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世子進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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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吳鄴邊境的“落馬客棧”飄出幾縷炊煙,在夏日暮色中顯得黏膩稀薄。夏國太子明瑞倚著破窗,望著簷角垂下的蛛網,一旁的坐騎正吃著路邊的野草。
“吱呀”一聲,後窗被推開條縫,熱風卷著槐花香撲進來,夾雜著隱約的艾草熏香。明瑞轉身時,正見鄴國太子楊軒卸下披風,露出內襯的鄴國赤豹紋,腰間短刀的琥珀刀柄上,還沾著未幹的樹汁。
“軒太子來得巧,”明瑞抬手拂過桌上的羊皮地圖,圖上用朱砂圈著花月穀的三疊月潭,“剛冰了壺吳地的杏兒春,甚是清甜!”
楊軒掃過地圖,目光停在“秀水沐家”的標記上,指尖輕輕叩擊桌麵:“聽聞夏國前陣子折了不少人在花月穀?你瑞太子如今尋求本太子的幫助,莫不是看中了我鄴國離潁州更近些?”
明瑞斟酒的手頓了頓,酒液在夜光杯中泛起漣漪:“想必梁國,這離潁州確實近些,容易行軍,但我明某更想要軒太子的‘赤豹銳士’——三百人,足以扮成三隊商隊,混進潁州。”他忽然壓低聲音,“何況,咱們要救的沐蘇,當今隻有他知曉前朝巨富,他嘴裏的秘密,足夠讓你我兩國十年內富甲天下。”
楊軒的瞳孔驟然收縮,短刀刀柄在掌心碾出紅痕:“即便我們救出沐蘇,知曉下落,倘若這巨富藏在吳國境內,你我又如何應對?”
明瑞輕笑,“這就不用軒太子費心,明某早就做好了打算。”
帳外傳來馬蹄聲,楊軒猛地掀開簾子,隻見暗處閃過幾道黑影,正是他埋伏的親衛。明瑞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太子放心,此處已布下‘隔音障’,連樹上的蟬都聽不見人話。”
“三百銳士,”楊軒重新落座,指尖劃過地圖,“若全折在穀裏,五五分我怕是不好向鄴國百姓交代。”明瑞忽然解下腰間玉佩,放在地圖中央:“若事成,銀兩三七分;若事敗,我夏國擔下所有罪名。如何?”
玉佩的銀鏈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楊軒盯著佩飾上的紋飾,忽然想起坊間傳言。“先說好,”他抓起酒盞一飲而盡,“我的人隻負責救人,不負責殺人,若因此讓吳鄴兩國兵戎相見,你我兄弟之情怕是到頭了!”
明瑞點頭,從袖中抽出三枚青銅令牌,分別刻著“商”“貨”“通”三字:“明日申時,在此處集合。令牌對榫時會發出蟬鳴,那是穀內細作的接應信號。”
楊軒接過令牌,忽然捏住明瑞的手腕,盯著他右眼尾的朱砂痣:“穀中有內應,真有你的!”明瑞挑眉,甩開他的手,白了一眼。
“軒太子你隻管帶好人即可,其餘的事我來應對。”明瑞起身整理披風,玄色衣擺掃過桌上的地圖。
夜越深,落馬客棧的燈籠被熱風吹得左右搖晃,唯有明瑞留下的玉佩還在案頭泛著冷光。楊軒指尖撫過紋飾,忽然冷笑,“三七分?當我還是去年的楊軒?”
潁州,潁州大營
潁州守將李崇山奉王爺的命令帶兵前往吳鄴梁國邊境的鎮子,留守大營再算上世子從南都帶來的橫水軍,滿打滿算也就千餘人。
潁州的百姓得知邊境烏雲重重,集市上陷入混亂,出營采買藥材的伴花,將此事告知了世子。
由於陸之傑受傷,除了英俊少了個領兵的將軍,世子便讓崔哲臨時頂替下。
靈兒則是前往破廟,繼續尋找著蛛絲馬跡。
可安則在潁州繼續追查王承業那三人在潁州的軌跡,似乎有了新的發現。
日頭懸在中天,將營盤曬得蒸騰起熱浪。中軍大帳外的旗杆上,帥旗被暑氣蒸得沒了筋骨,蔫蔫地垂著,唯有邊緣金線在日光下刺得人眼疼。世子扶著帳外立柱緩步行出,指腹觸到木頭上細密的裂紋,忽覺喉間一陣腥甜——護子咒的微光如殘燭將熄,在經脈裏明明滅滅,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虛浮的雲端。
“伴花,怎麽回事?往日此時我在昏睡,今日卻覺得體內的護子咒有些蹊蹺!”
