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犬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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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木黎忙撥開騎兵們如林般的長矛,大步來到狗棚前,蹲下身看到兩隻烏拉犬正呲牙咧嘴,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怒視著昨晚抓住的那個偷羊賊,而那孩子偷羊賊正靠著木欄,雙手抓著些生肉,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吃得滿臉都是血跡。
斥木黎這才猛地想起昨晚的事,忙不迭地回頭向薩沙?格勒解釋道:“昨晚有幾個高地偷羊賊,我逮住了一個,不過是個孩子。”說完站起身,想將薩沙?格勒帶入帳篷。
“沙子和太陽都能讓人眯眼,但擋不住陰涼,就像你的憐憫之心。”薩沙?格勒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寬慰著笑道,又笑容裏帶著幾分豪爽道:“小事,小事,咱們還是去看看馬群吧。”
斥木黎低頭看看自己受傷的腳,眉頭不禁微皺,又抬起臉無奈道:“好吧,隨我來。”
一群人紛紛上馬,跟在瘸腳的斥木黎身後,緩緩向前而去,不多久,刺鼻的馬糞味就越發濃重,人們也望見草場上那奔騰的馬群,當眾人發現馬群較之前更加龐大,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而不遠處伯達馬群像好似也在宣示族群的壯大雄壯,開始奔騰喧囂著,馬蹄揚起滾滾灰塵。
斥木黎停下腳步,雙手攏在嘴邊,模仿起好似狼嚎的叫聲,聲音淒厲悠長,馬群聽到這聲音,像是被狂風吹葉,瞬間劇烈騷亂起來,紛紛往後躲閃,退成了個巨大的凹字形,而在馬群中央,突顯地出現匹高大的棕紅色雄馬,身姿異常矯健高大,長長的鬃毛如瀑布般披到馬頸下,在微風中輕輕飄動,而那薄薄的馬皮緊緊地包裹著渾身暴起的肌肉,粗大的血管清晰可見,每一塊肌肉都仿佛蘊含著無處釋放的力量,散發著種野性的狂傲魅力。
薩沙?格勒看到這匹馬,眼中頓時閃過驚喜的光芒,情不自禁地下馬向前幾步,眼露欣喜渴望地讚歎道:“如此高大雄健,這匹伯達戰馬真是稀世珍寶啊。”
斥木黎忙走上前,輕聲道:“確實是匹少有的好馬,我叫它‘烈雲’,它來了之後,讓原來的六個馬群合並成為了一個,生的小馬駒也比以前更多了,不過,這也存在很大風險,它要是有個什麽閃失,馬群會再次分裂,數量至少會損失四分之一,就像很多帝國,太過優秀的領袖一旦離去,下層長久壓抑的欲望就會頓時釋放,隨之而來的便是動亂,所以,我時刻都關注著它。”說著回頭望向‘烈雲’,如同審視著可能會隨時消逝的愛人。
薩沙?格勒皺起眉頭,瞟了眼下巴還有血跡的斥木黎,又將目光投向不遠處那匹側臉冷眼的頭馬‘烈雲’,眉頭緊鎖道:“實在不行就獵殺了它,讓馬群再分成幾個小群。”
斥木黎淡淡一笑,帶著幾分豁達道:“輪回哪能被隨意打斷,況且‘烈雲’的帶領讓整個伯達馬群更加強健勇猛,還是順其自然的好。”說完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脫起皮靴來,動作有些吃力,且臉上微微露出痛苦的神情。
薩沙?格勒和其他騎兵們看到斥木黎兩隻不同的皮靴,以及那隻帶有刀傷、血跡斑斑的右腳,不禁微微一愣,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而此時,斥木黎已經站起身,赤著腳一瘸一拐地朝馬群走去。
