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風灌進夏鹿傑的衣領，他的耳膜因氣壓變化嗡嗡作響。
    於承光的機械義肢像燒紅的烙鐵般扣著他手腕，金屬紋路裏的紅光隨著下墜頻率明滅，每一次閃爍都在他皮膚上烙下灼熱的印記。
    "看左邊第三個艙。"於承光的聲音被風聲扯得支離破碎，夏鹿傑側頭，透明艙體內漂浮的女孩正閉著眼，蒼白的手背爬滿青紫色血管——那是於筱惠，和三天前他去肉鋪送退燒藥時見到的病態別無二致。
    再往右，穿灰布衫的老人攥著半塊懷表，表盤停在淩晨三點十七分，正是老李每月初一給夏家老宅上弦的時間。
    "這些都是陳海用記憶碎片捏的傀儡。"於承光的木質右手突然滲出黏膩樹汁，順著夏鹿傑袖口蜿蜒，"他需要活的錨點，好讓實驗體相信這是現實。"
    夏鹿傑的後頸泛起涼意。
    前世最後一幕突然湧上來：他背著於筱惠在喪屍群裏狂奔，女孩滾燙的眼淚滲進衣領時，他分明摸到她後頸凸起的骨節——可此刻培養艙裏的於筱惠，後頸皮膚光滑得像剝了殼的雞蛋。
    "砰！"
    金屬撞擊聲從頭頂炸開。
    夏鹿傑仰頭，數十條機械義肢正從天花板裂縫裏倒垂下來，關節處幽藍熒光連成一片，竟在兩人上方織成絞索。
    最前端的義肢腕部刻著"xj07"，凹痕裏還沾著暗褐色血跡——和趙鐵柱上個月在基地安保室摔碎的那隻義肢傷口形狀完全吻合。
    "趙主管的收藏癖還是沒變。"於承光突然低笑，機械義肢的震動頻率驟增，"他總說每隻報廢的義肢都是勳章，卻不知道陳海早把它們編成了監控網。"
    話音未落，最近的機械義肢突然暴長，尖端的鋼爪擦著夏鹿傑鼻尖劃過，在艙體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劃痕。
    夏鹿傑本能地蜷起身子，卻在這時看清了艙體標簽：xj08最終融合區——和他腕間那道洗不掉的淡青色疤痕形狀一模一樣。
    "就是現在！"於承光的木質右手猛地掐住夏鹿傑後頸，另一隻機械義肢彈出細如發絲的針頭。
    夏鹿傑還沒反應過來，冰涼的液體已經順著脊椎骨縫鑽了進去，像一把燒紅的錐子從尾椎直捅到後頸，他的指尖瞬間失去知覺，連痛呼都卡在喉嚨裏。
    "基因鎖溶液。"於承光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木質右手的樹汁突然變成血紅色，"現在我們共享痛覺神經，他捅你心髒我也會死——但這樣陳海就沒法單獨抹掉你的意識了。"
    夏鹿傑的視線開始重影。
    他看見於承光的機械義肢關節處裂開細小縫隙，露出裏麵盤繞的綠色神經纖維；看見蘇映雪不知何時站在培養艙群頂端，黑色長發被氣流掀得翻飛，防護麵罩上蒙著層白霧，卻遮不住她眼底的冷光；更看見原本靜止的胚胎艙突然劇烈晃動，數百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同時睜開眼睛，虹膜呈現詭異的幽藍色。
    "融合失敗率99.93的真相要揭曉了。"蘇映雪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金屬，她舉起的注射器尖端泛著藍光，"你們以為自己是實驗體？
    不，你們是培養基。"
    左側傳來玻璃碎裂聲。
    夏鹿傑轉頭，一隻渾身長著眼睛的惡怪正從破碎的培養艙裏爬出來，每隻眼睛都映著他的臉。
    更恐怖的是，那些和他麵容相似的胚胎正貼著艙壁，用指節敲擊出規律的聲響——噠、噠、噠——艙體表麵漸漸浮現出紅色數字：0659、0658......
    "第38次實驗倒計時。"蘇映雪的防護麵罩突然起霧，倒映出的數字比艙體上的更猩紅。
    她的指尖在注射器推杆上頓了頓，突然將針頭紮進自己頸動脈，"陳海要的是完整回收，我給他個完整的。"
    鮮血順著注射器倒流的瞬間，夏鹿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能清晰感知到於承光的心跳——和他自己的心跳重疊在一起，像兩麵同時被敲響的戰鼓。
    機械義肢的絞索離頭頂隻剩半米，惡怪的眼睛開始滲出黏液，胚胎們的敲擊聲變成了整齊的哼唱，調子竟和前世於筱惠發燒時哼的搖籃曲一模一樣。
    "七分鍾夠做很多事。"於承光突然鬆開掐著後頸的手，轉而握住夏鹿傑的右手。
    他的木質手掌不再滲血，反而傳來溫暖的觸感，像極了前世雪夜裏，肉販硬塞給他的那碗熱湯麵，"比如讓陳海知道......"
    話音被劇烈的震動打斷。
    夏鹿傑感覺腳下的艙體開始傾斜，蘇映雪的身影被甩向另一側，注射器掉在地上彈了幾下，藍光在地麵投出扭曲的影子。
    胚胎們的哼唱變成尖叫，惡怪的眼睛全部轉向他，最前端的機械義肢已經觸到他發梢。
    於承光的機械義肢突然輕輕顫抖。
    夏鹿傑低頭，看見金屬關節縫隙裏的綠色神經纖維正在萎縮，像被抽幹了養分的藤蔓。
    肉販抬頭時，他第一次在那張總掛著笑的臉上看見悲愴——和前世於筱惠咽氣前，於承光蹲在急救室外的表情分毫不差。
    "記住，實驗體也是人。"於承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輕得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如果七分鍾後......"
    他的話被倒計時的蜂鳴淹沒。
    夏鹿傑望著艙體上跳動的0001，突然發現於承光的機械義肢正在變形——原本緊扣他手腕的金屬關節緩緩張開，露出內部暗藏的尖刺，在頭頂絞索的藍光下泛著冷光。
    而肉販的眼睛裏，有某種滾燙的東西正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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