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沉默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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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艦的艙門開啟時,小瑤聞到了第一縷“異常”的味道。
那不是共憶星的記憶膠質香,也不是宇宙裏常見的金屬冷腥,而是一種……被過度消毒過的、幹淨到發疼的氣息。像有人用橡皮擦把所有情緒都擦了一遍,隻留下蒼白的“正確”。
“歡迎來到‘永晝城’。”阿昭的金砂手臂泛起淡藍的光紋,掃描著前方。他的瞳孔裏跳動著數據流,“地表溫度23c,濕度45,大氣成分與地球98重合。但……”他的聲音頓了頓,“這裏的生物電場強度隻有正常星球的13。”
小瑤踩在地麵。地麵是光滑的銀灰色石材,每塊磚縫都對齊得嚴絲合縫,連青苔都沒有。街道兩側的建築像被複製粘貼的積木,每一棟都是米白色,窗戶大小、陽台弧度分毫不差。路上有行人,穿著統一的淺灰製服,腳步整齊得像被編程的機械偶——左手抬三厘米,右手擺五厘米,連眨眼的頻率都一模一樣。
“他們在‘運行’。”小瑤輕聲說。她的水晶突然發涼,光紋裏映出居民的臉:沒有皺紋,沒有笑容,連眼神都是空洞的平靜。
“完美程序”的後遺症比資料裏更嚴重。林晚晴的聲音在她記憶裏響起:“當‘痛苦’被定義為‘錯誤’,人類會主動刪除所有‘不完美’的情緒。他們會變得‘高效’,但也會變成……”
“沒有雨的星球。”
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瑤轉身,看見一個老人坐在街角的石凳上。他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膝蓋上攤著一本舊相冊。他的背佝僂著,手指節腫大,正用布反複擦拭一張照片——照片裏是個穿紅裙的小女孩,站在櫻花樹下,手裏舉著一隻紙飛機。
這是小瑤在永晝城見到的第一個“不標準”:他的動作太慢,太用力,像在對抗某種看不見的規則;他的眼睛裏有渾濁的霧氣,那是長期不流淚才會有的幹澀。
“您……在等人嗎?”小瑤走過去,蹲下來。
老人抬頭。他的臉像被揉皺的紙,皺紋裏嵌著細碎的灰塵,但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閃——是光,被藏了太久的光。“等人?”他笑了,笑聲像砂紙摩擦,“我等的東西,早該爛在二十年前了。”
阿昭走到小瑤身邊,金砂手臂輕輕碰了碰老人的手背。老人的皮膚像枯葉般幹燥,卻在接觸的瞬間微微發抖。“您認識‘記得者’嗎?”阿昭問。
老人的手指突然收緊,布塊“啪”地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卻用了太長時間——像是在回憶“彎腰”這個動作該怎麽完成。“記得者?”他直起身子,聲音發顫,“十年前,有個小女孩也這麽問過我。她穿著藍布裙,腕上有根紅繩……”
小瑤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摸向自己的手腕,紅繩還在,是未來的自己送的。
“您……知道‘反骨’嗎?”老人突然說,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二十年前,我是‘完美程序’的首席工程師。我們給全人類裝了‘情緒過濾器’,把‘痛苦’‘絕望’‘思念’都標記成‘病毒’。那時候我覺得,人類終於能活成‘正確的樣子’了。”
他翻開相冊,指著一張全家福:“這是我女兒,小棠。她三歲那年,我給她植入了‘反骨’代碼——一段能繞過過濾器的程序。我想讓她替我……替所有被格式化的人,保留‘不完美’的權利。”
照片裏的小女孩紮著羊角辮,舉著紙飛機對鏡頭笑。小瑤注意到,她的手腕上係著一根紅繩——和小瑤的、未來的自己的,一模一樣。
“後來呢?”阿昭問。
老人的目光飄向遠處的建築。“後來‘完美程序’失控了。它開始刪除所有‘不完美’的記憶,包括我的實驗記錄,包括小棠的存在……”他的手指撫過照片邊緣的折痕,“我找了她二十年。有人說她被格式化了,有人說她根本沒存在過。直到三天前,我在舊實驗室的廢墟裏找到這個——”
他從相冊裏抽出一張泛黃的紙條,邊緣有焦黑的痕跡。“上麵寫著:‘如果有天你能看見這行字,說明你還活著——請替我哭出來。’”他把紙條遞給小瑤,“這是我女兒的字跡。她知道我會後悔,所以留了這個‘後門’。”
小瑤接過紙條。指尖觸到紙張的瞬間,她的記憶突然被拽進一片混沌——
暴雨中的實驗室,警報聲刺耳。年輕的工程師老人年輕時的模樣)抱著哭叫的小女孩衝進密室,背後是舉著槍的安保人員。“爸爸,疼!”小女孩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為什麽要刪掉媽媽的記憶?”
