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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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的曙光如同被神隻輕灑的金粉,絲絲縷縷地傾灑在碧藍無垠的海麵上,尹更斯河入海口的托拉姆碼頭,在晨曦的映照下逐漸蘇醒,潮濕的海風裹挾著鹹澀的氣息,肆意地穿梭在碼頭上,碼頭上的方石曆經歲月的磨礪,帶著斑駁的痕跡,一位身著粉色長裙的女孩,靜靜地佇立在其中塊方石之上,那粉色長裙在風中輕輕搖曳,宛如朵盛開在風中的嬌豔花朵。
海風吹過,女孩雙手下意識地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臉上掛著焦急與期盼,不停地向蜿蜒如巨龍般的尹更斯河上遊張望,蹙眉間飽含著無盡牽掛,那眼神,仿佛能穿越重重山巒與河流,看到她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此時,在尹更斯河上,一艘獨木舟正緩緩朝著港口貨站的塢口漂來,而頭發淩亂地黏在臉的培哥蜷縮在獨木舟內,雙眼無神似昏睡般眯著,身邊由幾名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恩格特族人劃動著獨木舟,每一次劃槳都濺起晶瑩的水花,那水花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著五彩的光芒,轉瞬又落入河中,消失不見。
“你好,您是從伯尼薩來的嗎?” 站在碼頭上的女孩,聲音輕柔卻帶著怯意,她手扶著肚子,微微仰起頭,望向舟中的培歌,那帶著異國腔調的話語,在海風的吹拂下,斷斷續續地傳進培歌的耳中。
培歌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聽到這問話,微微一怔,緩緩轉過頭,映入他眼簾的是個頭戴花環的少女,花環上的花朵嬌豔欲滴,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迷人的光澤,而這名少女明顯有孕在身,她的臉龐帶著幾分憔悴,卻依舊難掩那與生俱來的溫婉氣質,培歌下意識地用力咽下口唾沫,試圖潤一潤幹澀的喉嚨,又微微晃了晃腦袋,像是要把混沌的思緒晃散,一臉疑惑地問道:“什麽?”
少女見狀,急忙改用磕磕巴巴的撒語再次問道:“您從伯尼薩來的嗎?” 她帶著急切,那眼神緊緊盯著培歌,就像他的回答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培歌趕忙示意舟船停靠,他費力地站起身,動作有些遲緩,身上幹結的泥巴隨著他的動作簌簌掉落,他尷尬地微微點頭道:“對,不過確切來說是伯尼薩一個比較泥濘的地方!” 說話間目露沮喪,似乎在刻意回避著什麽。
旁邊,一位戴著破舊水手帽的釣魚男人,正收起魚竿,魚線在陽光下閃爍著銀色的光芒,魚鉤上還掛著條半死不活的魚,魚尾無力地擺動著,釣魚男人盯著言語不暢的兩人,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向培歌抱怨道:“她從賽利亞群島來的,找她丈夫,天鵝堡的格瑞?帕夏,我告訴她伯尼薩帝國已經在戰火中毀滅了,帝國所有貴族都死了,她不信,偏偏要等,那些撒不萊梅海軍都撤走了,因為除了死人已經沒有什麽油水了,而且聽說長灘上死了幾十萬人。一個女孩居然坐船從賽利亞來到了托拉姆港,讓女人乘坐帆船出海可是會導致沉船的大忌諱,更何況是懷孕的女人,但嬌生慣養的貴族子弟就是這樣,連父母也沒法管教,她天天在這裏,讓我連魚都釣不上來....” 他邊說邊揮舞著手中的魚竿,讓魚竿上的水珠飛濺到了培歌臉上。
聽完釣魚人的喋喋不休,培歌擦擦還有泥水痕跡的臉,望向少女。
少女禮貌地向培歌用力點點頭,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道,“您有什麽消息嗎?”
