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夕顏花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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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時三刻,潁州大營的營帳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案頭的《花月穀輿圖》被燭火烤得發脆,“夕顏花原”的朱砂標記旁,還沾著世子方才潑翻的茶漬。樂安掀帳而入,發間沾著半片夕顏花瓣,聲音裏混著蟬鳴的急噪:“世子,明瑞帶著三百人的“商隊”已過穀外十裏坡,今夜子時便要入穀!”
    世子手中的狼毫“啪”地折斷,墨汁濺在“三疊月崖”刻痕上,竟似滲血的刀傷。“他提前了三個時辰!本約定明日卯時的!”。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明瑞的傳信士卒甩著染血的韁繩闖入,呈上竹筒:“我家太子請世子子時初刻,在穀口共飲‘入穀酒’。”
    世子捏碎竹筒,裏麵密信掉在地上。帳外的梆子聲突然變調,本該是亥時的“篤篤”聲,竟混著子時的“當啷”響——有人在模仿更夫報時。
    “備馬!”
    崔哲帶著五百橫水軍隨著世子一同前往,英俊則留下來守營。伴花,靈兒和可安則慌慌張張的整理好衣服,在大營門口與世子匯合。
    與此同時,花月穀的夕顏花原籠罩在薄霧中,青笛藏在夕顏花原裏,指尖撫過竹骨青笛的三疊水紋。她耳後的銀葉隨夜風輕顫,竟發出與潁州大營梆子相同的頻率——那是用“聽水竹”模仿的報時聲。“子時初刻,”她對著虛空低語,笛尾的夕顏花穗掃過亭柱,露出裏麵藏著的“蝕心露”毒粉,“明瑞該上鉤了。”
    謝懷霜立於三疊月潭邊,臉上的金箔紋開始變色,軀體內陳之紅的意誌即將顯現。
    阿曇從密道呈上染血的雲錦衫,衣領處別著枚夏國的飾品。“方才在穀口拾到的,”她在石板疾書,“飾品內暗格藏著‘半月鉤’毒粉,與沐蘇腹內殘留一致。”謝懷霜輕笑,金箔紋蔓延至眼角:“明瑞果然想借世子之手,坐實‘公主是細作’的局。”
    遠處傳來馬蹄聲,青笛的笛聲突然轉急,萬千落葉應聲而起,在穀口織成“刃葉飛旋陣”。
    子時初刻,夕顏花原的霧靄漫過山腰,將明瑞的黑金紋披風染成青灰色。他抬手替世子斟酒,鎏金酒壺嘴沿沾著星點酒漬,在月光下顯出詭異的菜光:“這杏兒春真是可口清甜,害得我托人從南都買了些。”
    世子望著杯中晃動的倒影,他指尖輕叩杯沿,“不是約定好明日卯時入穀,怎的改了子時?”
    明瑞仰頭飲盡,酒液順著下頜滴在佩飾上,竟泛出淡淡紫光:“形勢所迫。本太子在穀中的某位內應,怕是快藏不住了。”他忽然貼近世子耳畔,呼出的氣息混著夕顏花香:“你可知清露堂近日多了些不尋常的動靜?”
    世子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怎麽知道穀中發生的事?他穀中的內應果然是真的?。“瑞太子的消息倒是靈通,但花月穀的水,比太子您想的更深。”
    明瑞大笑,震得一旁夕顏花簌簌墜落,花瓣沾在他酒壺上,竟瞬間枯萎:“水越深,才越有魚可撈。”他抬手揮開霧靄,露出遠處若隱若現的三疊月崖。
    子時二刻的霧靄濃如墨汁,青笛依舊埋伏在夕顏花原,她指尖按在竹骨青笛的三疊水紋上,耳後的銀葉突然高頻震顫——那是銀鈴用鈴鐺敲出的亂音,比尋常示警信號快了三倍。她脖頸的汗毛驟起,嗅到風中飄來一縷若有若無的香味——跟幾個月前曾嗅到的一模一樣,是星月。
    阿曇伏在入穀口的夕顏花叢中,竹杖尖端的銀鈴突然靜止——本該緊閉的穀門,竟在“吱呀”聲中緩緩開啟。她瞳孔驟縮,看見月光穿透門縫,在石板上投出個修長的影子——那影子腰間懸著的,竟是花月穀“暗樁”才有的蝶形銀飾,是星月!
