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瘋狗與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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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青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兩人沉默地漫步前行,突然,薩沙?格勒打破沉默,微微壓低聲音道:“除了偷羊賊,聽說昨晚有人偷襲馬場?”說著目光緊緊盯著斥木黎。
斥木黎心中微微一緊,趕忙回答道:“幾個可能我以前得罪過的人,被我擊退了。”說著眼神有些閃躲,似乎不想過多提及此事。
薩沙?格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抹淡淡的微笑道:“是哪個部族呢?你可曾認出他們?”
斥木黎頓了頓,猶豫著道:“都蒙著臉,死了兩三個後都逃了,屍體被野狼和烏拉犬吃光,隻剩下了些殘骸和血跡,您剛才應該看到了。”邊說邊回身指了指不遠處的那攤殘跡。
“敢來馬場搗亂,尤其是居然想謀刺伯達戰馬牧馬人,是與偷盜伯達戰馬同罪,需要滅族,這是雪雨灣的條格。”薩沙?格勒說著猛然抬起手,眼神中閃過絲狠厲,大聲道:“納日鬆,帶五百勇士去誅殺掉賴罕家所有族人。”
身後的納日鬆微微一愣,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低頭不敢直視薩沙?格勒的眼睛,卻也是不言不語。
薩沙?格勒見他如此,頓時憤怒地回身,目光如炬地質問道:“人手不夠?”
納日鬆忙解釋道:“夠,但賴罕家已與墨鬱家聯姻,而且殺手也交代是個人恩怨,不是盜馬,滅族有點.......”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對自己的話也沒有太多的底氣。
薩沙?格勒沉默片刻,臉上滑過絲猶豫,但很快又麵色鐵青,扭臉向另兩名健壯侍衛喝令道:“寶日樂,你去杜酷兒部族,紮赫措你去普瑪部族和霍克索家,送去血劄,明天聯手圍剿墨鬱家,三股狼煙為號!”說著愈發氣憤般臉上肌肉開始抽搐。
看著寶日樂和紮赫措興奮地騎馬離去,馬蹄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中飛揚,納日鬆偷偷瞪了眼斥木黎,眼神中充滿怨恨,似乎在責怪他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隨後,又急忙用力拍打自己胸口大聲道:“薩沙老爹,賴罕家婦孺和老人留嗎?”
薩沙?格勒冷哼一聲,不屑反問道:“除了他家的牛羊和帳篷,其他留下作甚?”話畢冷酷無情之色溢於言表。
頓感震驚的斥木黎忙走上前,急切道:“老爹,這會開啟烏坎那斯部族間的戰事,我擔當不起,望您考慮周全再行事。”說著懇切地湊近幾步,試圖想要勸說薩沙?格勒。
薩沙?格勒抬手止住赤木黎未出口的話語,翻身騎到馬上,居高臨下地回頭盯著斥木黎,決然道:“戰事非你而起,下作的賴罕做了墨鬱家走狗,多次挑釁我,去年你在花賬宰的那幾個曼丁刺客,就是他家引路衝我而來,現在戰事已經不可避免,記住,如果我兵敗戰死,你把所有伯達戰馬都驅趕逃離雪雨灣,切不可落入巴薩?墨鬱之手。”說完猛抽戰馬,駿馬嘶鳴帶著幾十名騎兵如疾風般狂奔而去,隻留下馬蹄聲在草場上久久回蕩。
留在煙塵裏的斥木黎抬起臉,望著遠去的騎兵們,心中充滿了懊悔,不禁拖著自責的步子,緩緩回到自己帳篷前,抬頭看看刺眼的烈日,隨即靠在狗棚木欄上,眼神空洞,呆呆地發起愣來。
“嗚嗚嗚”烏拉犬威脅的聲音傳來,斥木黎緩緩扭過臉,原來是自己的狗狗還在和那個俘虜偷羊賊對峙,隻見烏拉犬們毛發豎起,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仿佛在向偷羊賊示威,而那個小偷羊賊則蜷縮在角落裏,手中死死抓著根骨頭,眼中露著恐懼,卻又帶著些執拗。
斥木黎彎腰走進狗棚,盯著這個滿臉汙垢、頭發黏連在一起的野孩子,不禁再次心生憐憫,伸手輕輕拍打呲牙的烏拉犬,將它們趕到一邊,野孩子見機,忙將手中骨頭上塊肉塞進嘴裏,狼吞虎咽地猛嚼起來,仿佛餓死鬼也不過如此。
斥木黎用手摸了摸自己嘴唇,看著野孩子的吃相,不禁有些感歎道:“有那麽餓嗎?吃那東西。”說著又自責呢喃道:“自己挨餓的時候也不比這強!”
