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舊的魔氣軀殼中掙脫出來，像是破繭的邪蝶，貪婪而陶醉地呼吸著葬仙穀的空氣。上百隻猩紅眼珠無序地轉動著，每一顆眼珠裏都倒映著不同的貪婪與邪念，最終，所有的視線如同百川匯海，齊刷刷地鎖定在了虛弱不堪的雲夢仙子，以及她身後那道散發著精純意誌本源的金色屏障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沉睡了這麽久，一醒來，便有如此精純的意誌本源可以吞噬，還有一個……領悟了一絲‘聖光’法則的美味靈魂……」
    那怪物伸出一條手臂，用尖銳的指甲刮了刮自己的下巴，盡管它並沒有下巴，這個動作卻顯得無比的擬人化與……優雅的邪惡。
    「本座‘千目君王’，自上古一戰沉睡至今，已逾萬年。今天……終於可以飽餐一頓，重臨世間了！」
    話音落下，一股遠超之前黑影的恐怖威壓，不再像海水，而像是一整片宇宙星空坍塌下來，轟然降臨！
    「噗通！」
    林默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帶著懷裏的雲夢仙子跪倒在地。那威壓不僅僅作用於肉身，更像是一柄柄無形的尖刀，直刺神魂！
    剛剛看到一絲希望曙光的兩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如墜億萬年不化的玄冰寒獄，一顆心……帶著無盡的絕望，沉向了無底的深淵。
    絕望。
    如同萬丈高空之上被斬斷雙翼的飛鳥，向著無盡的深淵筆直墜落，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眼前是飛速放大的黑暗，連一聲哀鳴都無法發出。
    這就是林默此刻的感覺。
    他單膝跪地，懷中緊緊抱著氣若遊絲的雲夢仙子，那股從「千目君王」身上散發出的威壓，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氣勢壓迫，而是一種法則層麵的碾壓。仿佛對方就是這片天地，就是這葬仙穀的主宰，而他們，不過是其領域中兩隻可以被隨意碾死的螻蟻。
    他引以為傲的劍心，那經過千錘百煉、堅不可摧的意誌，在這股威壓麵前，就像是孩童用沙土堆砌的城堡，在海嘯來臨之際，被輕而易舉地衝刷、瓦解，連半點痕跡都留不下。
    「咳……咳咳……」
    懷中的雲夢仙子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一絲金色的血液從她唇角溢出，觸目驚心。她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曾經如秋水般澄澈、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此刻黯淡無光，隻剩下無盡的疲憊和……一絲未能釋然的歉意。
    她的目光落在林默那張因恐懼與不甘而扭曲的年輕臉龐上，嘴唇微微翕動，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入林默的耳中：「林默……師弟，對不起……連累你了……」
    她本以為，自己燃燒神魂意誌的奮力一擊，縱然不能徹底斬殺那魔物，也足以將其重創，為眾人博得一線生機。
    誰能想到，那一劍，非但沒有帶來勝利，反而像是敲開了潘多拉的魔盒，釋放出了一個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存在。
    她那一劍，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也成了引誘這「千目君王」蘇醒的最後一道「開胃菜」。
    林默渾身一顫，從那幾乎要將他神魂凍結的絕望中掙紮出一絲清明。他低下頭，看著懷中女子蒼白如紙的臉，一種遠超死亡恐懼的悲憤與怒火，從他幾乎已經麻木的心底瘋狂地滋生出來。
    「不……仙子，你沒有錯！」他咬著牙，牙齦都已滲出血來，聲音嘶啞地低吼道，「錯的是我們太弱了！錯的是這該死的天道，為何要容許這等邪物存留於世！」
    他一生尊師重道，恪守門規，堅信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堅信天道自有公理。
    可眼前的現實，卻像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將他所有的信念都打得粉碎。
    「桀桀桀……天道？」
    那尖銳刺耳的笑聲，仿佛能直接穿透人的頭骨，在腦漿裏攪動。千目君王那上百隻猩紅的眼珠饒有興致地轉動著，似乎很欣賞林默這番絕望的怒吼。
    「天道是什麽？在本座眼中，天道……不過是更強大的一種‘規則’罷了。當年的那些老家夥，自詡為天道化身，還不是一樣被我們打得神域崩塌，狼狽逃竄？若非最後關頭他們引爆了數個大世界的本源，與吾等同歸於盡，這方宇宙，早就該由‘虛空’來主宰了。」