    “星月?!”世子手中的酒盞“當啷”落地,碎瓷片劃破掌心,卻渾然不覺。那個曾在南都刺殺他的黑衣女子,此刻身著花月穀的夕顏花裙,發間別著穀主親賜的銀蝶步搖,正款步走向明瑞,裙裾掃過禁地門檻時,竟激起一串銀鈴般的咒文漣漪。從入口到身前,走過的花徑泛著磷光——此刻入穀竟不需要那些繁複的步伐跟默念。
    青笛的笛聲突然走調,刃葉飛旋陣的落葉竟有半數墜地。她側耳捕捉穀門方向的腳步聲,耳後的銀葉因顫抖發出細碎脆響——那腳步聲輕得異乎尋常,分明是花月穀“踏雪無痕”的暗樁步法。
    “青笛姐姐,”銀鈴輕輕晃動著手腕,聲音裏帶著罕見的顫音,“來者…為何是星月?”韻哨按住腰間的骨哨,卻發現自己掌心全是冷汗——她們每日與星月擦肩而過,竟從未察覺她身上的雙重氣息。
    “見過太子殿下。”星月屈膝行禮,步搖墜子輕晃。明瑞手指剝開星月額頭的碎發,露出她的眼角,這眼神分明就是刺殺世子的眼神。
    “原來你早就混進了花月穀...”世子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去年刺殺時星月那抹冷笑,此刻與眼前的麵容重疊。
    星月停在明瑞身側,指尖輕撫他的鎏金酒壺:“世子可還記得,去年南都尋找公主時,我在暗地裏可有機會殺了你,是穀主的護子咒救了你!”她轉身望向穀內,遠處三疊月潭的波光裏,隱約映出陳之紅立在潭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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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穀主的瞳孔成了琥珀色,眼角的金箔紋成了淺紅色。她終於明白為何明瑞敢提前入穀:原來早在數月前,自己的“暗樁”已被換成了敵人的“明棋”,身前那件染血的雲錦衫上夏國的飾品竟然格外的晃眼。數月前通過考驗入穀的星月,如此信賴的人成了眼中刺。
    “還等什麽,立淵世子,隨我入穀吧!”明瑞放下酒盞,黑夜裏的夕顏花原響起大笑。
    “太子,萬萬不可!”星月伸手擋在世子與明瑞之間。
    “花月穀規,窺穀者死,何況是背叛!”世子拿起桌上閑置的酒杯重新滿了一杯,指了指遠處,“四周的夕顏花隨風搖曳,唯獨那處靜止,想必埋伏了高手!”,接著轉身指了指其他兩處,最後手指伸向穀口。
    “瑞太子想死,我可不想看到你濺血的樣子!”世子轉身就要離去,星月的劍卻放在了肩上。
    世子冷笑,右手輕輕推開劍刃,“瑞太子讓我入穀不是看中穀中的秘寶,是看中本世子身上的護子咒吧!”
    世子再次轉身,身上出現亮光,是護子咒察覺到危險發出的信號。
    “太子,沐蘇已死!但我。。。”星月的話被一根月魄銀針打斷,這銀針是衝著星月去的。她轉身躲過,見到那針紮在一朵夕顏花莖,接著枯萎而死。
    朝露從穀中走出,身前火先生的殘軀像是被丟棄的牲畜般躺在地上。除了他身上四殺堂的令牌,其餘的辨別不清。
    朝露沿著剛剛產生的入穀花徑走到身前,眼神死死的盯著星月。星月此時手心的汗從皮膚滲出,手上的劍掉落在地上,發出淒慘的聲響,她知道她的結局。
    “穀主有令,火先生請明瑞太子帶回,花月穀向太子您承諾本穀從未從他口中知曉任何秘密!”接著朝露手掌輕輕拍著星月的肩膀,眼睛眨動露出的眼白如同天上若隱若現的明月。
    “太子,沐。。”星月本想接著說出秘密,卻徒留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也不能動彈。神色有絲許慌張的明瑞見到星月脖頸處三根月魄銀針閃過星點月光,是剛剛朝露紮進去的。
    明瑞目光掃向穀口,看著麵目全非,奄奄一息的火先生,“姑娘,我要個幾近的死人有何用?”
    此時一旁的世子卻不知為何身體突然微動,腳尖輕點那方才掉落的利劍,劍刃飛向星月的胸口。
    星月倒地,銀針掉落,星月伸出手臂,彎曲的手掌指向明瑞,嘴角流出不隻是鮮血,還有一句,“太子救我!”