培歌心中一陣慌亂,他用力眨了眨眼,腦海中拚命思索著借口,想要掩蓋那殘酷的事實,可最終隻能無奈地攤了攤手,那動作中透露出深深的無力感。
少女似乎明白了什麽,原本充滿希望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她呆呆地站在那裏,愣了片刻,隨後癡笑著搖搖頭,緩緩走下方石,一步步走向碼頭邊緣,海風將她的粉色長裙吹得獵獵作響,她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腳下的海麵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深邃的藍色,海浪拍打著碼頭,發出 “嘩嘩” 的聲響,似在印證著她的猜想,少女緩緩閉上了眼睛,昂起頭向前傾去。
培歌見狀,慌忙伸手喊道:“慢著,他沒死!” 他的聲音在海風中被扯得有些沙啞,尾音瞬間消失不見。
少女卻不屑地冷笑著,那笑容中滿是自嘲與悲涼,剛要縱身一躍,卻被釣魚人從後麵死死抱住大聲道:“你現在可不能跳,你自己跳的,他們會讓我背黑鍋!” 他邊喊邊向周圍大聲呼救,那聲音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看著拚命掙紮的懷孕女孩,培歌心急如焚大聲道:“我是聖子,虔世會大主教的侍從修士!” 他挺直了腰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威嚴,可那張胖嘟嘟的娃娃臉著滿身泥痂,卻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釣魚人瞪大眼睛,望著渾身泥濘狼狽的培歌,眼中先是閃過絲驚訝,隨後忙鬆開女孩,“撲通” 跪趴在地上,偷偷抬臉望著培歌,疑慮道:“你是那個聖子?”
培歌無奈地再次攤攤手,說道:“對,巨石城的... 培歌修士!” 他的聲音中帶著疲憊,似乎對這一切感到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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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碼頭邊這奇怪的景象,越來越多的水手、魚販們圍攏過來,人群中有認識培歌的大喊道:“這不是巨石城的培哥... 聖子嗎?”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培歌,好奇敬畏地怔在原地。
懷孕女孩也疑惑地看著人們圍觀培歌的場景,在眾人的拉扯下,稀裏糊塗地跪倒在地。
看著眾人向自己下跪,培歌在人們的攙扶下登上碼頭,無可侍從地拍了拍腿道:“好了好了,不需要這樣的禮數,各位快請起來!” 他邊說邊伸手去扶身邊的人,臉上擠出尷尬的笑容。
釣魚人偷偷抬頭,討好道:“他們說隻要給您磕頭就可以長生不老,或者起死回生,我可是第一個磕的!” 周圍的人們紛紛點頭,眼神中滿是渴求,仿佛培歌真的能賜予他們神奇的力量。
釣魚人卻突然大喊道:“你們這些粗野的柏油鬼,直視聖子會墮入地獄的!” 他邊喊邊揮舞著手臂,像是在驅趕著什麽。
培歌瞠目結舌,看著眾人疑惑警惕道:“你們... 你們從哪聽來的?你們有人去過長灘?”
釣魚人忙討好地抬起臉,眼珠不停地轉著,但又不敢直視培歌的眼睛道:“是那些進入尹更斯湖的魚販,還有來來往港口的沼澤人,他們都是些碎嘴子!” 說話間諂媚地聳聳肩。
培歌鬆了口氣,肚子 卻“咕嚕嚕” 地叫了起來,這位‘聖子’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你們有吃的嗎?或者最近有出海的帆船嗎?”
“我那有烤麵包和鮮魚湯!” 一個魚販大聲討好喊道,“您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出五十枚施洛華金幣邀請聖子登我們的船,並且包吃包住!” 一位船主不甘示弱地喊道。
“我出兩百枚!” 另一位船主加價道。
“我出一塔特黃金... 替我們船主出價,他是撒不萊梅最大額木材貿易商!” 又有人喊道,話語中充滿自信與跋扈。
“我願拿出出海收益的一半,外加船上香料的優先采購權!”
