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他們的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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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念笑了笑,並不言語,仍是朝司藥局行去。
    阿星便不再出聲,隨在她的身後。
    江念進到司藥局的前院,因她是常服裝扮,局子裏的各人又忙著手裏的事情,便沒有太注意她。
    她走到一個正在揀藥的女婢邊,問道:“雲娘可在?”
    那女婢正覷眼揀藥,藥材本就細小,雜末又多,肩頸彎了半日,正煩著,聽人問雲娘,隻當是局子裏當值的人,不耐道:“正忙著,你自己找找,我哪裏知道她人在哪兒。”
    “你怎麽回話的。”阿星上前一步,說道。
    “什麽回話,大家都是奴才,還擺起主子的……”女子氣得一抬頭見到梁念時,立馬噤了聲,連忙跪下,“婢子不知是梁妃殿下,婢子瞎了眼,婢子該死。”
    江念讓她起身,問道:“無事,雲娘呢?”
    那宮婢忙朝一個方向指去,又醒悟似的,說道:“婢子在前引路。”
    “不必了,你忙你的。”江念說著往另一邊行去。
    那宮婢見江念走了,仍是立在那裏不敢動。
    這司藥局幾進幾出,分隔出好些大小不一的院子,江念穿了一個長廊,才見著她要找的人。
    四方院,院子裏擺了一張長案,長案左邊放著兩個簸箕,桌案下還擺了三個大簸箕,雲娘就伏在長案右邊,背對著她的方向,不知在做什麽。
    而她的身側還坐著一男子,同她隔著一點距離,因角度問題,江念能看到那男子的側貌,好像是王庭裏的宮醫。
    隻見男子不時往雲娘那邊看一眼,不知雲娘嘀咕了一句什麽,男子微微傾過身,手指在桌案上,說了幾句,雲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雲姐姐?”江念笑喊了一句。
    雲娘回過頭,見是江念又是笑又是要行禮的樣子,而那位宮醫上前兩步,端端正正行了禮。
    江念抬手示意免禮,又對雲娘說:“隨意些。”
    江念讓阿星不必在她跟前,那宮醫也跟著退下。
    “雲姐姐,你近日來可好?”
    雲娘迎江念在案前坐下:“江娘子莫擔心我……”說著拍拍嘴,“從前叫習慣了,該叫梁妃殿下了。”
    江念笑道:“別人怎麽我叫都成,你還照從前那樣叫我江娘子,我聽著親。”
    雲娘笑著點頭:“勞你記掛,我沒什麽不好的,在哪裏都能活,卻是你,好長一段時日去了哪兒?我去西殿問你,她們隻是閉口不言,去了幾次,都見不到你的人,料想你出了事情,我心裏急著,讓申宮醫幫忙打聽,他畢竟是官身,誰知他也探不到半點消息。”
    雲娘口中的申宮醫,便是剛才離開的那位,江念有些印象,去過西殿幾次。
    “後來申宮醫說,越王也不在王庭,你既是王的婢女,應該伴在王的身邊,我一想也是,也就不急了。”雲娘在江念臉上看了兩眼,一副了然的神情。
    江念一麵聽雲娘絮絮說著,一麵看向桌案,那上麵擺著一本冊子,伸手翻了翻,問道:“這是醫書?”
    “是呢,天天同藥材打交道,閑來無事,就拿幾本醫書看看。”
    “雲姐姐識字?”
    “簡單的會些,以前鄉裏有位老先生,我在他的院子裏跟著學過。”雲娘用一種玩樂的語氣道,“沒給束修,在他院子裏偷著學的,他沒趕我。”
    這整個宮裏,江念還是最喜歡同雲娘說話,興許是同為梁國人的原因。
    這邊二人說著話,另一邊剛才那名宮婢在阿星麵前,低聲下氣道:“阿星姐,你得替我在梁妃殿下麵前說說話,萬莫同我這奴才計較,剛才真是不知道她來。”
    說著,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塞到阿星手裏:“一點小意思,姐姐收下。”
    阿星睨著那荷包,退了回去,嘴角揚起一抹得意:“我能看上你這錢?行了!梁妃不是那般小氣的人,怎會同你一個婢子計較,以後注意就是了。”
    她可看不上那點子錢,不過藥局婢子的態度讓她很受用,有些飄飄然。以前她在大膳房裏都是看別人的眼色,如今走到哪裏別人不叫她一聲阿星姐?
