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談結束，臨時大帳內，秦沐風，陳景潤相對而坐。
    “開春冰雪消融之後，我們兩家合力討伐周可還算數！”
    “當然算數，周朔乃我們心腹大患，消滅周朔小兒後，我們一決高下。”陳景潤甩袖而去。
    時間回到三月前…
    周朔站在城頭，手裏捏著半個稷麵饅頭，稷麵所做不能稱為饅頭，隻能說是稷麵饃饃，粗糙的口感讓他皺了皺眉。
    稷麵麵筋含量極低，饃饃碎屑不斷從指縫間掉落，周朔不得不用另一隻手在下麵接著。
    "這玩意兒，還真難吃。"周朔低聲嘟囔，卻還是強迫自己咽了下去。
    城下，幾個瘦骨嶙峋的孩子正眼巴巴地望著他手中的食物。
    "主公，您找我？"王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周朔轉身，牛大和王強與他可以說是患難與共，從微沫一起走過來的。
    "強子，你看。"周朔指向城外的田野，"再過四個月就要春耕了，可我們的百姓還在吃這種難以下咽的稷子。"
    王強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稷子雖然難吃，但耐旱好種，山坡上隨便撒一把就能活。"
    "可產量太低，一年一熟，根本養不活這麽多人。"周朔歎了口氣，"聽說嶺南之南，有個南越國，那裏有種稻米，一年能收三季，香甜可口，而且產量在二三百擔左右，如果種植得好能產四五百擔！"
    王強眼睛一亮："朔哥兒你說的可是真的，要是能引種回來，我們就再也不怕挨餓了！"
    "我想組建一支商隊，去嶺南尋找稻種。"周朔直視王強的眼睛，"但此行凶險，南越國瘴氣橫行，沼澤遍地，毒蟲猛獸數不勝數..."
    "我去！"王強不假思索地打斷周朔，"朔哥兒，讓我帶隊！"
    周朔眉頭緊鎖："強子，這不是兒戲。你和牛大是我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若你有個三長兩短..."
    王強咧嘴一笑，露出常年風吹日曬留下的皺紋："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該去。別人去，我可不放心。"
    “既然你決意要去，我們得做好萬全準備。”周朔從懷裏拿出幾張絹布，“這是水稻的樣子，你要牢記在心，這是歡香正氣水配方和青蒿素提取方法，一個是治瘴氣的，一個是治瘧疾的，交給孫神醫給你們配製，配方也得牢記在心，防蛇蟲蚊蟻的草藥也要孫神醫配齊。”
    “主公放心吧！算命的說我能活八十歲！朔哥兒你保重，我準備好了就出發了，不來和你和牛哥告別了！”王強眼睛通紅，強忍淚水，也不知這一別會不會是永別。
    “強子，要不還是派別人去吧！”
    “不，朔哥兒你知我沒什麽本事，能幫你的很少，再說要是我把水稻種帶回來，那可是青史留名的事，你可不能不讓我去！朔哥兒，保重！”王強鄭重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強子……活著回來！”
    嶺南的冬天比北方更折磨人。
    不是刺骨的寒風，而是那種滲入骨髓的濕冷，仿佛無數細小的冰針穿透衣物，直刺入血肉深處。
    王強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泥漿已經在他臉上結了一層硬殼，每一次呼吸都能聞到腐爛植物和死水的腥臭。
    他抬頭看向前方，不見盡頭的泥沼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延伸，偶爾有幾株枯樹立在沼澤中，像垂死掙紮的手臂伸向天空。
    "掌櫃的，咱們歇會兒吧？"身後一個年輕腳夫聲音發顫，他的褲腿已經被泥水浸透，露出的腳踝上有幾處發黑的咬痕。
    王強搖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黑色藥丸："再堅持一下，天黑前必須找到陣地紮營。這是孫神醫配的解毒丸，每人一粒。"
    商隊已經在這片死亡沼澤中跋涉了三天。說是商隊，護衛全是周朔在軍隊中精挑細選出的子弟兵，有刀盾手，火槍兵，軍醫弩手，是一個健全的作戰小隊。
    兩個腳夫被毒蛇咬傷，今早咽了氣；一個護衛昨夜發高燒，今晨發現時已經渾身青紫。
    王強親手用油布裹了他們的屍體，沉入沼澤深處——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葬禮。
    "掌櫃的，再往前就是南越地界了。"向導老吳咳嗽著說，他的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像是被沼澤吸幹了精氣，"這鬼地方的瘴氣，吸多了要人命的。"
    王強點點頭，又從包袱裏取出一個葫蘆，裏麵裝著歡香正氣水。他小心翼翼地給每人分了一小口，最後才輪到自己。
    藥水苦澀刺喉，像吞下一把燒紅的鐵砂，卻讓人精神一振。這是周朔根據穿越前配方讓孫神醫改進特意調配的，能抵禦瘴氣。
    "繼續走。"王強緊了緊背上的包袱，那裏裝著周朔親手交給他的信物和交換用的珍寶，"朔哥兒等著這稻種救命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疲憊的商隊成員都挺直了腰背。