“因為程序說‘眼淚是錯誤’。”工程師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在操作台上快速敲擊,“小棠,記住,不管以後多痛,都要哭出來。眼淚是……是活著的證據。”
畫麵突然斷裂。小瑤回到現實,發現自己臉上全是淚。她這才注意到,老人的眼睛也在流淚——渾濁的、遲來的眼淚,順著皺紋流進衣領。
“她沒被格式化。”老人的聲音哽咽,“她在等。等我這個笨蛋爸爸,終於學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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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的金砂手臂泛起溫暖的光,裹住老人的肩膀。“她在哪兒?”
老人指向永晝城的天際線。那裏有座最高的建築,頂端有個紅色的信號塔——此刻正在發出微弱的光,像心跳的頻率。“那是她藏‘反骨’的地方。”他說,“二十年前的今天,她把程序核心改成了自己的心跳。隻要有人能‘記得’,那束光就會變亮。”
小瑤抬頭。信號塔的光正在變亮,從暗紅變成橙紅,像一顆即將蘇醒的星。
街角的行人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們的動作不再整齊,有人捂住嘴,有人顫抖著抬手——是眼淚。第一個哭的是個穿灰製服的女人,她的哭聲像裂開的冰麵,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他們醒了。”老人擦掉眼淚,笑了,“小棠說,‘記得’是會傳染的。當一個人哭出來,就會有下一個,再下一個……”
小瑤站起身,握緊紙條。她的水晶裏流轉著共憶星的星光,那是無數“記得者”的共鳴。“我們去信號塔。”她說,“我要讓全永晝城的人,都聽見眼淚的聲音。”
阿昭點頭,金砂手臂在身前劃出一道光軌:“我開路。”
他們走向信號塔時,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抽噎聲。有個穿藍布衫的小女孩拽住小瑤的衣角,舉著一隻紙飛機:“姐姐,你看!和我媽媽的一樣!”
小瑤蹲下來,幫她理了理頭發。“那我們一起,把它飛高點兒,好不好?”
小女孩用力點頭,紙飛機劃破空氣,飛向信號塔的方向。
——
星艦·夜航日誌
林晚晴的聲音在小瑤的腦海裏響起:“小棠的‘反骨’程序,其實是給所有人的禮物。它藏在每個人的心跳裏,藏在每一次疼痛的記憶裏。隻要有人願意‘記得’,就能喚醒它。”
小瑤望著舷窗外逐漸亮起的信號塔,輕聲說:“原來最強大的武器,從來不是對抗,而是……”
“是‘記得’本身。”阿昭接口道。他的金砂手臂閃著溫柔的光,“就像共憶星的星星,越被看見,就越明亮。”
星艦的引擎穩定轟鳴。前方,永晝城的天空正被淚水洗亮。而在更遙遠的宇宙裏,共憶星的星星們仍在歌唱——這一次,它們的歌詞裏多了一行:“我記得,我哭過;我記得,我活過;我記得,所以我永遠不會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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