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沒人能越過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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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掌事自然知道這個“他”是誰,整個王庭能把太後氣成這樣,除了大王,不會有第二個人。
    高太後看著眼前的小兒子,好似從來沒認真看過他。
    “你為了一個異族女子,連你表兄都下得去手,你的心讓狗吃了?”
    不知是不是祥雲殿地勢較高的原因,這裏的陽光更加強烈,母子二人對坐於涼亭,隻有隱隱風動。
    呼延吉默然不語,高太後以為他在聽,繼續道:“遜兒的腿已是不能恢複,高公為此病倒,如今另外四上姓皆看高氏一族的笑話。”
    “那母親的意思是?”
    高太後想了想,高氏大宗不需要官爵,金銀器物更是不缺,這些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
    “你下一份罪己詔,或是在邸報上承認自己的罪責和過失,向高氏一族賠罪,另再向遜兒認個錯兒,這事我看能不能揭過。”
    呼延吉複問道:“母親讓我給高氏賠罪?”
    “你雖為夷越之主,可高公是你長輩,遜兒更是你的表兄,你賠個罪怎麽了?隻要我還是你母親,你身上流的便有一半高家血,就算你當了天上的神仙,那也得認下高家這門親!”高氏難得緩下聲調,說道,“你給他們認個罪,不算丟臉。”
    高氏說罷,半天不見對麵回應,看了過去,就見小兒子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我的話你可聽到?”高氏有些不悅,從前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很快應下。
    小兒子才從梁國回來那會兒,每日下朝都會到她這裏坐一坐,哪怕她冷著他,他也安靜地坐在那裏陪她。
    若她記起他來,敷衍著問他的起居日常,他便很高興地回答,她隨口問一句,他可以說很多話,直到見她不耐,才漸漸打住話頭。
    後來,她免了他的問安,先開始,他仍是來過幾次,每每來時,她都避而不見,他再就不怎麽來了。
    單單為娶一個梁女,她不至於惱成這樣,不過是氣他為了一個梁女不將她這個母親放在眼裏,這讓高氏不能忍。
    呼延吉終於抬起眼,看向對麵,說道:“母親讓我給你那侄兒賠罪,給你那兄長賠罪,莫不是在玩笑?”
    高太後柳眉立起,整張臉都喪恨著:“什麽叫我侄兒,我兄長,他們不是你的長輩和兄弟?!我看你就隻認梁人作親,把自己真正的血親給拋在腦後。”高氏緩了緩,大發慈悲一般,“也不要明日了,就今日把罪認了,登於各地邸報,曉諭天下。”
    高氏料想自己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小兒子不會再說什麽,他一向還算聽自己的話,且她也是為了他好。
    呼延吉冷笑一聲:“照母親這種說法,高阿克為我長輩,高遜為我兄長,若他們進了朝堂,我是否該從王座趨階下迎,當著眾官之麵,恭敬叫他二人一聲舅父和阿兄?然後再請他二人上座,或是直接請上王位?畢竟他們是我血親,血親高於一切,甚至高於王權,我年紀輕,高氏一族隨便拎個人出來都算我長輩,照此一論,豈不是高氏一族要壓我呼延氏一頭?”
    高氏被他說得辯解不得,可也不甘願就這麽退讓:“我不過讓你給向高公賠個不是,你卻扯上朝堂。”
    “君王給臣子賠不是,前一腳責罰高家,後一腳就擬罪昭告天下,依我看,把呼延氏祖宗氣活的不是我,而是母後大人。”
    “好,好,你如今眼裏是沒我這個母親了,想來之前都是裝的樣子。”說著不免濕了眼,今日她非得讓他應下,給高家賠罪,她已習慣在小兒子麵前頤指氣使,也認定了他會依從。
    正在思索時,卻聽呼延吉淡淡說道:“以後梁妃在祥雲殿的晨省昏定就免了罷,母親年歲已高,隻管頤養天年,其他的事情還是不要過問的好。”
    高氏不敢相信這是他說的話,她剛才說了那麽多,他根本沒當回事,居然更進一步免了梁女的問安。
    高氏攥緊拳頭,驀地又鬆開,流出兩行淚,泣道:“我生了你一場,你就這樣回報我,若是你兄長還在,他絕不會這樣待我,到底不是我跟前長大的,哪裏有心。”
    呼延吉了解自己母親的脾氣,所以並不太願意同她爭執,她時常掛在嘴邊的是兄長,而他呢,完全不像她的孩子似的,有時候呼延吉甚至想,他可能真不是她的孩子,是父親另外的妻室所生,如果真是這樣,他倒可以向自己譬解,也可以釋然。
