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夏鹿傑的指尖陷進黏膩的黑色液體裏。
    那液體順著褲管攀爬的觸感像無數條冰涼的蛇，他後頸的條形碼隨著機械運轉聲的逼近陣陣發燙——那聲音太熟悉了，和陸遠山最後一次啟動核心能源時的震顫頻率分毫不差。
    "蘇映雪？"他壓低聲音，手腕卻觸到對方劇烈起伏的後背。
    蘇映雪的呼吸聲裏帶著破碎的抽噎，手指仍死死攥著注射器，菱形紋路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
    夏鹿傑突然想起她剛才注射時活塞隻推進了三分之一——那不是劑量控製，是猶豫。
    培養艙方向傳來金屬刮擦聲。
    夏鹿傑瞳孔逐漸適應黑暗，終於看清那紅點的輪廓：是半枚機械義眼，暗紅色的掃描光線像活物般伸縮，正從培養艙底部的陰影裏緩緩升起。
    義眼周圍的黑色液體被灼出滋滋響的白煙，露出下方焦黑的金屬，隱約能看見一串逆向燃燒的條形碼——每道紋路都在向內坍縮，最後化作燒紅的鐵水，顯露出刻在金屬上的編號：xj0000。
    "第零次實驗體......"夏鹿傑的喉嚨發緊。
    陸遠山曾在意識潰散前用血字在牆上寫過這幾個字，當時他以為是實驗體編號混亂，現在才明白——原來真正的第零代從未被銷毀，隻是被封存在培養艙最底層。
    "叮——"
    十二聲警報同時炸響。
    鎮煞塔的實時監控屏突然亮起，十二座青銅巨塔的塔身都在震顫，原本纏繞的惡怪鎖鏈被震得粉碎，黑色的意識流體不再逆流，反而像被什麽力量牽引著，瘋狂湧向實驗室的方向。
    夏鹿傑看見於承光的身影出現在其中一座塔下，他的銀色血液正從指尖滲出，在空中凝結成泛著冷光的鎖鏈——但那鎖鏈的螺旋紋路，和周慕雲機械血液裏流轉的金屬波紋，竟完全相反。
    "這是......"夏鹿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前世他在實驗室按動終止鍵時，監控屏上也出現過類似的紋路對比，當時他以為是係統故障，現在想來，陳海集團早就在實驗體的基因裏埋下了雙螺旋鎖：機械與血肉，程序與本能，互為表裏的枷鎖。
    "哢嗒。"
    金屬崩裂聲從周慕雲方向傳來。
    夏鹿傑轉頭，正看見那名國安局特工的機械義肢像被無形的手拆解，無數齒輪、彈簧、精密導線如暴雨般墜落。
    每片金屬表麵都浮起淡藍色的光影——是他前世的臉。
    二十三歲的夏鹿傑，站在陳海集團實驗室的控製台前，指尖懸在紅色終止鍵上方，不同角度的監控畫麵同時映在每一片齒輪上，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現在的他。
    "你......"周慕雲的聲音帶著機械義喉碎裂的雜音。
    他原本清明的眼神開始渙散，"我的記憶......是你？"
    "是實驗體的記憶共享！"蘇映雪突然尖叫。
    她的防護麵罩上浮現出暗金色紋路——陳海集團的標誌，那個纏繞著dna鏈的齒輪，正隨著她的話音扭曲變形，"你觸發了第零次實驗的終止條件！
    當年你按動終止鍵，其實是啟動了最終驗證程序——隻有同時擁有機械血液和地脈結晶的人，才能......"
    "醫療程序反噬！"夏鹿傑看見蘇映雪脖頸的條形碼開始融化，皮膚下隱約露出金屬導線。
    他猛地拽過她手中的注射器，卻發現活塞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推進——周慕雲的機械血液早就在黑暗中全部注入了她體內。
    地脈能量的震動突然加劇。
    夏鹿傑感覺腳下的地麵在開裂，於承光的銀色血液鎖鏈穿透監控屏，直接纏上他的手腕；周慕雲的齒輪暴雨則裹著機械血液，在他另一隻手的掌心凝聚成液態金屬。
    兩種完全相反的能量在他體內對衝，後頸的條形碼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但就在這時，他摸到了口袋裏於筱惠的結晶碎片。
    那枚泛著淡粉色光暈的晶體，是患病女孩用最後一絲地脈能量凝結的生命印記。
    "試試看！"夏鹿傑咬著牙，將機械血液和結晶碎片同時握在掌心。
    兩種能量接觸的瞬間，他聽見腦海裏響起玻璃碎裂的脆響——條形碼矩陣的共鳴頻率突然變得混亂，原本要剝離他記憶的涼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溫熱的、像母親懷抱般的安撫感。
    "有效！"蘇映雪的麵罩紋路開始變淡。
    她抓住夏鹿傑的手腕，條形碼的光與結晶的粉在兩人交握處交織成網狀，"繼續融合！
    這是中和矩陣程序的關鍵——"
    "滴——"
    實驗室所有監控器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夏鹿傑抬頭的瞬間，瞥見牆角的監控屏閃過一道紅光——那是枚機械義眼的輪廓，和剛剛升起的xj0000幾乎一模一樣，但虹膜裏流轉的暗金色，卻和陳海集團標誌的顏色分毫不差。
    "那是......"他的話被鎮煞塔的劇烈震動截斷。
    十二座巨塔同時迸發出刺目的白光，意識流體如決堤的洪水般湧進實驗室，黑色液體、齒輪暴雨、銀色鎖鏈在白光中糾纏成漩渦，將夏鹿傑和蘇映雪卷向培養艙的方向。
    陸遠山的機械義眼還在緩緩升起。
    xj0000的編號在白光中泛著冷鐵的光，而在它正下方，培養艙的金屬艙門不知何時已裂開一道縫隙，裏麵伸出的機械臂上，同樣刻著陳海集團的標誌。
    夏鹿傑最後看見的畫麵，是監控屏上那道紅光再次閃爍。
    這一次，他看清了義眼虹膜裏流轉的文字——那是一行被程序扭曲的血字，正在監控器的雪花點中反複刷新：
    "歡迎回家，第零次實驗的終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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