    “立淵!”明瑞大聲吼道,欲上前質問,卻被朝露橫在中間,“如今都是將死之人,明瑞太子,您如何抉擇?”
    “如果本太子不答應呢!”明瑞咬碎了牙關,臉上青筋暴起。
    “那就看太子您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朝露晃動著手腕,發出的聲響,延綿不絕。夕顏花原,草叢裏,穀口處,山上,露出星星般的眼睛,停留在不遠處那明瑞借來的三百鄴國精銳陷入恐慌中,受驚的馬兒躁動不安,那三百人竟亂作一團。
    夕顏花原外,崔哲和眾人還有五百橫水軍急切的等待著,已經過了很長時程,卻不見世子發出的信號。
    當明瑞彎腰欲抱起星月之時,朝露按住了他的肩膀,“方才您猶豫了,如今隻能您一人離開!”
    夕顏花叢裏,韻哨靜聽著穀主的傳音。方才是她依照穀主的命令,操縱世子殺了星月。
    穀口的紫色毒霧突然翻湧如浪,露出公主跌跌撞撞的身影。她鬢邊的銀簪歪向一側,月白襦裙上沾著夕顏花的花瓣,後頸光潔如玉。
    “淵哥哥!”
    趁分神之際,明瑞拔劍一個健步飛向公主,朝露和世子還是慢了一步。
    “本太子要將兩人全都帶走!”
    “明瑞!”世子的喝止聲被夜風吹散。明瑞的劍已架在公主頸間,劍尖挑開她衣領,卻隻看見細膩的肌膚滲出血液,血液滴在夕顏花瓣上,順著花莖落在地上。
    “太子拿錯了人質。”公主的聲音裏帶著陳之紅特有的冷冽,“花月穀中根本沒有秘寶,您賭錯了。”她轉頭望向明瑞,瞳孔裏映著穀中方向騰起的藍光——那是地脈咒陣啟動的信號。
    陳之紅踏著咒陣碎片而來,金箔紋從眉心蔓延至指尖,所過之處毒霧皆燃。她抬手輕揮,明瑞握劍的手腕頓時浮現灼傷。手中的劍頓時掉落在地,明瑞拚命捂住手腕。
    “明瑞,”她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銀簪,“火先生被本穀主用來試毒,你偏要撿這堆毒骨頭。”金箔紋在她身後聚成蝶形虛影,月光下扇動著翅膀。“還有這星月,你我皆是守規矩之人,她背叛花月穀,下場你是知道的,還跟本穀主討價還價!”接著,陳之紅指尖淩空畫咒,明瑞的披風突然起火。
    明瑞掙紮著在地上打滾,他的嘶吼中滿是不甘心。
    片刻之後,陳之紅一揮手,明瑞身上的火焰全部熄滅,隻剩下力竭的明瑞。她緩緩走到明瑞跟前,腳尖在他胸前停下。
    “世子是我兒,貞孝是我女,他日遇見最好避開,不然,就是這個下場!”她指尖指向一旁的夕顏花,那些花收到命令似的纏住火先生,待到散開,火先生就剩下一堆白骨。
    “若是本太子不答應你呢!”明瑞強撐著靠在入口的巨石上,嘴角流出不是血,是驕傲跟狂妄。
    “別以為你的四殺堂有什麽了不起,對本穀主來說,如同玩物!這些年你們幹的勾當,本穀主替你們記著呢!若太子您不信本穀主的話,倒不妨試試!”
    明瑞使出最後一點力氣站了起來,用衣袖擦拭著嘴角,露出冷笑,眼角暼過火先生的白骨和星月的屍首,騎著馬消失在夕顏花原。
    霧靄逐漸散去,夕顏花依舊在深夜裏搖曳著,花香飄來,沁人肺腑。殊不知蘇媚娘在中飄散的花粉裏撒了毒,專門洗去記憶的毒。
    世子上前替公主檢查傷口,還好隻是皮外傷,世子扯下衣袖替公主包紮著,雖說熟練卻入不了陳之紅的法眼。
    “朝露!”陳之紅給了一個眼神,朝露彎腰演示著如何包紮。
    “淵兒,你過來!”陳之紅將世子領到一側,並讓周圍的人退下。
    “母親!”
    “你父親可安好?”
    “父親安好,隻是幾年前傷了腿腳,如今在輪椅上度過,如今舊傷複發,宮中的禦醫的診斷還是樂觀!”
    陳之紅和世子現在夕顏花原的最高處,遠處的三疊月崖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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