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霧漩渦裏的門軸聲像一根細弦，在夏鹿傑的耳膜上輕輕震顫。
    他抱著於筱惠的手臂因長時間緊繃而泛酸，卻不敢有半分鬆懈——這具小身子裏的血液正像活物般遊走，剛才那道血光幾乎要灼穿他的掌心。
    白思楠的腳步聲在身後碎成細沙，他能聽見她喉間壓抑的抽噎，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夜鳥。
    "小心台階。"藍布衫男人的聲音突然近在咫尺。
    夏鹿傑這才發現他們已站在一扇金屬門前，門楣上纏繞著發光的藤蔓，葉片脈絡裏流淌著銀藍色液體，與末世裏那些鏽跡斑斑的鋼鐵截然不同。
    門無聲滑開時，他瞥見門框內側嵌著半透明的機械導管，管壁上密布著未激活的晶點，像沉睡的星子。
    "這裏是新紀元的前哨站。"男人側身讓他們進去，袖口的草屑在燈光下泛著淺黃，"三年前藍霧第一次凝聚時，我們就在這裏等了。"
    夏鹿傑跨進門的瞬間，後頸的疤痕猛地一跳。
    他想起實驗體記憶裏那些被切割開的皮膚下，也埋著類似的晶點結構——當時他以為是變異體的標記，現在看來，或許是某種接口。
    "嘶——"
    身後傳來玻璃碎裂聲。
    夏鹿傑迅速轉身，正看見白思楠踉蹌著撞翻牆角的金屬櫃，地上散落著她剛才掉落的注射器。
    她的指尖還沾著融合液的熒光綠，血管在皮膚下凸起成青紫色的蚯蚓，眼白裏爬滿血絲："你們以為...以為用這種破霧就能困住我？"她抓起一支注射器，針頭紮進手腕的動作比喪屍撲食還快。
    "白思楠！"蘇映雪的聲音帶著技術人員特有的冷靜，"你上次融合失敗時，細胞壞死率已經超過60，強行注射會......"
    話沒說完，白思楠的身體開始膨脹。
    她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指甲裂成倒刺紮進掌心，喉嚨裏擠出非人的嚎叫。
    夏鹿傑抱著於筱惠後退兩步，看見她背後的牆麵浮現出暗紋——是和藍霧裏一樣的兩生花圖案，花蕊處的機械導管突然亮起紅光。
    藍布衫男人歎了口氣。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一勾，白思楠頭頂的天花板垂下幾根銀線。
    那些線觸到她皮膚的瞬間，她的嚎叫戛然而止，膨脹的軀體像被紮破的氣球般坍縮。
    兩個穿灰製服的年輕人從側門進來，架起軟倒的白思楠。
    她在昏迷前最後一聲嘶吼撞在牆上："你們根本不懂......我隻想活下去！"
    "她需要隔離艙。"藍布衫男人朝灰製服點頭，目光轉向夏鹿傑時又溫和起來，"融合液是舊時代的殘毒，我們這兒有更安全的進化方式。"
    夏鹿傑沒接話。
    他的注意力全在懷裏的於筱惠身上——這女孩的睫毛正快速顫動，原本恢複血色的指尖又泛起青白。
    她的唇瓣開合，發出細碎的夢囈："媽媽...橋...好多光..."
    "她的抗體在排異。"蘇映雪不知何時湊過來，推了推眼鏡，全息投影在她鏡片上跳動，"檢測到腦內γ波異常，像是在接收某種外部信息。"她指了指於筱惠的太陽穴，那裏有淡金色的光斑閃過，"可能是記憶共享。"
    夏鹿傑低頭，看見於筱惠的瞳孔裏映出陌生的畫麵：漂浮的城市、燃燒的星群、戴著麵具的人在實驗室裏擺弄培養艙——和他實驗體記憶裏的場景重疊，卻又多出幾分透明的質感，像是被人從更高處俯瞰的夢境。
    "安全艙在這邊。"藍布衫男人伸手引路，"我們的醫療係統能穩定她的狀態。"
    安置好於筱惠，夏鹿傑跟著眾人走進中央大廳。
    天花板是整塊的透明晶板，外麵的藍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露出被末世摧毀的城市輪廓——但不對，那些斷壁殘垣間竟長出了新的嫩芽，藤蔓正沿著鋼筋向上攀爬。
    "想看真相嗎？"藍布衫男人拍了拍手，大廳中央升起全息投影。
    畫麵裏，白大褂們在實驗室裏奔走，監控屏上跳動著"篩選進度97"的字樣。
    鏡頭拉遠，夏鹿傑看見實驗室建在雲層之上，下方的地球像顆蒙塵的彈珠。
    一個戴麵具的人對著鏡頭說："第七百次文明篩選，地球區候選者已激活。
    雙生核心是關鍵變量，必須在屏障閉合前......"
    "這是三百年前的影像。"藍布衫男人的聲音響起，"你們經曆的末世，不過是高維文明的篩選實驗。
    他們在測試，當生存資源崩潰時，人類能否進化出突破維度的力量。"
    夏鹿傑的後頸又開始跳動。
    他想起重生前最後一刻，地裂中湧出的藍光——原來那不是末日的征兆，是篩選屏障啟動的光。
    而他雙生核心裏的兩股力量，一股來自人類的求生本能，另一股......
    "你的核心，是唯一能擊碎這道屏障的鑰匙。"藍布衫男人直視他的眼睛，"我們是上一輪篩選的幸存者，用三百年時間研究出了破局的方法。
    加入我們，你將成為新紀元的締造者之一。"
    大廳突然安靜下來。
    夏鹿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戰鼓在胸腔裏擂動。
    他想起重生前死在喪屍群裏的老李，想起於承光用最後一塊肉換他的安全，想起那些在避難所裏等他帶回希望的幸存者——如果加入，他能給所有人一個真正的未來；可如果......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的聲音比想象中更輕，卻像一塊石子投入深潭，在全息投影上激起漣漪。
    藍布衫男人的表情沒有變化，隻是抬手指向晶板外的天空。
    夏鹿傑順著看過去，原本消散的藍霧正重新凝聚，這次的漩渦中心泛著刺目的白光，像某種巨獸睜開了眼睛。
    "篩選風暴還有七十二小時。"男人說，"不管你答不答應，它都會來。"
    夏鹿傑的手懸在契約界麵上空。
    全息投影的藍光在他掌心流轉，像極了重生那天照進廢墟的第一縷光。
    他能聽見於筱惠所在的安全艙傳來輕微的蜂鳴，能聽見白思楠被帶走時最後一聲嗚咽的回響，能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節奏——那是比任何誓言都更堅定的聲音。
    門軸轉動的輕響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來自他的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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