“噗”野孩子突然將碎肉吐在斥木黎臉上,讓那帶著腥臭的肉渣濺到斥木黎的眼睛和嘴角,就在斥木黎閉眼擦揉的瞬間,野孩子迅速將已經偷偷解開的鎖鏈又戴到脖子上,試圖偽裝成還被囚禁的樣子。
斥木黎抹下臉上腥氣十足的肉渣沫,眼中閃過絲憤怒,抬頭質問道:“你們高地瘋狗吃那種肉不反胃嗎?”
“噗”野孩子毫不示弱,又一口唾沫吐在斥木黎臉上。
赤木黎頓時被徹底激怒,慢慢抹了把臉,又“啪”的一巴掌猛甩在野孩子臉上,打得野孩子的頭偏向一邊,血水濺到了棚角茅草上。
野孩子靠在木欄上,輕蔑地笑著,將嘴裏的血沫吐在地上,還帶著顆雪白的牙齒。
看到這一幕,斥木黎急忙收回寬大厚實的手,不禁有些尷尬道:“雖然你是個孩子,但你拿刀紮透我的腳,我打掉你顆牙不過分,而且看你樣子,也正是換牙的年紀。”牽強地為自己的行為找個借口,語氣中也帶著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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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斥木黎負疚的模樣,野孩子哼哼冷笑兩聲,再次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但卻因幹渴而隻是噴出些血水。
斥木黎看看這個桀驁不馴、嘴唇幹裂的野孩子,他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去。
幾隻烏拉犬見主人離去,又齜牙咧嘴地慢慢湊近這個野孩子,惶恐的野孩子忙不自覺地往後縮,“滾開!”折返回狗棚的斥木黎大聲嗬退愛犬,左手拿著水囊,右手拿著錫酒瓶,盤腿坐在地上,將水囊遞到野孩子麵前道:“你吐那麽多唾沫,喝點水。”說完自己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腮幫鼓起地含在口中,又喉結滾動的咕嚕喝下,漸漸讓他的臉上泛起絲紅暈。
野孩子猶猶豫豫地伸出手,用那髒兮兮的、指甲裏還嵌著汙垢的手警覺地搶過水囊,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確認沒有危險後,快速地將水囊塞在嘴裏,大口大口地猛灌起來,喉嚨裏也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看著野孩子不停大口喝水,赤木黎突然一巴掌將水囊打落在地,讓水囊裏殘餘的水汩汩往外流著,浸濕了地麵的幹草道:“慢點喝,當心嗆死你。”
野孩子瞟眼看了眼地上的水囊,又警惕地回眼盯著斥木黎,偷偷用手摸向地上的水囊,試圖再次拿起它,斥木黎卻搶先一步拿起水囊,在野孩子麵前晃蕩著道:“你數一二三,我再給你。”
但野孩子唰的一把搶過水囊,正要繼續往嘴裏灌,斥木黎神情木然,嘴裏嘟囔道:“沃特圖瑪,怠由菲特。”這奇怪的話語讓野孩子驚訝地眼睛亂轉,他緩緩放下皮囊水袋,詫異地看著斥木黎,眼中充滿了疑惑。
斥木黎微笑著舉起錫酒瓶,猛喝了幾口酒,酒意開始在他臉上浮現道:“瑟綴慕,駑發瑟可。”
野孩子突然將水囊扔在斥木黎身上,學著猛犬齜牙咧嘴,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在向斥木黎示威。
斥木黎又灌了口酒,醉意愈發明顯道:“我不和你計較,吐口水可能是你們高地野蠻人的禮數,而且你兩次吐在地上也是因為尊重我。”說著調侃地笑笑。
“嗚嗚嗚”幾隻烏拉犬發出委屈聲音,好似在為主人的沒出息而哀鳴。
斥木黎揚揚手道:“狗狗閉嘴,我在與異族交涉。”說完,又喝了一大口酒。
野孩子看到斥木黎臉紅醉酒的樣子,突然捂著嘴笑出聲來,精亮的眼睛透著戲謔和狡黠。
斥木黎看到野孩子臉上的得意,心中有些生氣,他伸手薅住野孩子破爛的獸皮外套問道:“你吃飽了?你緩過來了?嘲笑我的仁慈?”
