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隻要努力，終將觸及大道的巔峰。從小到大，無論是資質還是悟性，他都是同齡人中的翹楚。進入宗門後，師父的讚許，同門的羨慕，長輩的期待，無不在告訴他——他就是那個被天道眷顧的人。
    可林逸卻讓他明白，有的人，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在「路」上，而在「天」上。
    那種超越了境界界限的洞察力，那種仿佛與天地法則直接對話的從容，那種舉手投足間便能改寫規則的神通……這不是修煉的差距，而是存在層次的不同。就像螢火與皓月，縱然螢火再怎麽努力發光，也永遠無法理解月華的本質。
    這種無力感，比任何一次敗北都讓他難受。敗給同境界的對手，他可以說是技不如人；敗給高境界的前輩，他可以安慰自己歲月不饒人。可現在，他麵對的是一個在所有人眼中都應該比自己弱小的師兄，卻展現出了他連理解都做不到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林逸看向他的眼神——那不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俯視，不是強者對弱者的憐憫，而是一種……溫和的遺憾。就像一個大人看著還在為糖果爭搶的孩童，眼中滿含著慈愛，卻也透露出一種無法彌合的距離感。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傳來的刺痛讓他保持著最後的冷靜。鮮血從指縫間滲出，滴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每一滴都像是在拍打著他的內心。他必須問清楚，為了自己的道，也為了宗門的安危。如果林逸真的隱藏著什麽天大的秘密，作為師弟，作為宗門的一員，他有權知道，也有義務知道。
    死一樣的沉默籠罩著整個空間，連風都仿佛屏住了呼吸。每個人的心跳聲都顯得格外清晰，那種壓抑的氛圍讓人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一聲壓抑的咳嗽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咳……咳咳……」林逸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那聲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柳如煙連忙輕輕拍打他的後背，溫熱的掌心透過衣料傳遞著關懷與擔憂。
    「你怎麽樣？不要嚇我！」柳如煙的聲音帶著哭腔，眼圈瞬間就紅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她從未見過林逸如此虛弱的樣子，那種擔心失去的恐懼讓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沒事，就是……有點脫力。」林逸擺擺手，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他緩緩直起身，目光掃過林默和雲夢仙子，將他們臉上那掩飾不住的震撼盡收眼底。
    他知道，這一關，不好過。
    玉佩的秘密，老子的傳承，《大地風雲經》的玄奧，這些是他最大的底牌，絕不可能示人。一旦暴露，不僅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更可能讓整個修仙界陷入腥風血雨之中。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老怪物們，為了爭奪這些至寶，絕對會不擇手段。
    那就隻能……編一個讓他們暫時無法反駁的理由。
    林逸的思緒快速轉動，在短短幾息間就構思好了一個既能解釋現象，又不會暴露真相的說辭。這需要極高的智慧和演技，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穿越者了。
    「林師兄。」林默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決，每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口，「剛才，你用的是什麽？」
    雲夢仙子沒有說話，但她投來的目光，顯然在問著同樣的問題。那雙美麗的眸子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疑惑，有震撼，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忌憚？
    林逸靠在柳如煙身上，仿佛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他苦笑了一下，眼神卻異常清明：「一種……禁術。」
    「禁術？」林默眉頭緊鎖，語氣中透著不信，「我從未聽過任何典籍記載過此等禁術，可以直接瓦解魔源。」
    作為宗門中博學多才的弟子，林默幾乎翻遍了所有能接觸到的古籍，對各種秘術神通都有所了解。但剛才林逸展現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因為它本就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林逸的語氣變得悠遠而滄桑，帶著一絲偽裝出來的悲憫，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跨越了無數歲月的古老故事，「是我家傳玉佩中封印的一道……上古神隻的歎息。」
    這個解釋，九分假，一分真。
    玉佩確實是關鍵，但裏麵沒有神隻，隻有無上的「道」與「理」。那是比神隻更加玄妙和強大的存在——是宇宙本源的一縷投影，是天地規則的直接體現。
    「神隻的歎息？」雲夢仙子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審視，「代價呢？」
    越是強大的力量，代價越是恐怖，這是修仙界的鐵律。沒有無代價的力量，也沒有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神通。雲夢仙子活了這麽多年，深諳此道。
    林逸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那片原本光滑的皮膚上，此刻竟出現了一道道細如蛛網的灰色紋路，仿佛瓷器即將碎裂的痕跡。這些紋路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透著一種生機流逝的死寂之感。
    「代價就是我的生機。」林逸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每一次動用，都會燃燒我部分壽元與根基。方才那一擊，看似輕鬆，實則已經耗去了我甲子壽元。」
    他說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跡。鮮紅的血珠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無聲地證實著他話語的真實性。
    這血是真的，強行解構魔心，對他的心神和肉體都造成了巨大的反噬。但這番說辭，卻巧妙地將一種可重複使用的能力，包裝成了一次性的、代價高昂的保命底牌。
    柳如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斷線珍珠般滑落臉頰，她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觸碰林逸的臉，卻又不敢，生怕碰痛了他：「那你以後不許再用了！我寧可你是那個資質平庸的弟子，我寧可我們一輩子都在外門做最普通的修士，我隻要你好好活著！你知不知道剛才看到你吐血的時候，我差點以為...以為你要...」
    她的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眼中滿含著心疼和恐懼。
    林默沉默地凝視著林逸掌心那道觸目驚心的灰色紋路，仿佛死神留下的印記，蜿蜒曲折地爬滿了整個手掌。那紋路的邊緣還在緩緩蠕動，像是某種活物在啃噬著林逸的生命力。他的目光又轉向林逸蒼白如紙的臉色，嘴角那一絲還未擦淨的血跡顯得格外刺眼。
    林默眼中原本的銳利和逼問，如潮水般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
    燃燒壽元和根基的禁術，在修仙界確實存在，但大多都是一些邪門歪道，威力有限不說，後患更是無窮無盡。有些禁術甚至會讓施術者直接爆體而亡，根本來不及發揮威力。
    但林逸剛才展現的力量...那簡直不是凡人應該擁有的。一招之下，影魔君的真身直接灰飛煙滅，連元神都未能逃脫。這種威力，即便是元嬰期大能也做不到如此幹淨利落。
    可代價呢？看林逸現在的樣子，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那灰色紋路不停地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每閃爍一次，林逸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這樣一來，似乎...確實能夠解釋得通了。
    如果真的是燃燒壽元和根基的禁術，那麽威力巨大但代價慘重，倒也說得過去。這個解釋，雖然依舊讓人感覺不夠完整，依舊充滿了各種疑點，但至少將林逸從一個徹底無法理解的「怪物」，拉回到了一個「身懷天大秘密與悲情底牌的天才」範疇之內。
    這讓林默那顆時刻緊繃、隨時準備出劍的劍心，終於稍稍鬆動了一些。
    雲夢仙子美眸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她靜靜地看著林逸，修長的睫毛輕顫。作為天音宗的聖女，她見過的天才無數，閱曆比在場任何人都要豐富。
    神隻的歎息？燃燒壽元的禁術？
    或許吧。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這個男人身上的秘密，恐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透露的每一個信息，都可能隻是他真實底牌的冰山一角。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影魔君已死，他們都身負重傷，當務之急是處理後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