旁邊的騎兵忙提醒喊道:“斥木黎,你會被馬群踩死的。”
斥木黎輕輕朝後擺擺手,示意眾人安心,隨即繼續向馬群走去。
騎兵們們見狀,輕輕拉扯薩沙?格勒,使著眼色,暗示他後退遠離這危險的場景,但這位部族首領卻不為所動,叉著腰抬起臉,目光緊緊盯著長發髒亂、披著破羊皮襖的斥木黎一步一步地走近馬群,眼神中充滿了好奇與期待,似乎想要看看斥木黎接下來要做什麽。
隨著斥木黎的靠近,馬群再次騷亂地往後退,馬蹄聲、嘶鳴聲交織,隻有那匹孤零零的頭馬‘烈雲’還穩穩地站在原地,宛如座不可撼動的山峰,高昂著頭顱,晶亮的大眼中透露出桀驁不馴,似乎在向斥木黎挑釁。
等斥木黎站到‘烈雲’麵前,這匹高大健壯的頭馬突然猛地雙蹄騰空,發出一震耳欲聾的嘶鳴,隨即將兩隻鐵錘般的前蹄狠狠砸在地上,濺起片塵土,隨後高傲憤怒地側目盯著斥木黎,眼神中充滿了敵意。
斥木黎不慌不忙地揮手撣開麵前的塵土,望著這匹野性十足的烈馬,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帶著些欣賞,隨即又輕輕往前走了兩步,似乎也在向‘烈雲’展示自己的勇氣。
‘烈雲’似乎被斥木黎的舉動激怒,再次騰空嘶鳴,抖擻著強健的肌肉,將兩隻鐵蹄帶著泥土四濺地狠狠剁在斥木黎腳前,那巨大的衝擊力讓地麵都微微顫抖,周圍的空氣仿佛也被這股力量所攪動。
遠處的薩沙?格勒看著麵對憤怒野馬悠然自得的斥木黎,心中不禁泛起些擔憂,開始麵露緊張地張望著,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馬鞭。
身旁的千戶納日鬆湊近薩沙?格勒,低聲道:“連伯達頭馬都怕斥木黎,這個異族人身上殺氣太重,留著他會是個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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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沙?格勒鄙視地瞪了眼納日鬆,嗬斥道:“閉嘴!”
此刻的斥木黎低頭看看緊挨著自己光腳的碩大馬蹄,隨即抬頭向這匹頭馬道:“你差點將我的腳趾頭剁下來。”話還沒說完便突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烈雲’的馬鬃,然後猛地躍,到了它背上,隨即雙腿緊緊夾住馬腹,大聲喊道:“劄娜!”
頭馬‘烈雲’被突然乘騎,騰空仰起前身想要擺脫斥木黎,又開始顛簸狂奔起來,速度如同離弦之箭,在草原上肆意馳騁,左衝右突,斥木黎卻在馬背上嗚嗚嗚地肆意呼喊,聲音中充滿了興奮與豪情,仿佛在與‘烈雲’的野性進行場激烈的較量。
馬群像是受到了‘烈雲’的感召,也如洪水般地緊跟在‘烈雲’身後,數千匹馬奔騰起來,宛如被牽引的密布烏雲,遮天蔽日,地麵震動,塵土飛揚,馬蹄聲、嘶鳴聲震耳欲聾,仿佛整個草場都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下開始顛簸,而斥木黎將馬鬃攥著纏繞到手腕上,為了控製住‘烈雲’,他不停左右猛扯‘烈雲’的馬頭。
‘烈雲’猛烈地顛簸翻騰,不停試圖將斥木黎甩下來,但幾次馬蹄踩到坑裏,差點折腿倒地,但憑借著強大的力量一次次重新奔騰而起,經過長久的來回猛衝奔騰,這匹頭馬體力開始不支,突然“撲通”一聲橫躺滑倒在地。
早有防備的斥木黎嫻熟地滑動身體,順勢騎坐在馬腹上,看著‘烈雲’正盯著自己的晶亮大眼睛,輕輕撫摸它不停起伏的脖頸,笑著道:“滑頭,想壓斷我的腿?”