突然,野孩子乖巧地輕輕撫摸斥木黎的手,眼眸裏充滿單純地不停搖頭,那模樣仿佛剛才的戲謔隻是場幻覺,斥木黎觸電般趕忙鬆開了手,隨即,看著野孩子肩膀上那支貫穿肩頭的殘留箭杆,上麵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不禁哈哈笑道:“我向來都是一箭索命,昨晚居然讓你躲我兩箭,唯一的還沒射中要害,而且你挺有骨氣,自己折斷箭杆不疼嗎?”說完伸手扯開野孩子肩膀的獸皮坎肩,仔細地上下翻看血跡,然後說道:“咬住牙閉上眼。”
還沒等野孩子明白過來,斥木黎右手握住箭頭,用力從野孩子後背拔出箭杆。
“啊!”野孩子疼得慘叫起來,素雞俯身又仰地,倒吸著涼氣,臉上的肌肉因為疼痛而扭曲。
斥木黎拿起錫酒瓶,喝了口酒噗地噴到野孩子傷口上,看著疼到不停翻騰的野孩子道:“偷盜是要付出代價的。”折騰良久的野孩子終於坐起身,滿頭大汗、臉上慘白地怒瞪斥木黎,但過了一會兒,卻又偃旗息鼓地靠在木欄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酒醉的斥木黎將錫酒瓶扔在地上,冷冷道:“昨晚沒宰你是因為你運氣好,狗兒們沒吃你也是你運氣好,我曾經腳下黃金鋪道,也曾經嗜殺成性,宰過的人比你們烏骨山的樹還多,和你說也無所謂,反正你是個啞巴。我是勃勞家的嫡長子,你們不知道誰是勃勞,無所謂了,但在雪雨灣,薩沙老爹的為人正派讓我憂慮,感覺很多禍事將要降臨,我可能又得重操舊業,做自己特別反感的那些事。”說著醉眼迷離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
靠在木欄上的野孩子似乎理解了斥木黎的話共鳴般,憐憫地微微點頭,斥木黎欣慰地笑笑,搖搖晃晃地起身,湊近臉色蠟黃、毫無力氣野孩子,將個新的狗鎖鏈套在野孩子脖子上鎖死,說道:“活著就會有套索,你解開了那個,我再給你加一個,盡管你是個啞巴,但我的狗不啞,還很餓。”邊說邊麻利地拴住野孩子的手腳。
野孩子見逃脫的計謀被拆穿,憤怒地扭著著身體,但卻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無法掙脫。
醉酒的斥木黎彎腰退出狗棚,望著那不在刺眼的昏黃夕陽,晃晃悠悠道:“我想起了劄娜,你和她很像,那種作死的信念讓我心驚膽戰,而且因為迫不得已又欲蓋彌彰,這讓我無所適從,但馬上我就能看到一切真實,昨晚有賴罕家幾個殺手做了狗食,我的烏拉犬才沒吃你,劄娜已死,薩沙也冒險一搏,都以供安命吧,都是宿命,我又何必太過在意...”
狗棚裏的野孩子聽著斥木黎的連篇醉話,停止了掙紮,回頭看著搖擺不定的斥木黎,用模模糊糊的烏坎那斯語說道:“汝乃喪家之犬!”聲音雖然不大,但在赤木黎耳中格外清晰刺耳。
剛想進帳篷的斥木黎聽到這話,麵紅耳赤地回過身,但看到野孩子那張雖然髒乎乎但卻稚嫩的臉,偃旗息鼓地歎口氣道:“狗兒們.....看好這個野娃子,別讓他跑了。”說完搖搖晃晃地鑽進自己帳篷,留下狗棚裏的野孩子和幾隻烏拉犬,漸漸融入漆黑的夜幕。
《藍翅草》:暴力是最大的懦弱,隻能終結自己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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