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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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陽光斜穿過書店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外賣餐盒殘留的油漬在桌麵上凝成琥珀色的圓點,空氣裏還浮動著炸雞的油膩感。廖雨捏著微涼的咖啡杯,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林墨靠在舊沙發裏,影子被拉得細長,像一柄收鞘的刀。
    “淩晨一點多……”廖雨的聲音幹澀,眼神失焦地落在書架角落的陰影裏,“我被一種聲音弄醒了。不是宿舍樓常見的動靜……是嬰兒哭。”
    林墨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書店裏太靜了,連灰塵在光柱中飛舞的軌跡都清晰可辨。廖雨的敘述像一根針,刺破了這層脆弱的平靜。
    “開始很微弱,像隔著幾層牆。我以為自己幻聽,翻個身想繼續睡。可那哭聲……它鑽進耳朵裏,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她下意識抱緊手臂,仿佛又回到了那張狹窄的上鋪,“最後就像……就像有人抱著嬰兒,緊貼著我的床簾在哭!冰涼的氣息噴在我臉上……”
    書架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哢噠”,像某本書被無形的手推離了位置。廖雨驚得一顫,咖啡潑濺在手背上。林墨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那排書架,陰影稠密處,似乎有更深的黑暗蠕動了一下,又歸於沉寂。
    “別停。”林墨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
    廖雨深吸一口氣“我嚇得全身僵住,動不了,連尖叫都堵在喉嚨裏。床簾……床簾的縫隙被什麽東西頂開了。不是手指……是青紫色的、腫脹的一小片……”她閉上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看到了……半張臉。嬰兒的臉,眼睛是兩個黑洞……它在對我笑!”
    幾乎在她吐出最後一個字的瞬間,書店臨街的玻璃窗猛地一震!不是風,是某種沉重粘稠的東西狠狠拍打在上麵。一張模糊扭曲的孩童麵孔在玻璃外一閃而過,留下濕漉漉的汙跡,迅速蒸發成幾縷腥臭的黑氣。
    “它來了!”廖雨失聲尖叫,打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體迅速在桌麵漫開。
    林墨已如鬼魅般起身,擋在她與窗戶之間。他右手五指張開,虛按向汙跡殘留的方向。櫃台抽屜無聲滑開,裏麵靜靜躺著的車鑰匙突然嗡鳴起來,帶動著整個抽屜都在高頻震顫。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鐵鏽混合著陳年紙頁的氣息——那是林墨的力量在無聲湧動。
    “繼續說。”林墨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目光卻緊鎖窗外。楓林街的午後景象開始扭曲。行人步履匆匆,但他們的影子卻詭異地拉長、粘連在地麵,如同被粘稠的焦油困住。一隻流浪貓躥過街角,身影掠過牆麵的刹那,牆上突兀地浮現出一個巨大嬰兒形狀的陰影輪廓,又瞬間消失。
    廖雨牙齒咯咯作響,強迫自己盯著林墨挺直的背影,那成了她唯一的錨點“我……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抓起枕頭就砸過去!碰到了……又冷又硬,像凍僵的肉塊……枕頭直接穿了過去,掉在地上……”她急促地喘息,“那東西……那東西的頭完全探了進來!黑洞洞的眼窩對著我,嘴巴咧開,沒有牙……隻有……隻有漆黑的漩渦!”
    書店天花板角落的蛛網無風自動,懸掛的灰塵顆粒像被無形的線拉扯,凝聚成一個微縮的、不斷開合的嬰兒嘴的形狀。空氣溫度驟降,嗬氣成霜。
    “然後呢?”林墨追問,左手在身側悄然結出一個古怪的印訣。他腳下,他自己的影子邊緣泛起一層極淡的金紫色微光,將試圖侵蝕過來的陰暗逼退。
    “然後……然後……光!”廖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道很淡很淡的白光,從我掛在床頭的那個平安符上閃了一下!就是……就是你以前隨手給我的那個……”她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哭腔,“那東西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不是嬰兒哭,像……像金屬刮玻璃!它猛地縮了回去!床簾合上了……哭聲……哭聲好像退到了走廊很遠的地方……”
    “平安符……”林墨低聲重複,眼底掠過一絲極深的暗芒。那隻是他一次試驗失敗的能量殘渣隨手折成的,竟真的起了作用?他身上的謎團,似乎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深。
    就在這時——
    “嗚哇——!!!”
    淒厲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嬰啼毫無預兆地在書店正中央炸響!聲音並非來自某個方向,而是從四麵八方的空氣裏、從書架的縫隙中、從地板之下同時迸發!懸掛的嬰兒嘴形灰塵轟然散開,無數塵埃顆粒如活物般飛舞,每一粒都發出細微尖銳的啼哭!
