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86歲老人的過道人生:誰在逼他無家可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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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個陰冷的雨天第一次見到何老伯的。
那天,我下班回家,撐著傘匆匆穿過小區,雨水順著傘沿滴落,打濕了我的褲腳。走到單元樓門口時,我差點被一個佝僂的身影絆倒——那是一個瘦小的老人,蜷縮在底樓過道的角落裏,身下墊著幾塊硬紙板,身上蓋著一件發黃的舊棉襖。
我嚇了一跳,本能地後退一步。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警惕,隨即又垂下,像是早已習慣了被人忽視。
“老伯,您怎麽睡在這兒?”我蹲下身,盡量放輕聲音。
他沒回答,隻是緊了緊身上的棉襖,往牆角縮了縮。樓道裏的感應燈忽明忽暗,照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顯得格外蒼老。
這時,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一個年輕女孩快步走出來,看到我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皺眉道:“你別管他,他脾氣怪得很。”
我站起身,認出她是住在六樓的住戶,偶爾在電梯裏打過照麵。
“他是……?”
“我爺爺。”她語氣冷淡,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他非要睡在這兒,誰勸都沒用。”
我愕然,下意識又看向老人。他依舊沉默,仿佛對孫女的冷漠習以為常。
雨水拍打著樓道的玻璃窗,寒意滲進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樣的天氣,一個八十六歲的老人,怎麽能睡在冰冷的過道裏?
第二天,我特意帶了份熱粥下樓。何老伯還在原地,隻是換了個姿勢,背靠著牆,手裏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
“老伯,吃點東西吧。”我把粥遞過去。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終於伸手接過,動作遲緩,像是每一下都費盡力氣。
“謝謝。”他的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您為什麽不回家?”
他的手頓住了,半晌,才低聲道:“回不去了。”
“為什麽?”
他搖搖頭,不再說話,隻是低頭喝粥。
就在這時,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個中年女人快步走過來,看到我時臉色一變。
“你是誰?別多管閑事!”她厲聲道。
我認出她是何老伯的兒媳,周女士。
“阿姨,我隻是……”
“他脾氣暴躁,動不動就砸東西,還拿刀威脅人!”她打斷我,聲音尖銳,“我們被他嚇怕了,連門都不敢出!你要是好心,就離遠點!”
我怔住,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何老伯依舊沉默,仿佛這些話與他無關。
接下來的幾天,我漸漸從鄰居口中拚湊出事情的真相。
六年前,何老伯的兒子——也就是周女士的丈夫——因癌症去世。從那以後,老人的性格變得古怪,甚至出現過持刀威脅家人的情況。孫女曾把他送回老家,交給兩個姑姑照顧,可沒過多久,他又自己跑回來,固執地睡在樓道裏。
居委會和派出所介入過幾十次,甚至安排了特保人員24小時看守,可問題始終沒解決。
“他是不是……精神有問題?”我問樓下的保安。
保安歎了口氣:“說不準。有時候挺清醒的,有時候又像變了個人。”
我越發困惑。一個八旬老人,為什麽寧願睡在過道裏,也不願回家?
一周後,我下班時發現樓道裏圍了一群人,還有警察和救護車。
我的心猛地一沉,快步擠進去。
何老伯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呼吸微弱。醫護人員正緊急施救。
“怎麽回事?”我焦急地問旁邊的鄰居。
“不知道,突然就暈倒了……”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周女士和孫女,她們臉上沒有擔憂,隻有一種複雜的、近乎解脫的神情。
救護車呼嘯著離開,我站在原地,心裏堵得慌。
第二天,我去了醫院。
何老伯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比昨天更虛弱。見我進來,他微微睜眼,似乎認出了我。
“您還好嗎?”我輕聲問。
他搖搖頭,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床頭櫃的抽屜。
我拉開抽屜,裏麵是一張折疊的紙。
展開一看,是一份遺囑。
上麵清晰地寫著——“我名下所有財產,全部留給孫女。”
我愣住,抬頭看他。
他的嘴唇顫抖著,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他們……等不及了。”
我的心猛地一顫。
回到小區,我直接敲開了周女士家的門。
她見是我,臉色一沉:“你又來幹什麽?”
“何老伯的遺囑,是你們逼他寫的嗎?”我直視她。
她的表情瞬間僵硬,隨即冷笑:“關你什麽事?”
“他睡在樓道四個月,你們不管不問,就等著他……”我深吸一口氣,“你們是不是在等他死?”
“你胡說八道什麽!”她猛地提高聲音,但眼神閃爍。
孫女從房間裏走出來,不耐煩道:“爺爺自己脾氣差,我們有什麽辦法?再說了,他的錢本來就是我爸的,他早該給了!”
我盯著她們,突然明白了何老伯為什麽寧願睡在過道裏也不回家。
——他不是回不去,是不敢回去。
三天後,何老伯去世了。
葬禮很簡單,隻有幾個遠親到場。周女士和孫女站在最前排,臉上沒有悲傷,隻有一種隱秘的期待。
直到律師宣讀遺囑時,她們的表情才徹底崩塌。
——“經公證,何老先生於上月修改遺囑,名下所有財產捐贈給老年福利機構,孫女僅保留1元遺產繼承權。”
周女士尖叫起來:“不可能!他明明簽了……”
律師冷靜地推了推眼鏡:“何老先生在清醒狀態下重新公證,且有精神鑒定報告證明他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
孫女臉色慘白,喃喃道:“他……早就知道了?”
我站在人群最後,看著何老伯的遺照,終於明白了他那句“回不去了”是什麽意思。
——他早就知道,那個家,早已不是他的家了。
後來,我再也沒在樓道裏見過那個蜷縮的身影。
隻是偶爾,在雨夜經過那個角落時,我仍會下意識放慢腳步,仿佛還能看見他沉默地坐在那裏,守著最後一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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