"世子當心!"伴花伸手攙住他虛晃的肩膀,袖間滑落半片安神香餅,碎在青石板上濺起幾星淺黃粉末。
“世子,怕是王妃那裏出了狀況!母蠱有異樣,子蠱產能感受到變化!”伴花腰間的“曇淵引”時時刻刻準備著,但此時卻顯得一無是處。
營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蟬鳴,混著遠處鍛造兵器的叮當聲,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世子望向轅門方向,見巡營的士兵甲胄反光刺目,腰間水囊在烈日下洇出深色汗漬。忽然一陣熱風卷過,帶起帳前沙地上未幹的墨痕,那是太陽還未升起時,他與崔哲商議的布防圖。
"鄴國的斥候今早又往南挪了十裏。"樂安從袖中取出浸過井水的帕子,輕輕按在世子額角,"鎮南王的戰船卻泊在穎陽渡口不動,倒像是...等著什麽。"她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沉悶的牛角號聲,驚起幾群棲息在轅門上的麻雀。
世子忽然將手放在頸椎,明顯發覺竟然比體內其他地方還要溫熱。他站在營中高處,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梁國軍旗,忽覺喉間湧上苦意——護子咒是母親種下的,正如伴花所說,若此刻虛弱...莫不是花月穀中母親有別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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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馬。"世子扯下外袍扔給侍從,露出中衣上暗繡的銀線雲紋,在汗濕的布料下洇成一片暗影,"伴花,樂安,你倆隨我入潁州城。"
"世子,眼下您的身體過於虛弱,晚間前往也不遲!"伴花突然提高聲音,發間銀鈴隨動作輕響,驚飛了停在帳角的蜻蜓。她從懷中掏出個青瓷小瓶,倒出粒朱紅色藥丸遞過去,瓶身上"固元"二字已被摩挲得模糊,"真的要去服上半粒,至少能撐到戌時三刻。"
營外忽然傳來戰馬嘶鳴,世子望著西方天際翻湧的雲浪,那些鉛灰色的雲團正順著風向穎州城壓過來,虛弱的世子不經意間胸口悶,手放在胸前,喘著粗氣。
蟬鳴聲突然詭異地停了一瞬,整個大營陷入短暫的寂靜。世子接過藥丸的手忽然一顫,指縫間漏出的藥香混著遠處飄來的硝煙味,在舌尖化作一絲鐵鏽般的腥甜。他抬頭望向轅門上方的日晷,晷針投下的陰影正緩緩爬過"午初"的刻度。
日頭西斜時,世子的馬踏過集市石板路,蹄下濺起星點泥花。前日暴雨衝垮了西街的排水渠,此刻汙水混著爛菜葉在牆角積成黑窪,腐臭混著肉鋪飄來的腥氣,熏得人喉間發緊。伴花樂安緊跟在兩側,樂安左手按在劍柄上,目光掃過街角幾個交頭接耳的灰衣人——他們腰間係的粗布繩上,隱約露出半片鄴國商隊的火漆印。
"鏟平花月穀!還我太平!"
呐喊聲從米鋪前的人群中炸開。十幾個農婦舉著殘破的草席,上麵用雞血寫著歪扭的"鏟除花月穀"幾個字,席角垂落的紅布條被風扯得獵獵作響。人群中央,一個瘸腿老漢拄著棗木棍,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世子腰間玉佩:"世子,如今梁鄴兩國陳兵邊境,皆為了花月穀,傳聞穀主是王妃。。"
"放肆!"樂安踏前半步,劍身出鞘三寸,寒光映得老漢後退半步。她餘光瞥見斜對角的茶棚裏,幾個戴鬥笠的人突然放下茶盞,腰間的令牌像是出自鎮南王府。
世子抬手止住樂安,翻身下馬時踉蹌了一下,護子咒在丹田處又閃過幾絲暗芒。他解開外袍披在身旁瑟瑟發抖的小女孩肩頭,露出中衣上未及掩蓋的藥漬:"各位父老,花月穀並非如江湖傳言那樣,從未——"
"少裝好人!"賣魚的攤販突然抄起秤砣砸來,木杆上"童叟無欺"的漆字已被磨得發白,"梁國鎮南王的斥候都說了,隻要交出花月穀的秘寶,他們就退兵!"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附和,有人拋出爛菜葉,擦過世子額角砸在馬臀上,驚得馬兒唏律律嘶鳴。
樂安和伴花旋身擋在世子身前,伴花袖中安神香餅碎成齏粉,混著空中飄來的香火氣。
"花月穀沒有秘寶。"世子的聲音突然沉下來,指尖撫過腰間玉佩,他抬眼望向東南方,那裏的天空正湧起墨色雲團,前日暴雨衝毀的山路後,隱隱可見花月穀所在的山巒輪廓,像一道被撕開的舊傷疤。
突然,城西方向傳來銅鑼聲,幾個渾身泥濘的鄉勇踉蹌著跑來:"山匪!山匪衝過鹿鳴崗了!"