    書店的燈光瘋狂閃爍,光線明滅不定,將林墨和廖雨的臉切割成破碎的片段。牆壁上,巨大的、形態各異的嬰兒陰影此起彼伏地膨脹、收縮、抓撓,伴隨著指甲刮擦牆皮的刺耳噪音。書架上的書被無形的力量粗暴地抽出、拋擲,書頁漫天飛舞,如同被狂風撕碎的白色蝴蝶。
    “林墨!”廖雨尖叫著抱頭蹲下,恐懼的淚水奪眶而出。
    林墨眼中寒光爆射!他終於動了!身形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瞬間出現在書店中心。他不再壓製抽屜裏的車鑰匙,任由它發出尖銳刺耳的蜂鳴!右手五指如鉤,狠狠抓向麵前翻飛書頁中凝聚出的一小片最濃鬱的陰影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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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出去!”他低喝,指尖金紫色光芒暴漲,不再是煌煌神威,而是凝練到極致的毀滅氣息!
    “噗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進油脂。那片陰影發出令人牙酸的灼燒聲,劇烈扭動、尖叫!飛舞的書頁猛地一滯,嬰兒啼哭瞬間轉為痛苦的哀嚎!牆壁上的抓撓陰影也定格、模糊!
    但這隻是開始。被林墨指尖光芒灼傷的陰影並未潰散,反而像滴入水中的墨汁,驟然擴散,將周圍翻飛的書頁和散落的塵埃全部染成汙濁的黑色!更多的嬰兒啼哭從這些被汙染的書頁和塵埃中爆發出來,匯成一股更龐大、更混亂的聲浪洪流,直撲林墨!
    林墨悶哼一聲,指尖的金紫光芒被洶湧的汙濁陰影反向包裹、侵蝕!一股冰冷、怨毒、帶著無盡饑餓感的意念順著他的指尖,狠狠紮向他的腦海!無數破碎的、充滿惡意的畫麵碎片衝擊著他的意識——冰冷的產房、染血的繈褓、被丟棄在垃圾桶裏的死胎……純粹的怨念如同淬毒的冰錐,刺向他的靈魂深處。
    他身形一晃,右臂上那圈禁錮著北方詛咒的灰白骨環驟然變得灼熱,死寂的寒意與此刻入侵的怨毒冰寒內外夾擊!
    “林墨!”廖雨看到他的踉蹌,驚恐欲絕。
    “別過來!”林墨低吼,聲音帶著壓抑的痛苦。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濃烈的血腥味瞬間驅散了部分精神侵襲的眩暈。左手閃電般結印,狠狠按在自己眉心!
    嗡——!
    胸腔深處,沉寂的宿世鏡空間微微震動!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更加古老蠻荒的力量被強行引動,雖然微弱,卻帶著不容褻瀆的威嚴!是龍血之力!盡管稀薄,但那源自血脈源頭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屏障,暫時阻隔了怨念的狂潮。
    趁此間隙,林墨染著金紫色光芒的右手猛地一握!
    “爆!”
    轟!
    被他抓住的那片核心陰影連同周圍被汙染的書頁塵埃,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油脂,在他掌心轟然炸開!刺耳的哀嚎被爆炸聲淹沒。書店內狂亂的陰風驟然一滯,漫天書頁失去力量支撐,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紙雪。
    牆壁上抓撓的陰影瞬間淡化、消失。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閃爍的燈光也穩定下來,隻留下滿室狼藉和濃得化不開的紙灰與血腥混合的怪味。
    林墨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右手掌心一片焦黑,皮肉翻卷,鮮血混合著漆黑的粘稠物質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他右臂上的灰白骨環顏色似乎更深了一分,隱隱有細微的黑色紋路在骨環表麵蠕動。
    廖雨癱軟在地,臉上毫無血色,呆呆地看著林墨那隻受傷的手。
    短暫的死寂。
    “它……走了嗎?”廖雨的聲音細若蚊呐,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林墨沒有回答,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如冰刃般刺向書店大門的方向。門外,楓林街的光線不知何時變得異常昏暗,如同提前進入了黃昏。稀少的行人消失了,整條街道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中。
    “沒走。”林墨的聲音冰冷,甩了甩受傷的右手,焦黑的傷口在金紫色微芒的覆蓋下緩慢愈合,“隻是……換了個地方。”
    他走到窗邊,撩起百葉窗的一角。街道對麵,那家白天就透著陰森的“福壽堂”喪葬用品店,此刻兩扇黑漆木門無聲地敞開了一條縫。門縫內,是深不見底的濃稠黑暗。隱約可見,一隻青紫色的、腫脹的小手,正扒在門框內側,指甲刮擦著老舊的木頭。
    更濃烈的怨氣,如同冰冷的潮汐,正從那條門縫裏源源不斷地彌漫出來,浸染著整條楓林街。
    “源頭在那裏?”廖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牙齒又開始打顫。
    “不全是。”林墨放下百葉窗,隔絕了那令人不適的景象。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逐漸愈合的傷口,又瞥了一眼右臂上顏色更深的骨環。“這東西引來的……不止一個麻煩。哭聲隻是表象。”他轉向廖雨,眼神銳利,“你剛才說,那平安符閃了光?”
