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明瑞的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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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轅門守衛的燈籠在夜風中晃出暖黃光暈,忽聞西北方傳來長短有序的馬蹄聲——那是夏國太子明瑞與世子約定的暗號。守衛剛要吹哨,隻見一匹踏雪黑馬驟然停在營門前,馬首銀鈴輕晃,正是明瑞的座騎。
“明瑞太子深夜駕臨,本世子有失遠迎呐。”世子掀開帳簾時,明瑞已翻身下馬,玄色大氅上落著錦都特有的細雪,肩紋金線在燈籠下泛著冷光。明瑞抬手拋來個酒囊,封口繩上係著夏國的玉牌:“此次前來潁州,拜訪故友,順便再送你壇錦都燒刀子,怎的,連杯酒都不肯請?”
帳內燭火搖曳,映得明瑞右眼尾的朱砂痣格外醒目。他掃過案頭攤開的《潁州輿圖》,指尖在“花月穀”三字上輕點:“聽說秀水沐家被花月穀擄走了,可有此事?”
世子斟酒的手頓了頓,酒液在夜光杯中泛起漣漪——那是明瑞去年世子大婚時送的禮物,杯底刻著“知己知彼”。“沐家的破事,太子也有興趣?”他推過酒杯,目光落在明瑞腰間的鎏金箭囊上,囊口露出的箭羽,讓他覺得此次明瑞的潁州之行別有用心。
明瑞忽然收斂笑意,“數月前,我的手下被花月穀人劫走,三十近衛無一存活,後來我派去花月穀尋人的四殺堂堂眾人也死傷慘重。”
“你我相識許久,大老遠從錦都而來,不僅僅為了此事吧!倘若真的如此而已,明瑞太子跟潁州的街頭混混有何區別?小弟傷亡,大哥前來興師問罪?”世子挑著眉頭,眼光順著杯沿望向明瑞。
明瑞灌下一口烈酒,喉結滾動時,露出頸間若隱若現的刺青。“一年未見,立淵世子風趣了很多!”明瑞聽完哈哈大笑。
“傳言說,沐家知曉前朝秘寶,得之可富甲天下。”他忽然貼近世子,壓低聲音,“但我更想知道,你那位花月穀的母親,他如何看待此事。”
帳外傳來敲梆聲,子時已至。世子把玩著酒杯,忽然輕笑:“莫要聽江湖上傳聞,很多都是以訛傳訛!”他指腹劃過杯底刻字,“倒是您瑞太子的箭囊,我記得你每次帶兵打仗時經常背在身上,莫不是你想親自去穀中抓人?”
明瑞再次被逗笑,起身拍了拍世子肩膀:“聰明人不說暗話。三日後,我在穀口等你。”他走到帳門前忽然駐足,“若你怕了,就當我沒來過。”話音未落,人已翻身上馬,馬兒的銀鈴在夜色中漸遠,隻留下串馬蹄印,踏碎滿地未融的細雪。
世子望著明瑞消失的方向,燭火將他的側影拉得老長。忽聞帳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靈兒雙手抱胸闖進來,發間的發簪沾著夜露,在火光下映的一閃一閃:“阿淵表哥!夏國那隻‘狼崽子’走了?”
“狼崽子”三個字讓帳外的眾人憋笑不已,世子轉身時,正見靈兒氣鼓鼓地踢開腳前礙事的那張凳子,一屁股坐在明瑞方才坐過的那張,錦靴尖還沾著明瑞馬蹄帶起的細雪:“先前隨叔叔去過錦都,他偷藏我的海東青,害我找了整整三日!若不是看在你倆交情份上,本姑娘早用鞭子抽爛他的玄色披風!”
“抽爛披風前,先想想你的婚約吧。”世子故意壓低聲音,忽然傾身湊近她圓鼓鼓的臉蛋,嚇得靈兒往後一仰,凳子吱呀作響。帳外頓時探進幾顆腦袋,靜靜等著靈兒的回複。
“當然拒絕了,可明夏那些人死纏爛打,非得說日後再議!我全州的金枝玉葉,豈能嫁給夏國那個人!”靈兒氣的倒了一杯燒刀子就往嘴裏灌,辣的皺了鼻子。
“世子是未來太子,明瑞已是太子,普天之下哪位女子有這樣的依靠?”可安打趣著。
“哎呀!”靈兒一下臉紅了,“阿淵表哥,貞孝嫂嫂答應我了,這潁州一事一過她就帶你去全州探望爺爺,到時候你把這事徹底給斷絕了!”