    然而,他知道那不可能,他遺傳了她三分的容貌,他無疑就是她的孩子。
    母親總會在他麵前說兄長如何好,如何優秀,他隻是默默地聽著,盡管在她的那些話裏,他會成為反麵的對照,但他從不反駁。
    不是因為他對母親的孝心,而是因為兄長。
    呼延吉其實很想問高氏,為何她對兄長喜愛,待他卻如此厭棄,當然,他不能問出口,因為一旦問出口,好似辜負了兄長對他的付出和愛護,在他心裏,他不願同兄長比較,那樣對他很不尊敬。
    這也是讓呼延吉最痛苦的一點。一麵接受高氏無理地壓製,一麵告訴自己,他確實沒有兄長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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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氏好似了解這一點,也拿捏住這一點,每當她提出大兒子,小兒子便會無言地承受和屈從。
    她以為這次會同以前無數次一樣,他會自責,會向她低頭,然後應下她的要求,然而她卻料錯了。
    “母親待兄長是什麽樣,待我又是什麽樣?從前我還未去梁國之前,母親便不大管我,全靠兄長看顧我,待我去了梁國,母親可有給我來過信?哪怕一封也好,沒有,您好似沒我這個兒子一樣。”
    呼延吉站起,走到亭欄邊,背過身,看向湖麵,說道:“兒子在梁國過得如何,母親可有關心過?有無受人欺辱,有無交好的友人,有無學習長進,有無好好吃飯,長了多少個子……這些,您可有問過?”
    高氏張了張嘴,終是沒說出一句話。
    呼延吉笑了一聲,雙手撐在欄上,聲調變輕:“我才去那會兒,在路上遇了匪,隨行之人皆死了,我被販到人牙子手裏……是她救的我……”
    高氏麵色一變,這些事情她並不知情,成兒也未同她提過。
    “他們罵我是妖怪,說我不是人,扒我的衣衫,當眾羞辱我時,也是她護在我身前,替我罵回去,幫我打回去,從來有好吃的,還會差人給我送一份,她教我梁人的行止規矩,學穿梁人的衣著,讓我在外不被人恥笑,還讓她阿弟帶我融入仕宦子弟的圈層,這個世上,除了兄長以外,就是她待我最好。”
    說到這裏,肩窩處早已好完全的疤痕又開始隱隱作痛。
    呼延吉掉過身,看向自己的母親,鄭重說道:“母後大人,不論您如何輕看我,或是厭惡我,我仍是孝敬您,但有一點,希望您明白,您同她在兒子心裏,她更為重要,沒人能越過她去。”
    這個時候,高氏已經完全忘了兩人談話的緣由,被他說的這番話震蕩得呆木在當場。
    “不怕讓您知道,您不是擔心她誕下子嗣汙王室血脈麽?”呼延吉走到涼亭口,側過身,“眼下不育王嗣並非兒子怕汙王室血脈,而是為她考慮,為我同她以後的孩兒考慮,待時候到了……”男人說著,嗤笑了一聲,闊步離開。
    呼延吉回了西殿,不見江念,問了才知她去了製香堂。
    洛三姑側目看向這位新封的梁妃,這幾日她都會往製香堂跑,一開始以為隻是圖新鮮,來個兩日便不再來了。
    不承想,連日來,差不多午歇後她都要往製香堂來一趟,最開始,堂裏的香工們會放下手裏的活計,跪迎,然後再圍隨應候。
    第二次她來,便讓堂裏的香工們不必在跟前應候,她會在香堂圍轉,這個香案上看一看,那個隔香間走一走,看得很認真,還不時點點頭,或是蹙蹙眉,間或問上兩句話。
    香工們自然極盡恭謙地答話。
    再次來時,製香堂特意清出一張製香案,而這位梁妃褪去一身華服,著一件藕色窄袖闊領掐腰長衫,外罩一件蔥白及膝絹衣。
    來後,也不多話,隻在製香案前忙自己的,遇到問題也是先翻架上的書冊,實在尋不到解決之法,再向他人詢問。
    幾日相處下來,大家對這位梁妃倒有些刮目相看,不再因為她的身份奉命回答,而是近乎一種探討的應話。
    江念收起手邊的器具,整整齊齊擺放好,出了製香堂,卻並沒回西殿,而是去了另一個方向。
    “殿下,我們現在去哪裏?”阿星問道。
    阿星的手傷已痊愈得差不多,便被安排進了西殿,江念見她手傷並未好完全,問她可需再休整段時間,她卻堅持要跟在江念身邊。
    “去一趟司藥局。”江念說道。
    阿星抬頭望了望天色,勸道:“這個時候大王已經回了,不如回西殿罷,別去那什麽司藥局。”
    江念看了她一眼,想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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