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小女孩的聲音中帶著歡欣雀躍，她從身後鉤住了陳默的脖子，像株葦草般來回搖擺。
    天還是那麽湛藍，水流還是那麽清澈，仍舊是在玻利維亞的鹽沼中，陳默看著掌心漂浮的光點，思考著自己究竟還是不是人類。
    銀發的小女孩看上去很開心，她抱著陳默的胳膊，麻雀一樣吵吵鬧鬧的，
    “哥哥終於準備取回自己曾經丟棄的東西了嗎？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對不對！”
    陳默沒有理會小女孩，而是起身，沿著沒過腳背的河水往前走去。
    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禮服，雙足赤裸，很奇怪，自己明明從沒買過這種衣服。
    慢慢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不斷脫離腦海，與以往得到記憶的充盈感截然相反，這種感覺就像是——解脫？
    “哥哥，人家給你講個故事吧。”
    小女孩仍舊絮絮叨叨的，也不管陳默是否同意便開口道：
    “很久很久以前，宇宙裏有一個大惡魔，惡魔很喜歡睡覺，它有兩個兒子，一個是白色的，一個是黑色的。”
    “白色和黑色的小惡魔每天都在大惡魔身邊打鬧，當一個晝夜過去，大惡魔便會醒來，給兩個小惡魔講故事，哄他們入睡。”
    “但是小惡魔天生好動，睡不了一會兒便會醒來，然後繼續吵鬧著。”
    “於是，大惡魔想到了個好辦法，它編製了一個夢，然後讓兩個小惡魔進入了夢中，這樣，小惡魔也可以體驗到睡眠與夢境的歡樂。”
    “可是，黑色的小惡魔總是喜歡哭鼻子，它總想著叫醒大惡魔，但白色的小惡魔卻很喜歡夢，它不想叫醒大惡魔，
    於是它把夢藏了起來，如果黑色小惡魔找不到夢的話，大惡魔就永遠沒辦法醒來了。”
    陳默的腳步停下了，
    他的眼前出現一幅畫，畫中的陳默站在荒原上，染血的雜草扒拉著他的褲腳，他雙手握緊長槍，跪在地上，完全是戰敗者的姿態。
    “黑色小惡魔找啊找，終於，在將大惡魔的腦袋翻個底朝天後，它才知道了小惡魔把夢分成了四十七份，並且藏到了大惡魔體內的各個角落。”
    “住嘴！”
    陳默一開口，小女孩的嘴巴就消失了，她有些憤怒的跺著腳，仿佛是對此感到不滿。
    “搞這麽大陣仗，又走馬燈，又講故事，不妨直接告訴我——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哥哥當然是那隻白色小惡魔啦！”
    “也就是說，我便是【秩序】。”
    “不是的。”小女孩擺擺手，“哥哥早就丟棄了【秩序】，所以，現在的我才是【秩序】哦。”
    小女孩嘴角微微揚起，微笑的表情看上去竟有些恐怖。
    “是哥哥自己一點點丟掉了【秩序】，一點點的，成為了【混沌】哦……”
    “……”
    陳默眨了眨眼睛，“我是……【混沌】？”
    “我是……霧之神？索希普斯？”
    “不對！”陳默突然驚恐的轉過頭，隻見身後的一切竟然開始不斷坍塌，原本湛藍的天空上閃過模因化的斑點，清澈的海水化為泥濘，瘋狂的纏繞著陳默的雙腿，
    他奮力的想要踢開周圍的東西，但卻根本做不到，那些如霧氣般的東西纏繞上了陳默的雙臂，發了瘋似的往他的毛孔裏鑽，
    陳默的雙眼瞬間密布血絲，當最後一點光明被黑暗遮蓋時，他看到了那個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的朝他走來。
    “真好啊，哥哥——時隔三億五千七百萬次輪回，我們終於又能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咯……”
    ……
    餐廳外突然刮起了一陣鋪天蓋地的狂風。
    陳默獨自行走在風中，一雙漆黑的瞳孔慢慢的，慢慢的再度變化為灰色。
    他不帶絲毫情感的抬起頭，對著前方伸出了手掌。
    指尖所觸碰到的空間層層崩裂，漆黑的絲線順著手臂向外延伸，在虛空中編織了起來。
    突然，雷光自虛無中乍亮，陳默眉毛微皺，一根絲線向前刺出，將那金色雷光強行滅殺，隨著數不清的黑線纏繞，世界的輪廓也愈發清晰。
    “快要成功了。”
    他低聲喃喃，視線落在那巨大的世界上，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
    轟隆希諾會總部的樓頂，伴隨著一道落雷砸下，林易遍體鱗傷的身軀自高空墜落，渾身上下的血色傷痕中隱隱還能看見漆黑的絲線在蠕動。
    “林易！”
    幾人紛紛圍了上去，將祂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發生什麽了？”
    “陳默……陳默他……”林易強撐著胸中的一口氣，緊緊的抓著蘇曉詩的手，“蘇學姐……陳默……”
    林易似乎已經說不上話來了，他隻能不斷的喘著粗氣，重複著陳默這兩個字。
    現在，將時間倒回十小時前。
    從餐廳出來後，蘇曉詩便已經找不到陳默，但她對此並不驚訝，塗白的帕加尼跑車就停在路邊，屬於陳默的那份車鑰匙被放在雨刮器上。
    拯救世界，就一定要有生離死別，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立下的規矩，但蘇曉詩知道自己沒辦法打破它。
    她像往常那樣駕駛著車輛朝會館的方向行駛，這條路她走過上百次，就算閉著眼都能開過去。
    陳默什麽時候能創造出新世界，或者說，他是否能創造出新世界——誰都不清楚，不過蘇曉詩也並未有所擔憂，
    她相信陳默，畢竟在救世主這一身份之前，他還是自己的未婚夫。
    不知為何，這條路有些過於漫長了。
    帕加尼跑車裏的歌單循環了整整一遍，雖然聽這些歌總會讓蘇曉詩想起一起旅行時的美好回憶，但如今，她卻在這份寧靜美好中嗅到了一絲不安。
    車子忽然停下，蘇曉詩摘下墨鏡，搖下車窗，注視著沒有一絲光明的天空。
    毫無疑問，壓抑，劇烈的壓抑感，幾乎要讓每個正在呼吸的人都瘋掉，或許剛剛的壓抑還是種錯覺，但在幾秒之後，這種感覺便實打實的壓在了每個人身上。
    “不對！”
    蘇曉詩掏出手機，當鎖屏開啟的一瞬間，她的瞳孔猛縮！
    隻見那手機屏幕上方，原本的時間，此刻竟然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