人群瞬間炸開,賣包子的攤販踢翻蒸籠,雪白的饅頭滾進汙水溝,被爭搶的腳步踩成爛泥。樂安嗅到風中隱約的硫磺味,驚覺那些灰衣人已按順時針方向圍攏,腰間鼓鼓囊囊似藏著火種。
"樂安,叫人守住糧庫。"世子解下玉佩塞進她掌心,冰涼的羊脂玉上還帶著體溫,"我去安撫百姓,若酉時三刻我未歸...就點燃城隍廟的狼煙。"他轉身時,中衣下擺掃過滿地狼藉,體內的護子咒愈發的不安,像是此刻眼前百姓的心境。
暴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集市牌坊上,世子站在一旁坍塌一半的攤子下,看著百姓在泥水中奔逃的身影,忽然想起樂安今早說的話:"梁鄴陳兵邊境卻不進攻,倒像是...在等穀中動靜。"
“這明瑞太子為了讓你前往花月穀真是不擇手段,剛剛那些人怎麽看都像是他精心安排的。”伴花擦拭著世子臉上的雨水,露出輕蔑的笑容。
不遠處高樓上的明瑞靠在欄杆上,沉浸在剛剛自己設計的橋段中,“有意思,真有意思!”
“世子,風雨衛來報,候任潁州知府因暴雨衝毀了官道被困在驛站裏。”
“看來老天爺都在讓我前往花月穀非!”世子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山巒,“擋著的何止是潁州知府,還有南都的那些人吧!”
“王爺出手了?”
世子笑笑,沒有作答。片刻之後雨停,世子帶著樂安和伴花,走向對角的茶棚。
靠近裏側的那張桌子,坐了一個人,隻顧著品著手中的茶,剛剛發生的那些似乎跟他沒有關係。
世子示意在這張桌子坐下,反被掌櫃攔下了,說是這張桌子被那人定下了。
“如宗表兄,好雅致!不在鎮南王府待著,卻跑到潁州喝茶,莫非我潁州大營的守衛攔著你,不讓你進去拜會?”
那人扯下頭帶的鬥笠,撥弄著散落的碎發。“哎,本王在靈州跟如寒兄長相處的越來越融洽,本想著會在那裏待上幾年,沒想到一年不到的功夫,又讓我回來了!還跟我的立淵表弟劍拔弩張,命運弄人啊!”說著,伸手在世子的臉上拍了拍。
世子按下樂安手中的刀柄,滿了一杯茶。
“今日出門,本想著渡河前去拜訪兄長你的,無奈發生剛剛那些事。”
鎮南王指尖摩挲著茶盞邊沿,目光忽然投向河對岸隱約可見的軍旗:"花月穀的夕顏花開得正好,你知道的王嫂也喜歡那夕顏花。本王帳下謀士昨夜算出一卦,說那穀中藏著能讓梁國鐵騎踏平天下的秘寶——世子可曾聽過這樣的奇聞?"
世子垂眸撥弄茶沫的指尖頓了頓,樂安腰間刀柄又往前送了半寸。河風掀起茶棚竹簾,卷來對岸軍營特有的鐵鏽味,伴花忽然輕咳一聲,袖中滑落半片沾著露水的夕顏花瓣。
"表兄說笑了,"世子將茶盞推過三寸,青瓷底與木桌相擊發出清響,"潁州百姓隻知花月穀多藥草,若真有秘寶,為何先前兄長不曾去探訪?"他忽然抬眼直視鎮南王眼底暗湧。
“本王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我表兄弟,傳言花月穀主又是姨母,若真的兵鋒相見,我可怎麽下的起手?”
世子望著手中翻湧的茶水,想到樂安說的暴雨衝毀了官道,隱隱約約覺得,王爺的書信應該也到了西都,不然為什麽忽略更近的梁國精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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