    千目君王的一條手臂緩緩抬起，尖銳的黑色指甲輕輕劃過虛空，空間竟隨之蕩開一圈圈漣漪。
    「小家夥，你的憤怒，你的不甘，你的絕望……啊，真是美妙的調味品。它們會讓這個女娃的靈魂，變得更加可口。」
    那黑色的利爪，帶著戲謔與貪婪，緩緩朝著雲夢仙子的天靈蓋抓去。指尖所過之處，連光線都被吞噬，法則之力凝聚成死亡的符文，眼看就要印下。
    林默目眥欲裂，他想反抗，想燃燒自己的一切去阻擋，可在那股法則的鎮壓下，他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降臨。
    然而，就在那利爪即將觸及雲夢仙子發梢的瞬間。
    一道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所有人的神魂深處響起：
    「你的爪子，越界了。」
    這聲音不大，卻仿佛蘊含著某種至高的真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話音落下的刹那，整個葬仙穀猛地一靜！
    那足以碾碎一切的法則威壓，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消散於無形。千目君王那隻探出的利爪，更是突兀地凝固在半空中，仿佛被定格在了永恒的時空之中，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林默渾身一輕，那股壓得他神魂欲裂的力量消失不見，他猛地抬頭，滿眼皆是不可思議。
    隻見前方的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泛起一圈圈漣漪。
    一道身影，閑庭信步般從那空間漣漪的中心走了出來。
    來人一襲青衫，黑發披肩，麵容清俊，神情淡漠，正是林逸。
    隻是此刻的他，與林默印象中那個資質平庸、偶爾有些跳脫的師兄判若兩人。他的雙眸深邃如星海，古井無波，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在他心中掀起半點波瀾。
    「師……師兄？」林默的聲音幹澀發顫，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逸怎麽會在這裏？他又怎會有如此恐怖的實力，僅憑一句話，就定住了連雲夢仙子燃燒神魂都無法撼動的千目君王？
    千目君王那上百隻猩紅的眼珠，第一次出現了凝重的神色。它死死地盯著林逸，聲音中帶著一絲驚疑不定：「你……是什麽人？你身上的氣息……不是這個世界的法則！」
    林逸沒有回答它，隻是目光平靜地掃過林默和奄奄一息的雲夢仙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伸出手，掌心之中，一團柔和的、仿佛由億萬星辰匯聚而成的光暈緩緩浮現，飄向林默二人，將他們籠罩其中。
    那光暈觸及身體的瞬間，一股溫暖而磅礴的生機湧入體內，林默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就連懷中雲夢仙子那近乎熄滅的生命之火，也重新變得穩定下來。
    做完這一切，林逸才緩緩抬眼，望向千目君王，語氣依舊平淡：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動了我的人。」
    話音未落，他胸前那枚一直被衣物遮擋的古樸銅片，驟然爆發出璀璨至極的星光。
    那光芒，不屬於這方天地的任何一種力量，它古老、浩瀚、深邃，仿佛源自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縷光！
    千目君王的上百隻眼睛猛然收縮，失聲尖叫起來，那聲音中第一次帶上了恐懼：
    「是……是原初之塵！不可能！這件禁忌之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千目君王那上百隻眼珠中，所有的瞳孔驟然收縮，猶如百星歸一，齊刷刷地鎖定在虛弱不堪的雲夢仙子身上，流露出一種近乎狂熱的貪婪。
    「領悟了一絲‘聖光’法則的靈魂……桀桀……這在上古時代，也是神魔爭搶的至高祭品，是罕見到極致的美味啊！」它的聲音不再是單純的嘶吼，反而帶著一種品鑒珍饈般的詭異腔調，在整個山穀中回蕩，「吞噬了你，本座不但能恢複萬年前三成的力量，更能借由你神魂中的法則烙印，將這具新生的魔軀，徹底轉化為‘聖魔之體’！屆時，光明與黑暗，正道與邪魔，將不再是本座的束縛，而是我掌中的雙生權杖！」
    「桀桀桀桀……到那時，九天十地，朗朗乾坤，本座便是這世間唯一的真神！」
    話音未落，一股無形無質，卻又沉重如萬古山脈的精神洪流轟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