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言一晚上都沒有回來。
    沈玉瑤擔心得也差不多一夜沒睡。
    她躺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窗外漸漸亮了起來。
    實在躺不下去了，幹脆就起身去客廳裏坐著等。
    聽到走廊裏傳來動靜，沈玉瑤連忙起身打開了屋門。
    然後就見馮長遠從對麵出來了。
    他衣帽整齊，一看就是準備出操去的。
    看沈玉瑤出來，馮長遠主動過來招呼。
    “小沈你別著急，立言去平洋了。他和王平原約好了，連夜把孩子們給送過去了。把孩子們安置好，大概今天上午就能回來。”
    聽到把孩子們送去了平洋，沈玉瑤先是鬆了一口氣。
    然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趕緊問：“隻孩子們去了嗎？顧叔呢？他也跟著一起去了吧？”
    馮長遠沉默了一下，這才說：“我們昨天趕過去的太晚了，顧叔和司欽都被革委會的人給帶走了。”
    原來昨天小郭在沈玉瑤走之後背著調查組，悄悄溜回財務科給程立言打了個電話。
    程立言聽說了這事兒後第一時間就去找了劉副政委。
    劉副政委當即就安排馮長遠，讓他代表師部去給革委會的人談。
    要跟他們申明兩點：
    一，顧大夫沒有戴帽子，所以並不是所謂的黑，幫！是屬於可以改造好的人群。
    與這樣的人接觸是幫助他們改造，並不存在什麽立場不明，界限不清的問題。
    二，程立言夫婦與顧大夫接觸是因為特殊情況，是為了治病。在接觸前他們和單位匯報過，並且得到了單位批準，這有會議記錄可以作證。
    綜上兩點，那個調查組收到的關於沈玉瑤的揭發材料全都是無稽之談，是不以事實為依據的。
    對於拿著這種誹謗材料，不做任何調查就去沈玉瑤同誌單位大張旗鼓地問話，對其工作造成影響的行為，師部要與革委會的領導直接對話，要追究其責任！
    馮長遠原本就是師部政辦主任，是大領導。
    此次去又拿著部隊的公函還有單位就此事出具的各種證明材料。
    他和程立言的出現，簡直自帶威壓！
    一番話立刻就讓那些原本因為沈玉瑤消失而在百貨大樓大鬧特鬧，大放厥詞，隻差沒把樓頂掀翻的革命小將們再也不敢吱聲了。
    這些革命小將雖然也身穿綠軍裝，頭戴紅五星，可在真正的軍人麵前，就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氣勢瞬間就沒了。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裝腔作勢地做出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
    還想用一貫威脅人的說辭在這兩個人麵前找找存在感。
    可程立言與馮長遠是誰？
    那都是真正見過血，上過戰場的革命軍人！
    沒說兩句，這些人自己就灰溜溜地走了。
    話也沒敢多說一句。
    “立言順便幫你請了幾天假，說你身體不好，要在家調養調養。你們單位的人態度很好，立刻就答應了，說先給你批一周病假，如果一周不夠，到時候你打個電話還可以續假。”馮長遠說道。
    “知道了，謝謝馮主任。”
    “不用。”
    馮長遠看了一眼沈玉瑤，知道她在擔心顧大夫，隻是不好追問。
    於是他歎了口氣：“也怪我們昨天沒有事先考慮到。我們沒想到那些人竟然會兵分兩路。”
    原來，處理完百貨大樓的事情之後，程立言和馮長遠沒敢多留，立刻就去了廢品站。
    結果兩人還沒進巷子，就遇到了從巷子裏匆匆往外走的廢品站站長。
    這站長說起來還是程立言的關係，之前與他是戰友關係。
    因為有這層關係在，所以他對顧大夫一家一直多有關照。
    即便知道他們的成分有問題，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為這個較真。
    看到他們那站長趕緊跑過來，一臉慚愧地說：“立言，我正準備去給你打電話，你這是得到信兒了啊？
    你趕緊進去看看吧，那幾個小子都嚇壞了，特別是最小的那個，我看著別不是又病了吧？”
    聽他這麽說程立言頓時麵色就變了。
    他知道站長說的是小六。
    小六的身體剛調養好沒多久，這要是再病了，那之前的努力就毀於一旦了！
    他和馮長遠一邊往裏走，一邊追問情況，這才知道就在沈玉瑤走了沒一會兒，廢品站就來了一隊革命小將。
    這些人是有備而來，一個個都拿著武器。
    什麽木棍，板磚，榔頭的，反正一看就是做好了要武力搶人準備的。
    這些人一進去就直接去了後麵，顯然事先都已經摸清楚了情況。
    站長看著不對勁就趕緊跟了過去，結果那些人直接就說是來抓特務的。
    他們說已經調查清楚，顧大夫的父母，哥嫂……在解放前全都出了國，全家人留在國內的就隻有顧大夫一個人。
    所以說他板上釘釘的就是隱藏於人民群眾中的特務，是專門被留下的釘子。
    如今他們又跑到了廢品站，在這樣一個有太多機會於與外人接觸的地方，誰能保證他沒將這裏建立成一個特務組織的據點？
    誰能保證他沒有利用如今隱藏的身份在這裏與其他的敵特分子接頭，交換情報？
    都說到這種程度了，廢品站站長怎麽也沒法留人了。
    即便他心裏很清楚這些人就是在胡說八道。
    聽到這兒，沈玉瑤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她萬萬沒想到，這些人給顧大夫扣的帽子竟然是特務！
    如果是之前說的壞分子，黑，幫，這還有點操作空間，因為畢竟顧大夫確實沒被打倒，也確實沒戴帽子。
    但——特務，這罪名太大了。
    加上顧大夫家裏人確實都在國外，這想要替他平反都非常難。
    沈玉瑤一下子沉默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後麵要如何問。
    馮長遠歎了口氣：“小沈你先別著急，昨天我去了市政府，以師部的名義和相關的領導談了談這件事。
    顧大夫那邊咱們能保還是要保。
    我等會兒要和領導匯報情況，到時候看看領導們能不能再想想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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