    廖雨用力點頭,急忙從貼身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一枚用陳舊暗黃色符紙折疊成的三角形護符,邊緣已經磨損毛糙。此刻,符紙表麵殘留著幾道極其黯淡、幾乎要熄滅的白色裂痕。
    “就是這個!”
    林墨接過護符,指尖觸碰到符紙的刹那,一股微弱的、與他自身同源卻更加駁雜混亂的能量波動傳來。符紙內部,似乎禁錮著一絲極其稀薄的……龍血氣息?這怎麽可能?
    “你帶著它,別離身。”林墨將護符塞回廖雨手中,語氣不容置疑,“現在,告訴我,你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什麽特別的東西?尤其是……跟嬰兒或者孕婦有關的東西?或者,去過什麽地方?”他必須弄清楚,為什麽這東西會如此精準地纏上廖雨,又為何會對這蘊含他失敗力量殘渣的符紙起反應。
    廖雨茫然地搖頭“沒有啊……我最近除了學校就是打工,或者來書店……等等!”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昨天下午!我去給陳教授送資料!他……他夫人剛生了孩子沒多久,我進去的時候,看到他夫人抱著孩子在客廳……孩子一直在哭,聲音特別尖……我當時就覺得有點不舒服,放下資料就走了……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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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墨的眼神徹底沉了下去。陳教授?那個醉心於研究古代墓葬符號、辦公室裏總彌漫著奇異熏香味道的曆史係教授?一條模糊的線索開始在他腦中串聯。
    就在這時——
    叮鈴鈴!
    書店櫃台上的老式電話機,毫無預兆地炸響!鈴聲尖銳刺耳,在死寂的書店裏回蕩,如同索命的喪鍾!
    林墨和廖雨同時看向那台電話。
    林墨走過去,看著來電顯示——一片空白。他沉默了兩秒,伸手,拿起了聽筒。
    聽筒裏沒有聲音。隻有一片沙沙的電流雜音,像是信號極差的收音機。
    幾秒鍾後,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消散的嬰兒哭聲,從聽筒深處飄了出來
    “嗚……嗚哇……找……找……媽媽……”
    哭聲之後,是一個女人壓抑的、瀕臨崩潰的啜泣聲,夾雜著絕望的低語
    “救……救救……我的孩子……它在……吃他……”
    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晰的咀嚼吞咽聲。
    “咕嚕……”
    電話被掛斷,忙音響起。
    林墨緩緩放下聽筒,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看向窗外福壽堂那扇敞開一線的黑門,那隻青紫色的小手已經不見了。
    “不是它。”林墨的聲音冷得像冰,“打電話的,是另一個‘母親’。”他轉向麵無血色的廖雨,“陳教授家的地址,你還記得嗎?”
    廖雨驚恐地瞪大眼睛“你……你要去?”
    “源頭在轉移,在擴散。”林墨走到牆角的陰影處,那裏放著他的舊背包。他拉開拉鏈,拿出幾樣東西一把纏繞著褪色紅繩的陳舊銅錢短劍,一疊空白的暗黃色符紙,一小瓶腥味刺鼻的暗紅液體(他自己的血),以及一個用黑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不規則青銅碎片——正是宿世鏡的一塊殘片。
    他將這些東西快速塞進外套口袋,動作利落。“你留在這裏。鎖好門,拉下所有窗簾。無論聽到什麽聲音,看到什麽異象,都不要開門,不要回應。拿著這個。”他將車鑰匙拋給廖雨,“如果……如果我天亮前沒回來,或者書店守不住了,開車走,別回頭。”
    “林墨!”廖雨攥著車鑰匙,指尖冰涼,“太危險了!那東西……”
    “待著。”林墨打斷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這裏暫時安全。記住我的話,別開門,別回應。”他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福壽堂,那敞開的門縫裏,黑暗似乎更加濃鬱了,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他沒有走正門。而是走到書店最深處,那排之前發出異響的書架前。他伸出手,指尖金紫色微芒閃爍,輕輕按在書架側麵一個不起眼的、布滿灰塵的雕花木紋上。
    哢噠……嘎吱……
    沉重的書架發出沉悶的摩擦聲,緩緩向內旋轉,露出後麵牆壁上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向下的狹窄入口。一股混合著泥土和鐵鏽味的冷風從入口內吹出。
    “這……”廖雨驚呆了。
    “書店的地下室。老店主留下的逃生通道,通向後巷。”林墨簡單解釋,一步踏入黑暗的入口,“守好書店。”
    書架在他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最後的光線,也隔絕了廖雨擔憂的目光。黑暗的地下通道裏,隻有林墨眼中那兩點冰冷的金紫色微芒,如同潛伏的凶獸睜開了眼。
    楓林街的黃昏提前降臨,怨氣的潮汐無聲上漲。而更深的黑暗,正在陳教授家的方向匯聚。嬰兒的夜啼,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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