去了可雅的院子,絲毫沒見到陸之心的眼神已經回到了那個陸相千金的眼神。
郡主捏著半幅蜀錦帕子,指尖反複摩挲帕角繡著的並蒂蓮——那是去年貞孝挺著肚子,熬夜繡好贈送她的,此刻帕子上的絲線卻在夏日的暖陽裏泛著冷光,倒像極了方才堂廳裏陸之心請安時垂眸的模樣。
“屈膝時眼尾微垂,可睫毛底下那點冷光,倒讓我想起數月前太子府夜宴。”帕子掃過王爺案頭的青銅筆架,漆著鬆紋的袖口拂過堆成小山的軍報。
王爺忽然抬眼,目光落在郡主攥緊的帕子上,“陸之心是陸相的千金,這眼神裏藏的何止是刀刃,怕是連刀鞘都裹著蜜。這我早就知道,但我更相信貞孝和可雅,她們三個雖然現在劍拔弩張,但別忘了還有淵兒,早晚其樂融融!”
“是啊,不還有淵兒麽,娶了三房,個個都不好惹!”老頭說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仿佛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郡主聽到這句話,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老頭身上。這才留意到,老頭正站在王爺的書架旁邊,手裏捧著一本《孫子兵法》,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這時,世子走了進來。他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說道:“父親,可雅有喜了!”
王爺聽到世子的聲音,連忙放下手中的茶盞,尋聲望向屋門。當他看到世子時,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淵兒,讓我猜猜你要說什麽,是不是想著將可雅安置在府裏?”王爺微笑著問道。
世子連連點頭,應道:“是啊,父親!您也知道,自從我回到南都,太子府進出的官員就從未斷過,府中太過吵鬧,實在不利於安胎。但是這裏清靜得很。”
說著,世子雙手撐在書案上,身體微微前傾,眼睛緊緊地盯著王爺,似乎對自己的提議充滿了信心。他心想,畢竟這可是王爺的第二個小孫兒,王爺肯定會喜歡的。
然而,王爺並沒有立刻回答世子的話,而是伸出手指,朝著對麵書架邊的老頭指了指。世子見狀,有些疑惑地轉過身去,順著王爺手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那老頭正樂嗬嗬地看著他,臉上露出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而在老頭身旁,郡主則緊緊地攥著手中的手帕,低著頭,似乎在等待著一場熱鬧的發生。
“小叔,幕府山下的韓王府早就準備好了,裏麵家丁仆役也早就安排妥當,你什麽時候搬進去?”此時的世子說起話來像個沒頭沒腦的小孩子,當然此刻的書房也隻有郡主,韓王,王爺,是個小孩子也沒什麽不妥。
話說這老頭從秀水鎮護送沐家賬冊抵達南都,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並未將賬冊送往朝廷,而是直接前往橫水鎮。
當秦王翻閱這些賬冊時,他竟然毫無反應,隻是默默地將其存放在橫水軍大營之中。至於其中的緣由,恐怕隻有世子自己慢慢去琢磨了。
自從那時起,老頭便在秦王府中找了一間屋子住下,這一住就是十數日之久。由於老頭的存在,使得原本寬敞的秦王府顯得有些擁擠。如此一來,可雅自然無法安心安胎。
世子見狀,心中焦急萬分,便催促老頭盡快搬走。然而,老頭卻對世子的要求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地住在府中。
公主忙完手頭的事務後,抱著昇兒走進了書房。她剛剛踏進房門,老頭便立刻站起身來,滿臉笑容地迎上前去,想要抱抱昇兒。
“昇兒啊,我的乖孫孫!爺爺我漂泊半生,好不容易才有了這麽一個安身之所,可你父親卻一心想要趕我走。爺爺我真是好可憐呐!等你長大了,一定要為爺爺我做主啊!”老頭一邊說著,一邊故意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逗得在場的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書房裏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隻有世子站在一旁,顯得有些尷尬,他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公主環繞四周看了一下,大概也能猜到個大概。
“父親,可雅有喜,自然在太子府裏安胎,如今其他王府世子都已經開府獨立,淵哥哥也必定一樣,自然府裏的事不能勞煩父親。”
“貞孝越來越有正室的樣子,但是有的人到現在沒明白自己的位置!”王爺伸手示意公主推著自己,此時家宴已經備好。
夏日的王府在驕陽下蒸騰著草木香氣,青瓦飛簷間漏下的碎金般陽光,將九曲回廊下的朱漆長案映得發亮。陸之心垂眸盯著麵前羊脂玉盞裏晃動的葡萄釀,袖口繡著的並蒂蓮紋在抬腕時拂過案角。
“妹妹這雙玉手,倒比姐姐房裏那盆白芙蓉還要水潤。&34;左側傳來可雅的笑聲,這位有孕的側室正用銀匙撥弄著碗裏的蟹粉豆腐,鴉青鬢角垂著的東珠墜子隨動作輕晃,&34;聽蘇姨說剛剛妹妹親自下廚製了杏仁酥,可惜姐姐我害喜得緊,倒是便宜了世子。&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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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的水晶蜜餞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光斑,陸之心指尖輕輕扣了扣盞沿,抬眼時已是含笑道:&34;姐姐金貴身子,自然該多歇著。前日在陸府時,府中的媽媽常說蟹粉性涼,需配些溫中的薑茶...&34;她指尖劃過案上青玉碟裏的薑絲,&34;便讓後廚備了些,姐姐若不嫌棄...&34;
&34;妹妹倒是心細。&34;貞孝忽然放下手中青瓷碗,月白裙裾上的銀線牡丹在起身時泛起微光,她親手舀了勺蓮子百合粥,&34;可雅,既害喜,便該多用些清淡的。&34;瓷勺與碗沿相碰發出清響,&34;這粥是今早盯著熬的,特意多擱了半勺冰糖。&34;
席間一時靜得能聽見池子裏錦鯉擺尾的水聲。陸之心看見上座的秦王正與老頭低聲說著話,銀須在頷下隨呼吸輕顫,郡主的手帕半遮著臉。世子擱在案上的手指忽然輕敲兩下,笑著夾起塊荔枝肉遞到陸之心碟中:&34;你素日最愛這甜口,莫要光顧著說話。&34;
蟬鳴聲忽然穿透雕花窗欞,老頭端起酒盞朗笑出聲:&34;孩子們倒是和睦,三哥該多飲幾杯。&34;他看向陸之心時,目光裏帶著長輩的打量,&34;陸相教女有方,果然南都名媛翹楚。&34;
陸之心起身福了福身子,鬢邊的珍珠步搖隨動作輕晃:&34;叔父謬讚了,之心初入府中,還需各位姐姐多多教導。&34;她瞥見世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酒盞邊沿,那是他昨夜在書房批折子時慣有的小動作——原來他也在緊張。
王爺終於放下手中的青銅酒樽,目光掃過席間時帶著不怒自威:&34;一家人便該和和睦睦。&34;他看向世子的眼神稍顯溫和。
眼下的場景,世子這才明白王爺為什麽不同意可雅在府中養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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