“我願意把帆船登記在聖子名下,隻要聖子給我塗油!”...... 人們開始紛紛叫嚷,聲音此起彼伏,而趕來的船主們更是將價格越抬越高,那氣勢好似把自己也賣掉也在所不惜。
看著碼頭上這讓人眼花繚亂的喧鬧場景,培歌有些不知所措呆站著,卻又稀裏糊塗地被人們攙扶簇擁著,向港督府走去。走著走著,培歌突然想起了那個孤零零的懷孕女孩,他停下腳步,返身來到女孩身邊道:“你回賽利亞島去吧,我會把他送回去的!” 說著從懷中掏出那本早已被水泡得不成樣子的《虔世小紀》,書的封麵已經有些模糊,羊皮紙書頁也因浸泡變得皺巴巴,他輕輕甩了甩上麵的水,小心翼翼地費力翻開,卻發現書頁上的字跡已經浸染模糊成褐漬,不禁沮喪地垂頭不語,片刻後,又勉強抬起頭,眼神中帶著堅定向女孩道:“我發誓,為了孩子!” 說完,他鄭重地將《虔世小紀》輕輕舉在女孩頭頂片刻,在陽光的照耀下形成道奇異的光影,籠罩著女孩,而培歌在默念幾聲虔後微笑著點點頭,隨後轉身離去,仿佛這樣的簡陋儀式更加接近神授的真諦。
女孩看著被人們簇擁離去的培歌,又低頭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腳下幹淨的石塊路上,她再次回頭向長灘方向深深望了一眼,隨後淚流滿麵扶著隆起的腹部,又擠出絲笑容向港口的艘帆船走去,那粉色的身影在晨光仿佛得到了聖子的托付,暖暖照著她的臉,直至她在人攙扶下登上了那艘掛著賽利亞島旗幟的大帆船。
隨著夜幕降臨,寧靜雅致的金黃圓月緩緩升上天空,宛如顆璀璨的明珠,將銀色的光芒毫無保留地拋撒在夜幕下的尹更斯湖上,細碎閃亮的湖水在月光的輕撫下,不停閃動著粼粼波光,宛如無數顆鑽石在湖麵上跳躍,然而,在這看似美好的景象之下,戰後的長灘卻依舊是那麽恐怖駭人。
壕溝內,稀泥中漂浮的幾具屍體在月光的映照下,讓死者慘白的臉龐格外陰森,突然,其中一具屍體微微動了動,而含著蘆葦杆的奧德賽小心翼翼地將頭慢慢探出,滿臉泥濘的他轉動著那雙白色眼球,四下觀察著,月光灑在周圍那些泥濘沉澱後留有的薄薄水麵,反射出冷冷的光芒,確定周圍暫時安全後,他深吸口氣,伸手將同樣躲藏在屍體後的巴賽爾拖到身邊,低聲道:“安全了!” 他努力將聲音壓得很低,但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近乎癱軟的巴賽爾看著周圍屍橫遍野的場景,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開始劇烈嘔吐,奧德賽忙想抬手去捂,卻又猛地後撤手低聲道:“小點兒聲,會被發現的!” 他恐懼的神情下略帶著些嫌棄,又開始不停地向四周張望,隨即推開身邊的屍體湊近巴賽爾,用力將他托著推到岸上,自己則借助支長矛奮力爬出壕溝,癱坐在巴賽爾身邊,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得意嘿嘿笑道:“咱們還活著,咱們還活著,我就知道應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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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賽爾喘息良久,剛要說話,卻聽到背後傳來陣輕微的動靜,聲音像是風吹過草叢的沙沙聲,又像是有人在悄悄靠近,他和奧德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緩緩轉過頭,卻發現背後站著幾名齊劉海的長發沼澤人,在月光的映照下,這些沼澤人臉上的輪廓分明猙獰,他們手握魚骨標槍,赤裸半身站在原地,死死盯著巴賽爾和奧德賽。
巴賽爾和奧德賽回頭望了眼漂滿屍體的泥水壕溝,陣陣絕望泛起,思索片刻後,終於硬著頭皮站起身,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一步一步瘸腿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緊張的情緒幾乎要將他們呼吸淹沒,但兩人剛走幾步,突然眼前泥濘中又鬼魅半般站起十幾名沼澤人,似乎他們的身體與長灘泥濘融為一體,讓人難以察覺,奧德賽慌忙輔助險些暈倒的巴塞爾,口中不停呢喃著:“聖子保佑,聖子保佑!”。
而對麵十幾名沼澤人緊緊盯著幾乎赤身裸體的巴賽爾和奧德賽,眼神中透露出種難以捉摸的神情,就在兩人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的時候,這些沼澤人居然讓開出了條路。
奧德賽攙扶著巴塞爾,無路可逃地順著這些沼澤人讓開的路,顫顫巍巍淌著泥向前走去,心跳聲與身邊泥濘中冒起水泡的聲音那麽真切,渾身發麻的奧德賽感覺自己隨時可能要被飛來的長矛穿胸,但仍舊怒瞪雙眼憋著口氣,拖著綿軟的腿向前走去,不知過來多久,沼澤人並未從背後發起攻擊,這兩個死裏逃生的人也走出了很遠,而那些守在壕溝前的沼澤人又坐在原地,開始在月光下低聲閑談,他們的話語低沉而模糊,也不知道在討論什麽。
大腦一片空白的巴賽爾被奧德賽拖著,硬撐這顫抖的雙腿,終於來到了盧卡斯森林邊緣,他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背後,確定那些沼澤人已經消失在黑壓壓的視野中,頓時癱軟躺倒地不停喘息,等良久之後,卻又開始哇哇大哭起來,旋即抽泣著向奧德賽咒罵道:“你他媽剛才...不是說周圍沒人嗎?”