靈兒一番話惹得哄堂大笑。
“世子,果真三天後赴約?可你身上的護子咒。。。”伴花說出擔憂。
“對呀,幹嘛理那個明瑞,而且曇淵引又不能隨便服用!”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點頭。
“世子,剛剛為何有一刹那屋內沒有動靜!是不是明瑞太子給你說了什麽?”大家回頭轉向崔哲。
世子點點頭,笑著望向了可安,可安也是疑惑。
世子站起身來,手指在潁州輿圖上點了點。“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日子李崇山將軍不在大營,你們也不問問?”
世子提到這個名字,其他人陷入思考中,自從世子來了潁州,破廟起火後來了一趟大營,好像就沒怎麽見到他的身影,連抵達潁州碼頭那日,他也未曾迎接。
“該不會,梁鄴兩國陳兵邊境了吧!”迷迷糊糊的英俊冒出了一句。
這著實讓世子營帳內陷入沉寂,剛剛臉上的笑容陰沉了。這或許就是明瑞篤定世子三日後赴約的底氣吧!
沐蘇被花月穀劫走,沐榮沐芊也被擄至那裏,這些事不光在吳國境內反響,在其他三國也引起動靜,尤其是知曉沐家背後故事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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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皇帝讓鎮南王如宗複守穎陽,與潁州也就隔著一條穎水河。雖說他與世子是表兄弟的關係,但此時他受皇帝旨意,也顧不上這層關係。
鄴國太子楊軒得知此時也秘密安排親信軍隊在吳鄴兩國的邊境駐紮,自己也在處理完東都的事情之後,秘密前往邊境。他的車駕剛到,就收到明瑞的書信。
“世子,這人也未免太狂妄了吧!”陸之傑回頭望著遠處山間跳動的火光,“一個人也敢闖花月穀?”
“他說三日後,往返吳鄴兩國邊境不也正好三日?”世子靜靜的站在輿圖前,若有所思。公主入穀數日沒有消息,梁鄴夏三國又虎視眈眈,希安傳來的密信又說南都某些人也正趕往潁州。
橫水鎮,秦王府
夏日的蟬鳴如碎玉般砸在青瓦上,王府書房的竹簾被熱風掀起一角,露出案頭攤開的《潁州輿圖》。王爺捏著狼毫的指尖頓在地圖上花月穀的位置,墨漬在宣紙上洇開小團陰影,忽聽廊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砰”的一聲,雕花木門被撞開,珠翠亂顫的郡主扶著腰闖進來,月白裙角沾著半片青苔。她鬢間的茉莉沾了汗意,發帶鬆落了兩根,露出泛紅的耳尖:“父親!淵兒來信怎麽說?”
陸相忙起身避讓,手中的珠子輕響。王爺將狼毫擱在筆架上,指腹揉了揉眉心:“沁兒且先坐下。”他話音未落,郡主已踉蹌著扶住桌沿,小腹在錦緞下繃出柔和弧度:“貞孝多日也未未傳消息,若她再有個閃失...”喉間突然哽住,指尖死死摳進桌沿的檀木紋理。
陸相將自己的軟枕墊在她腰後,青銅香爐裏的沉水香正燒到尾段,煙氣蜿蜒如愁緒。
“信中說,那夏國太子三日後入穀。”王爺望向窗外被曬得發蔫的芭蕉葉,“淵兒說他有他的計謀,如今需要我們做的就是攔住南都的那些人。”
郡主猛地抬頭,發間金步搖撞在屏風上,碎成一串清響。她按住起伏的胸口,眼眶通紅:“他沐蘇救出不得,如今貞孝被困、兩國陳兵邊境,淵兒首手中隻有那幾百的橫水軍,即便算上潁州大營也不過兩三千人,根本不夠!”
陸相輕咳一聲,將茶盞推近郡主:“郡主,王爺今早已飛鴿傳書給鎮守潁州的李崇山,讓他駐紮在邊境,怎麽做也已密報告知。至於梁國,王爺寫信給了梁國皇帝,不多久便有消息。”他撥動手中的珠子,“至於花月穀內,會有人護著公主的。”
郡主攥緊帕子,指節泛白:“可萬一呢?”