躺在地上呼呼喘氣的‘烈雲’眨眨眼,似乎聽懂了斥木黎的話。又迅速地站起身,抖擻精神向前猛衝猛拐,再次想要將斥木黎摔下馬背。
但騎術精湛的斥木黎滑夾順仰,依舊牢牢騎在馬背上,並用手不停拍打‘烈雲’光滑的脖子激將道:“夥計,來吧,領袖,好好露露你的本事。”
‘烈雲’似乎再次聽懂了斥木黎的話,它開始不時跳躍著奔騰向遠處,速度越來越快,馬蹄飛掠如同幻影,鬃馬渾然如同團疾射的橢圓火球,眨眼間將身後的馬群拋在遠處,隨即翻過草坡,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卻又斜刺著沿著草坡狂奔而來,重新帶著馬群如同條奔騰的大河,席卷著整個草原,震撼壯觀地讓騎兵們癡癡發出歎息。
望著這些跟著專挑難路奔跑,愈發狂潮洶湧的亢奮馬群,薩沙?格勒嘴唇微微抖動,似乎對斥木黎和‘烈雲’遠超預期道:“好一匹頭馬,好一個雪雨灣之犬!”激動的話語滿是敬佩與讚賞。
漸漸的,馬群在幾個s彎狂奔後折返而回,閃電般薩沙?格勒等人麵前飛掠而過,“嗖”聲如箭,風沙眯眼,驚得眾人瞠目結舌,而還不等身後的群馬來到,頭馬‘烈雲’已經再次電閃般疾馳而回,腳步放慢,晃著腦袋打著響鼻來到不遠處,似乎在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而遠處向這邊來的群馬發現頭馬似乎變得順從,也紛紛收住狂躁的馬蹄,短暫地擁擠嘶鳴過後,漸漸開始停頓在四周,並分散開來啃食牧草,廣闊的草場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隻有微風輕輕拂過,吹散了塵土,撫動著馬群鬃毛。
扯著‘烈雲’向眾人而來的斥木黎大喊道:“這才是頭馬,無論何時都能讓群馬奔騰,也能讓它們歸於安穩。”說完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仿佛在向眾人展示自己最得意的寶貝。
正當人們哈哈大笑著想要誇讚斥木黎時,突然‘烈雲’渾身肌肉抖動,又開始奔騰起,如疾風般朝薩沙?格勒眾人而來,速度之快讓人猝不及防,直到看到這匹烈馬來到眼前,眾人才慌忙擋在首領薩沙?格勒麵前。
頗感意外但也無處躲閃的薩沙?格勒雙目怒睜,站在原地死死盯著馬背上的斥木黎。
馬背上的斥木黎也沒想到‘烈雲’會突然失控,咬牙拚命撕扯馬鬃,大喊道:“站住,站住!”
暴怒的‘烈雲’飛速奔騰馬蹄,瞬間來到薩沙?格勒麵前騰起身,兩隻前蹄高高揚起,如同一對巨大的錘斧,眼看就要砸向薩沙?格勒,周圍的護衛紛紛拉扯薩沙?格勒想將他拉開,以躲避這野獸致命的鐵蹄,而憤怒至極的薩沙?格勒看著已經落向自己的馬蹄,垂下手中的馬鞭,輕蔑地瞥了眼馬背上的斥木黎,臉上滿是失望與不屑。
就在馬蹄即將落下之際,“劄娜,沃克維達...”暴怒的斥木黎拚命扯著馬鬃大喊,‘烈雲’馬蹄淩空扭轉,碩大馬蹄狠狠劈在旁邊地上,濺起一片泥土,而落蹄的‘烈雲’扭臉看看麵前的薩沙?格勒和回過神的那些騎兵,又輕輕騰起後身,將斥木黎甩到地上,然後挑釁般邁著悠閑的馬蹄回歸到馬群中。
麵對這突如其來凶險危機的化解,和那匪夷所思的淩空馬蹄扭轉,這些虔誠的烏坎那斯騎兵們同時跪趴在地上,不停地虔誠敬畏地大喊道:“巴哈烏拉、巴哈烏拉...”仿佛在向上天神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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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恐的納日鬆來到薩沙?格勒身旁,怒目圓睜道:“老爹,神跡,您的威嚴逼退了狂獸,您將來定會要做所有烏坎那斯人部落的巴哈。”說著佯裝崇拜與狂熱地單膝跪地,似乎將薩沙?格勒視為了無所不能的神明。
從驚恐中緩過神的薩沙?格勒推開納日鬆,走到躺在地上摸著腰的斥木黎身邊,呼呼喘著氣怒道:“我讓你牧馬,不是養野獸。”
地上的斥木黎坐起身,找到皮靴穿到腳上,有些失神道:“嚇了我一跳,伯達戰馬的靈性遠超它們的耐力,真是靈性根基於野性。”話語中沒有後怕,反倒是對‘烈雲’的讚歎。
但幾名騎兵見狀,拔出彎刀,圍著斥木黎怒道:“你想謀害薩沙老爹?”說著將手中的寒光閃閃的彎刀擺在麵前。
赤木黎錯愕地忙彎腰行禮道:“我並無此意,隻是它第一次被馴騎,所以狂暴。”
臉色鐵青的薩沙?格勒打量斥木黎片刻,突然又哈哈大笑著彎腰將他扶起道:“雪雨灣之犬,好馬難馴,好馬難馴,你有如此肝膽,將來勢必會被篤瑪寫入烏坎納斯英雄銘中。”說著再次豪爽豁達的笑笑,眼神中憤怒早已煙消雲散。
周圍騎兵們聽到薩沙?格勒的話,紛紛收回彎刀,滿頭霧水地彼此看看,又恭順地站到薩沙?格勒身後。
斥木黎站拍打著身上的泥土,愧疚難當地低頭道:“讓您受驚了!”說著臉上透著與自責。
薩沙?格勒拍打斥木黎肩膀,喜悅地淚流臉頰道:“雪雨灣之犬,好狗,好馬!”