    這份尊貴可是拿錢換不來的。
    阿星見時候不早了,走回江念身邊:“主子,天色有些晚了。”
    江念本想同雲娘多說幾句話,被阿星一提醒,也就算了,遂起身作別離開。
    呼延吉坐在外殿的椅凳上,對木雅吩咐道:“你再去前麵看看。”
    這已是大王第三次讓她出殿探看梁妃有無歸來。
    木雅應諾而去,才出正殿門,就遠遠看見江念緩緩朝這邊走來。於是回身報知於大王。
    江念進了西殿,外殿的殿柱上已經點上了燭火,將整個西殿照得黃澄澄的,木雅上前從阿星手裏迎過江念,笑道:“膳房已備下了飯菜,大王讓擺在寢屋。”
    江念點了點頭,隨木雅往寢屋走去。
    阿星落後一步,隨在她們身後,雖說她現在才是江念的貼身侍婢,不過在木雅麵前,她還是不敢拿大。
    江念一進寢屋就見呼延吉歪坐在氈毯上,桌案上已擺好飯菜,他卻並不動筷,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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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下去罷。”
    木雅得江念吩咐,帶著阿星退下。
    江念踢鞋,走上氈毯,坐到他的對麵,見他麵色有些沉鬱,猜測他今日一定是去了祥雲殿。
    這麽一想,便起身走到他的身後,跪坐下,說道:“大王累不累?妾給你鬆乏鬆乏肩?”
    呼延吉不語,倒了一杯酒遞向身後,讓她喝。
    江念就著他的手喝了,他便拉她坐到他身前,說道:“以後祥雲殿不必去了,你在王庭盡可自在,不必受任何人的拘束。”
    他說讓她再不必去祥雲殿,那便是不用去了,可他的神情並不輕鬆,心裏一定是煩悶的。
    江念緩緩抬起手,用指尖揉了揉他緊蹙的眉心:“大王,你可太操心了,這樣會不會老得快?”
    呼延吉將她往懷裏攏了攏,眉心鬆開,笑道:“老得快好啊,同你也般配。”
    江念一聽,氣嗔道:“這是嫌我老呢!”
    呼延吉把江念的身子扳正,在她臉上認真地睃了幾眼:“阿姐馬上二十六歲了?”
    江念搭在呼延吉身上的手緊了緊,點了點頭:“是不是不再青春了?”
    “什麽青春不青春的,再好的青春我也不稀罕,青春我自己又不是沒有,你隻做好一件事就成。”
    “什麽事?”江念問道。
    呼延吉將她耳邊的碎發挽到耳後,然後附在她的耳邊:“把身子養好,以後咱們還要有自己的孩兒……”
    江念一聽,先是怔了怔,兩眼一熱,強忍著不讓淚水滾落,就那麽含在眼眶裏,瑩瑩的一汪。
    對她來說,本不指望今生還能生子的,她選擇了呼延吉,把這條路上不好的事都想過,料想他以後可能還會立大妃,料想她不能懷上他的孩子,所有的不好,她皆想過。
    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沒什麽可懊喪的。
    因為沒有孩子依傍,待年老後,她作為梁國人在王庭的日子並不會好過。
    她唯願自己走在呼延吉前麵,起碼他能給她一口薄棺,一個像樣的墳包,這也是她唯一慶幸自己大他五歲的地方。
    總該是她走在他的前麵罷,他給她扶棺。
    他現在告訴她,他們以後會有孩兒,這句話意味著什麽,江念可太清楚了,呼延吉曾說過,要麽他不應,隻要是他應下的事,一定會辦到,他從不空口白話向她承諾。
    可她還是下意識地問了:“真的?”
    呼延吉咧嘴一笑,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還不伶俐些?”
    江念抿嘴兒笑,轉身執起酒壺,倒了一杯酒,遞向呼延吉,呼延吉笑著搖頭,這要放在別的女人身上,多半會小意地把酒遞到男人嘴邊。
    呼延吉接過酒杯,剛才喝的酒是苦悶的,然而這一杯卻很痛快,隻要同她說上幾句,那些煩心就都散了。
    她在他的身邊,他們像平凡夫妻一樣,吃著飯食,喝著小酒,還有什麽值得煩憂的?就算有,那也是可以邁過去的小坎。
    “阿姐,你的福氣在後頭。”呼延吉說道。
    那日,他見她跪在闊大的祥雲殿中,那麽大的殿宇,連奴才們都站著,她卻安安靜靜地跪在那裏。
    就那麽直挺挺地跪著,他已是受不了,他不敢想,若他以後立別的女人為大妃,她豈不是要向別的女子下跪?
    後來他一再思量,他連江念跪聖太後都忍不了,更何況讓江念向其他人行跪禮,可若免除她的跪禮,又壞了規矩,這樣也不好,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別人跪她。
    呼延吉想到自己的兄長,為了讓他回夷越,兄長拚盡自己的所有。那麽他現在也有要守護的人,他亦會拚盡所有。
    江念坐回他的對麵,用公筷替他布茶:“我的什麽福氣?”
    “待我將所有的麻煩一個一個解決,福氣就來了。”
    江念看向呼延吉,認真說道:“若是碰上煩鬱之事,王可以同我說說,妾雖幫不上什麽忙,說出來心裏也好受些不是?”
    呼延吉點了點頭,並未將這話放心上,因為他所煩之事皆為朝政,同她說了也是無益。
    現在的他是這樣想的,然而江念總能出其不意地給他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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