廊外忽然傳來金鈴響動,是郡主的婢女恬安捧著安胎藥趕來。陽光穿過竹簾,在王爺眼角皺紋裏織出金線,他望著女兒逐漸平靜的神色,低聲道:“待破了此局,定要罰那小子去守備府裏伺候你幾日——讓他瞧瞧,他姐姐大著肚子闖書房時,比我當年上陣殺敵還嚇人。”
郡主破涕為笑,指尖摩挲著玉佩上的“淵”字,忽聞遠處角樓傳來更聲。夏日的日頭正烈,案頭的《孫子兵法》被風翻到“兵者,詭道也”一頁,窗外的石榴花卻開得如火如荼,像極了世子出行前,她別在他衣袖的那朵。
“可南都暗地前往的那些人呢?”公主擦著額頭流出的汗。
“這夏日天氣總是多變,難免會暴雨毀壞道路。而且王爺已吩咐下去,沿途的驛站和風羽衛都知道怎麽做,郡主你安心就好!”
花月穀,清露堂
夏夜的風裹著屋外荷花香漫過雕欄,清露堂外的竹簾被吹得輕晃,漏出一線暖黃燭火。
公主攥著浸透香汗的絲帕退出門扉,指尖還殘留著與沐蘇相觸時的顫栗——方才那人壓低的聲音裏藏著驚雷,在她耳邊說的那些,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蟬鳴突然在耳邊炸響,她猛地轉身,撞進一襲沾著夜露的月白羅裙裏。陳之紅負手而立,廣袖垂落如靜水無波。
“貞孝。”
低喚如浸了涼水的絲綢,帶著獨屬於母親的溫軟。陳之紅垂眸替她理正歪掉的步搖,指尖掠過她耳後朱砂痣時頓了頓,腕間翡翠鐲子輕磕在廊柱上,碎成一弧清越的響。公主嗅到她袖中飄來的香味,與在三疊月潭下嗅到香篆一模一樣,卻混著若有似無的苦艾味——那是穀中用來壓製蠱毒的藥香。
“沐蘇跟你說了什麽?”陳之紅忽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卻在公主吃痛的瞬間驟然鬆了,指腹輕輕摩挲她腕間紅痕,像在安撫受驚的幼獸,“聽母親的話,離他遠些。沐家的秘密……”她聲音漸低,目光飄向池麵浮動的流螢,“是纏滿毒刺的玫瑰,碰不得。”
公主望著母親眼底翻湧的暗潮,忽然想起方才密會時,沐蘇不願開口說出的推測。夜風掀起陳之紅鬢角碎發,她這才驚覺母親眼角細紋深了許多,耳墜下那顆痣在月光裏微微發顫,像落在宣紙上的一滴血。
“母親您是不是藏有秘密?”公主喉間發緊,“您明明是我和淵哥哥的母妃,為何不出穀見我們!哪怕一封短短幾字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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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陳之紅猛地按住她肩膀,翡翠鐲子應聲而碎,玉片劃破掌心滲出黑血。公主瞳孔驟縮——那血竟泛著與穀中禁地裏毒花相同的幽光。陳之紅卻似感受不到痛,俯身將她按進懷裏,發間銀簪蹭過她額頭:“因為謝懷霜的名字,如今是懸在世間的刀。”她聲音悶在衣襟裏,帶著壓抑的顫音,“貞孝,再等等……待母親把這潭死水攪清,便出穀,話說我還沒抱過昇兒呢。”
穀主抬起頭望著明月,三更天了。陳之紅鬆開手,從袖中取出枚刻著並蒂蓮的鎏金令牌塞進她掌心,指腹在令牌背麵某處輕按,露出細小機關:“若遇到危險,就去那裏,尋找這個圖案。”她指向不遠處的山頭,卻又忽然輕笑,指尖替公主拂去肩頭落英,“記住,這幾日別靠近三疊月潭,更別……”
話音戛然而止。陳之紅猛地轉身,廣袖翻卷間,公主看見她後頸的蝴蝶骨處氣流湧動,剛剛說話的瞬間,她看見了瞳孔琥珀色到青褐色再到琥珀色。夜風驟起,吹得滿池荷花沙沙作響,陳之紅的聲音混著蟬鳴飄來,卻像是從極遠處傳來:“早點休息,明日讓朝露再陪你在穀中走走,若是覺得無趣讓朝露送你出穀也可。”
她走過遊廊轉角時,公主聽見細碎的低語,分不清是風聲還是幻覺:“陳之紅啊陳之紅,你還能騙她多久?待我的意誌徹底蘇醒……”話音消散在夜霧裏,唯有池麵流螢依舊,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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