斥木黎抬頭憨笑幾聲,笑容裏帶著幾分質樸與謙遜道:“我隻是為了討口飯吃,您過獎了。”
薩沙?格勒親昵地摟著斥木黎,轉身往回走著道:“我今天非常開心,雖然你差點讓我死在馬蹄下,但也見證了你的忠誠,不過我有些疑惑,你耐心聽著,隻是閑談,有人說你從集市買了那種奇怪的異族小鐵鍋,還用狼皮換了些他們搶奪來的小圓顆粒,沒人知道那是什麽,而且有人經常高價賣給你又怪味的小切片,還有你馭馬喊的沃克維達和劄娜是什麽?雖然你的努力抵消了神秘,但我確實對你以前的故事挺感興趣.......”
還沒等薩沙?格勒說完,一瘸一拐的斥木黎轉過身,坦誠地笑著道:“小鍋是因為我懷念個朋友,以前她經常用那種鍋給我煮飯,那些小顆粒和切片是些香料,能讓食物更加美味,隻不過比肉蔻和迷迭香難加工,另外其實我控製馬隻是夾它們肚皮和拉馬鬃,沒有口令,劄娜就是我以前的個朋友,我習慣性喊的,沃克維達則是我的信仰。”
薩沙?格勒放開搭在斥木黎肩頭的手,與他肩並肩走著道:“一個有貴族飲食習慣和帝國思維的人,卻在我們這荒瑟的雪雨灣牧馬?”說完語氣中帶著疑惑地上下打量著斥木黎。
斥木黎微笑著道:“您很偉大,守護養育雪雨灣的人們,我隻是個被流放的亡命囚徒,隻不過流浪過的地方不少,曾經在伊布塔姆當過燒陶工;在撒不萊梅的法維爾宮營建時當過園丁,兼任妮妮薇?樂可的侍衛;後來又因為想免費渡海,在弗朗唯的海盜船上當了兩年水手;接著就到了巨石城,成為了教化院的掌燈人;再後來就是帶著這群朋友贈送的烏拉犬到處遊走,邊城、鹽山、奎托姆,最後到了弗林錫後機緣巧合來到了雪雨灣。”他的話語平靜而沉穩,眼神中卻帶著苦澀,似乎勾起了些許以往的滄桑往事。
薩沙?格勒滿意地點點頭,由衷地欽佩道:“非常好,能經曆這麽多確實會與眾不同,按照你的閱曆,即使在坦霜黃金城也能謀得好差事!”
斥木黎露出潔白的牙齒,再次憨憨地笑了起來,撓了撓頭道:“我曾經是波阿力花的羅伊加爾銅匠,他那精美的金麵具還是我親手打造的,後來,他希望我能替他帶兵,可我誌不在此,思量再三,還是選擇了離開。”說著目光望向遠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令人感慨的時光中。
薩沙?格勒聽聞,眼中再次閃過絲好奇,微微側過臉問道:“聽說你還在圭毋帝國待過一段時間,那裏可是個鍛煉漢子的地方!”
斥木黎呆愣片刻,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瞬間微微泛紅,幹笑了兩聲道:“都是陳年往事了,您是聽誰說的呀?”說著手不自覺地又撓了撓頭。
“哈哈哈!”薩沙?格勒爽朗地大笑起來,用力拍了拍斥木黎的肩膀道:“你的故事可不能隻和花賬姑娘講呀,也該多和我們這些兄弟分享分享!”
斥木黎尷尬地笑笑,臉上的紅暈還未退去道:“唉,那都是我酒後和她們胡言亂語說的,還望您海涵!”說著微微低下頭。
薩沙?格勒不再追問,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攬過斥木黎的肩膀道:“好、好,活著就都是迫不得已,你我就像雪雨灣的河水,奔騰不息,更像伯達戰馬,狂野不羈愛自由,我喜歡!咱兄弟以後就共同扛起雪雨灣的天!”
斥木黎突然止住腳步,轉過身望著薩沙?格勒,眼神中亦是充滿真摯與堅定道:“您是雪雨灣的天,我是雪雨灣的犬!”
《瑟瑟魯》:你看那人騎馬奔騰而去無蹤影,終究身孤影單愛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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