躺著歇緩過來的奧德賽坐起身,慌忙四下張望,在確定周圍無人後,趴在巴賽爾身邊,用嘶啞的聲音據理力爭道:“我怎麽能發現他們?他們的膚色和周圍的泥很像,就像樹葉上的綠蛙....” 他邊說邊比劃著,試圖為自己辯解。
“噓!” 巴賽爾突然坐起身,抬起顫抖的手製止奧德賽,神情緊張地再次環顧周圍,月光下,除了零零散散倒地的屍體,確實沒有什麽準備伏擊他們的沼澤人,於是擦著眼淚孩子般哭喪道:“咱們現在該去哪?”
“沒事,我早知道,他們沼澤人有個習慣,從不捕捉漏網之魚,所以剛才我帶您離開一點兒都不緊張!” 奧德賽洋洋自得道,說著拿出掖在後腰的那頂寬簷帽,用力擰著上麵的稀泥,又仔細攤開撐好,戴到了頭上。
巴賽爾望著依舊將泥乎乎寬簷帽歪戴、眉頭緊鎖的奧德賽,宣泄怒道:“我他媽問你咱們應該去哪?”
“噓!” 奧德賽抬手製止巴賽爾,並用寬簷帽下那雙警惕的眼睛望著黑壓壓的盧卡斯森林,但森林裏一片寂靜,偶爾傳來幾聲噪鵑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奧德賽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又呸呸吐著苦澀的泥水道:“我感覺有狼人在觀察咱們!” 說著故作玄秘地轉著眼珠,臉上露出篤定和恐懼的神情,那恐懼的模樣仿佛能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
看著奧德賽那詭異模樣,巴塞爾頓覺胸口陣陣絞痛,天旋地轉險些倒地之際,而奧德賽卻哈哈癲狂般笑起來道,“我跟您開個玩笑,咱們還能活著,我簡直太高興了!”
“你他媽在和我...歡鬧?”口幹舌燥的巴塞爾頓時怒血上湧,用力咽下口唾沫,剛想爬上前抓撓奧德賽,突然不遠處森林草叢中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那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草叢中穿梭,越來越近,耳聰目明的奧德賽臉色大變,驚慌朝著長灘的方向拚命逃去。
就在這時,身後樹林中突然有人壓低聲音道:“別回去... 來這裏,快點!”
奧德賽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腳步猛地停住,緩緩轉過身。
“森林裏安全,快回來!” 順著聲音的方向,奧德賽彎腰不停瞄著森林邊緣的草叢,月光灑在草叢上,映出個人影,當看到那個格外特殊的駝背大長腿身影時,他失聲驚訝道:“托姆勒?”
被發現的托姆勒隻好從大樹後探出身,他再次打量著月光下渾身是泥的奧德賽和癱坐在地的巴賽爾,輕輕歎口氣,催促中又帶著幾分關切地招招手道:“哎,你們快點兒過來!”
《艾蒙派緹皇恩聖典》:吾等幸世勉存之人,須懷恭謹履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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