    他們都是自願跟著來的——代州的百姓正在挨餓，周朔的軍隊需要糧食，這稻種關係到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突然，商隊最後的馬匹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王強回頭，隻見一條丈餘長的鱷魚正咬著馬腿往沼澤裏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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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渾濁的水麵翻騰著，馬匹瘋狂掙紮，卻越陷越深，泥漿已經漫過了它的腹部。
    "砍斷韁繩！"王強大喊，抽出腰刀衝過去。鱷魚似乎察覺到威脅，尾巴猛地一掃，將王強打翻在泥漿中。
    泥水灌入他的口鼻，眼前一片黑暗，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掌櫃的！"老吳的喊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王強掙紮著爬起來，看到老吳眼疾手快，一斧子劈在鱷魚眼睛上。畜生吃痛鬆口，沉入沼澤深處，隻留下幾串氣泡和一片猩紅。
    王強喘著粗氣，看著隻剩半截身子的馬屍，心頭一陣發寒。那匹馬馱著他們一半的幹糧和藥品。他摸了摸腰間的水囊，裏麵的歡香正氣水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收拾東西，繼續走。"王強聲音嘶啞，他感覺自己的右腿火辣辣地疼，低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被鱷魚尾巴掃到，褲子已經撕開一道口子，裏麵的皮肉翻卷，鮮血混著泥水流下。
    老吳遞過來一塊幹淨的布條："掌櫃的，包紮一下吧。"
    王強搖搖頭："省著點用，藥不多了。"他從泥漿裏撿起一根枯枝，咬在嘴裏，用腰刀割下一截衣擺，草草綁住傷口。
    三日後，當他們終於看到炊煙時，商隊又折損三人。
    南越村落建在高處的竹樓上，皮膚黝黑的農夫警惕地看著這群北方來客。
    王強的腿已經腫得發亮，沼澤裏的毒蟲咬傷開始潰爛。但他顧不上這些，示意懂南越話的向導上前交涉。
    "稻種？"老農聽了翻譯的話連連搖頭，他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出來的，每一道都透著警惕，"不給不給，祖傳的寶貝。"
    王強撲通跪下，泥水浸透了他的褲子。他從包袱裏取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老丈，這是代州最好的山參，能治百病。"又指了指身後的箱子，"還有這絲綢，這瓷器..."
    老農的眼睛在山參上停留了片刻，閃過一絲貪婪，但很快又搖頭："再多寶物都不給，你們趕快走，我們這不歡迎外人……"
    王強心中一陣絕望，他們曆盡千辛萬苦才有了稻種消息，怎能就此放棄？
    他跪著向前挪了兩步："老丈求你了，就給我們一點稻種吧！我們代州的百姓正在挨餓，孩子們連稷麵饃饃都吃不上啊！"
    老農突然變了臉色，壓低聲音："後生仔！不是我們不賣於你，是南越國國王命令不許把稻種賣與外邦之人，否則全家皆斬！"
    王強如遭雷擊，他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禁令。
    身後的商隊成員也都麵露絕望，有人已經開始低聲啜泣。
    "老丈，"王強看著狼狽的商隊，指著自己的傷腿和商隊其他人，"這老山參能否讓我們到老丈家修整一下，我們這病的病傷的傷，等我們養好傷病就離開，期間我們所需都自行承擔！"
    那老丈看了一眼老山參，眼神閃過一絲凶狠，但看到一行人都手拿武器，突然哈哈一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那行吧！正好我兒子正病著，需要老山參補補身體！"
    王強心中一緊，他分明看到老丈眼中閃過的那絲凶光。南越國多窮山惡水，民風彪悍，王強等人去老丈家休養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老丈轉身帶路，王強示意商隊跟上。
    他悄悄拉住護衛隊長程瀟，低聲道："晚上輪流守夜，武器不離身。"
    程瀟點點頭，眼中同樣充滿警惕："掌櫃的，我總覺得這老頭沒安好心。"
    王強摸了摸懷中的稻種圖樣和藥方，又想起臨行前周朔那殷切的眼神和牛大偷偷塞給他的護身符，還有燧發手銃。
    他咬咬牙，無論如何，一定要把稻種帶回去。
    竹樓越來越近，王強的心卻越懸越高。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休養生息的機會，還是另一個更加危險的陷阱。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為了代州的百姓，為了周朔的囑托，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須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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