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在耳膜上炸開的瞬間，夏鹿傑後頸的藍光驟然坍縮成一個光點。
    他膝蓋一軟，幾乎栽倒在培養艙上。
    可左手卻像被無形的線牽著，不受控地抬起來，指節抵在冰涼的玻璃表麵。
    皮膚下有細密的電流竄動，像是無數條小蛇正順著血管往心髒鑽——這不是他的動作，這具身體裏有另一個"他"在借殼還魂。
    "每麵鏡子都是你親手設計的牢籠，xj07。"
    甜膩的女聲裹著電流雜音鑽進耳朵。
    夏鹿傑猛地抬頭，看見白思楠正從培養艙的倒影裏走出來。
    她的裙擺是流動的暗紫色，像團化不開的意識流體，發梢纏著藤蔓鎖鏈，每一步都踩碎鏡麵上的裂痕。
    這個陳海的首席分析師此刻瞳孔泛著幽藍，嘴角咧到耳根，"你以為用記憶當盾牌就能擋下終止程序？
    看看你指尖在碰什麽——"
    玻璃表麵突然泛起漣漪。
    夏鹿傑盯著自己左手觸碰的位置，胃裏泛起酸水。
    監控錄像正從玻璃裏滲出來：二十歲的自己穿著白大褂，注射器裏的基因鎖溶液泛著冷光，胚胎艙裏蜷縮的實驗體正在抽搐。
    那是他重生前最不願回憶的畫麵——他曾是陳海最得意的助手，親手給這些"同類"打上永遠掙脫不開的枷鎖。
    "惡心嗎？"白思楠的鎖鏈纏上他手腕，"你設計的鏡像係統，用你自己的記憶當牢籠，用你自己的手當鑰匙。
    現在倒計時歸零，所有鏡子都要——"
    "快咬斷左手！"
    金屬撕裂聲蓋過她的話音。
    周慕雲的機械義肢從右側刺來，鋒利的鈦合金刃直接穿透白思楠胸膛。
    但夏鹿傑眼睜睜看著那截義肢觸到她心髒的瞬間，表麵泛起詭異的木紋，像被澆了開水的朽木般簌簌崩解。
    周慕雲的臉繃得鐵青，血從他咬碎的唇間滲出來："那隻手是控製中樞！
    陳海把實驗體的神經節點......"
    左手突然暴起。
    夏鹿傑的手腕被自己的手指掐出青紫色，指甲幾乎要戳進骨頭裏。
    他聽見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左手背的皮膚裂開，露出下麵盤繞的銀色導線——那些導線正順著他的血管往小臂鑽，像無數條要吞噬神經的毒蛇。
    "變量？"白思楠低頭看了眼胸口的血洞，脖頸處突然裂開細密的條形碼紋路，"你以為那些老弱病殘的眼淚能改寫程序？
    雙生實驗體從設計之初就是——"
    轟鳴打斷了她的話。
    惡怪撞碎第三麵鏡子時，整間實驗室都在震動。
    夏鹿傑被甩到牆角，看見那隻覆蓋鱗片的怪物正用尾椎攪動地麵的金屬，而所有碎裂的鏡麵裏，竟同時爬出穿著同款作戰服的"夏鹿傑"。
    他們的瞳孔泛著和胚胎們一樣的幽藍，端著的突擊步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的心髒。
    "於筱惠！"周慕雲突然撲過來，把夏鹿傑按在地上。
    子彈擦著他耳際飛過，在牆上炸開火花。
    夏鹿傑看見角落的培養艙裏，那個總愛攥著壓縮餅幹的小女孩正懸浮在半空。
    她的皮膚表麵結著淡綠色的晶體，像朵在絕境中綻放的植物，而那些晶體正發出刺目的光——所有鏡像士兵的槍管突然冒出藤蔓，纏繞著扭曲變形，子彈卡在槍膛裏炸成碎片。
    "小惠......"夏鹿傑喉嚨發緊。
    他想起末世第一年，這個連退燒藥都要省著吃的女孩，把最後半塊餅幹塞進他手心時說的"哥哥要活久一點"。
    此刻她額間的晶體裂開細紋，滲出的綠液卻在空氣中凝成藤蔓，纏住了最近的鏡像士兵的脖子。
    白思楠的笑聲突然變得尖銳。
    她的身體正在崩潰，條形碼裂痕從脖頸蔓延到整張臉，"xj08根本不是......"
    惡怪的利爪穿透了她的腰腹。
    夏鹿傑看著那隻怪物甩動頭顱，白思楠的上半身被撕成兩截，血雨濺在鏡麵上，把那些監控錄像染成猩紅。
    她的半張臉還掛在怪物獠牙上，眼睛卻還在轉動，直到最後一刻都在重複那句沒說完的話："是......是......"
    實驗室突然安靜下來。
    惡怪的嘶吼漸漸低下去，鏡像士兵的藤蔓還在生長，將於筱惠的晶體光芒折射成無數光斑。
    夏鹿傑撐著牆站起來，左手的導線還在往身體裏鑽，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金屬正在啃噬他的神經——但更清晰的，是意識深處那個曾像細針般紮破迷霧的聲音，此刻正在反複回響："夏鹿傑，你醒了。"
    "醒了？"他對著最近的鏡麵呢喃。
    鏡中的倒影突然動了。
    不是剛才那些機械的鏡像士兵，而是他自己——或者說，另一個他。
    這個倒影的瞳孔沒有幽藍，眼角還掛著沒擦幹淨的血漬，和他此刻的模樣分毫不差。
    當夏鹿傑抬起右手時，倒影也抬起右手；當他觸碰鏡麵時，倒影的指尖隔著玻璃與他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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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牢籠。"夏鹿傑突然笑了。
    他想起於承光斷氣前說的"去證明"，想起老李在暴雨裏弓著背給他送傘，想起於筱惠塞餅幹時發亮的眼睛。
    那些被陳海稱為"變量"的東西，此刻在他血管裏奔湧，燒得所有導線都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
    他張開嘴，咬住自己左手的手腕。
    劇痛像潮水般湧來。
    夏鹿傑嚐到鐵鏽味，左手的肌肉在齒間撕裂，導線被扯斷時濺出藍色的火花。
    但他沒有鬆口，直到聽見"哢"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從骨頭裏被拽了出來，是枚嵌在尺骨裏的銀色芯片，正滋滋冒著黑煙。
    所有鏡麵突然泛起漣漪。
    夏鹿傑抬起頭，看見每麵鏡子裏的"自己"都同步舉起了手臂。
    他們的動作不再機械，眼神裏甚至帶著幾分他此刻的狠厲。
    而天花板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有陰影正順著通風管道緩緩降下，在地麵投下細長的影子。
    "哥？"
    於筱惠的聲音帶著哭腔。
    夏鹿傑轉身，看見她的晶體正在碎裂，整個人軟軟地往下墜。
    他撲過去接住女孩，卻在抬頭的瞬間，從她背後的鏡麵裏，瞥見那個陰影的輪廓——是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長發垂落如瀑，正低頭盯著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警報聲再次響起。
    夏鹿傑抱著於筱惠，看著鏡中無數個"自己"舉起的手，看著天花板陰影裏若隱若現的身影，突然想起白思楠沒說完的那句話。
    他摸了摸口袋裏於承光的半塊懷表，感受著掌心還在滲血的斷腕——變量從來不是被設計的，是他們用每一次選擇，每一份牽掛，在末世裏活出來的。
    而現在，另一個"變量"，正在天花板上，緩緩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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