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接骨、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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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冰天雪地環繞的孤零帳篷內,昏昏沉沉的野孩子打著瞌睡,腦袋如同被大雪壓彎的樹枝般一點一點的垂落,但卻被自己垂落的腦袋晃醒,於是迷迷糊糊地吧唧著嘴,又往帳篷壁上靠去,試圖再次進入夢鄉。
“草料不多了,我把她帶來了,看能不能接好斥木黎大人的骨頭。”潮洛門那血氣十足的聲音打破了帳篷內的寂靜,伴隨著一陣刺骨的寒風,他猛地掀起帳簾道:“野娃子,接骨婆來了!”
被驚醒的野孩子和兩姐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恍惚地看著潮洛門帶著個老嫗走進帳篷,忙起身行禮,微微駝背的這個老嫗卻視而不見,輕輕掀起自己遮臉的皮帽,將皮帽上的積雪簌簌抖落,邁步來到斥木黎身邊,上前用那雙布滿老繭、黢黑的手撥開斥木黎的眼皮,仔細查看,接著,又麻利地解開斥木黎的衣服,用手在他身上揣摸,動作嫻熟而又帶著幾分冷酷,隨後,快速地翻過斥木黎的身體,檢查他後腦的傷口,眼神如同狼獸般犀利專注。
腦袋昏漲的野孩子徹底清醒過來,打量著這個灰白頭發搭在臉頰的老女人,但見她手腳有力舉止粗野地翻騰斥木黎,不禁眉頭緊皺剛想開口,卻又被老女人的話堵了回去。
“我們的雪雨灣之犬斥木黎,後腦受了斧頭傷,刀口整齊,正常都是上寬下窄,不對.....”老女人一邊囉嗦著,一邊摸到斥木黎的腰胯,檢查他大腿和腹部已經痊愈的刀口,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道:“老篤瑪不是說他胯骨斷了嗎?傷口也痊愈了?這個雪雨灣之犬真不一般,但他腦後這個傷口怎麽回事?他是去了高地,那裏有個這樣的斧子,他過度驚慌失措?腳滑撞到了那個祭奠的斧子上?”
野孩子聽著老女人的話,愧疚躲閃地雙手不停地揉著臉,仿佛想用這種方式抹去內心的自責,就在這時,接骨老女人突然轉過身,擺手示意仆人遞來個陶器罐,用手摳出些將黑色粘液抹在斥木黎腦上,隨即,又用指頭粘著些粉末,小心翼翼地抹入斥木黎的鼻子,做完這一切,扭臉從帳簾縫隙看向帳篷外,語氣平淡卻又透著股不容置疑的意味到:“現在是夜長晝短,七天,晚上讓他趴著,白天讓他躺著,如果他七天醒不過來,就把他埋了吧!”說完起身走出帳篷,邁著八字步站在雪中,伸手指向羊圈大聲道:“那一隻,還有那一隻,除去那些普通的,銀毫羊都帶走。”
跟在身後的潮洛門頓時愕然,眼睛瞪得如同銅鈴般,大聲道:“你是來搶得嗎?斥木黎大人救過格勒族那麽多人,你在他垂死時這樣盤剝,簡直是找死。”說著脖筋暴起,死死盯著這個老嫗,好似帶著些威脅之氣。
接骨老女人看了眼憤怒到手握刀柄的潮洛門,不屑地哼了聲,緩緩戴好皮帽,向隨行仆人道:“咱們回家,一隻羊也不要了。”
野孩子忙跑出帳篷,大聲喊道:“都給你,這些羊是我的。”
被扶到馬上的接骨老女人朝雪地上啐了口唾沫,冷冷瞟了眼衝潮洛門,向隨行仆人道:“把這些羊都帶走,所有。”
潮洛門見狀,憤怒地拔出彎刀怒道:“誰敢,看是我刀硬還是你們腦袋硬。”話音剛落,身後幾個騎兵同伴也紛紛拔出彎刀,扯緊韁繩讓戰馬嘶鳴著刨著雪地,濺起片片雪花,似乎隨時要讓這位接骨老嫗和她仆人血濺當場。
就在接骨老女人與仆人驚駭之時,野孩子走上前,衝潮洛門喊道:“閉嘴,這些羊是我的,我想給誰就給誰,你不服去問薩沙老爹。”
看著擋在接骨女人前的野孩子,潮洛門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喪氣地垂下手,又望了眼開始驅趕羊群的接骨老嫗,心中滿是慪氣,帶著幾個騎兵抽馬而去。
木貼兒和阿姆站在帳篷前,看著遠去的潮洛門和站在雪地裏呼著霧氣的野孩子,無奈地靠著帳篷發起呆來,任由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她們身上。
第二天,天色還未大亮,晨曦如同淡金色的紗帶,輕輕地披在雪雨灣雪白的大地上,而接骨老女人又早早到來,手中卻她牽著隻羊,在將羊拴在帳篷門前後走進帳篷,而帳篷內氣息沉悶,斥木黎依舊昏迷不醒,臉色愈加消瘦蒼白。接骨老女人在斥木黎後腦塗抹那散發著濃濃草藥味的藥膏,又在他鼻子裏抹進些粉末,動作熟練而又專注。做完這一切,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了帳篷,留下一串深深的馬蹄印在雪地上。
第三天,木貼兒回家取來些麵餅、奶酥,三個人日夜守護著斥木黎,帳篷內安靜至極,隻有斥木黎微弱的呼吸聲和偶爾的火塘爆鳴聲。時間在這片寂靜中緩緩流逝,而每一天,接骨老女人依舊按時到來,給斥木黎上藥,並且隔天就牽來隻羊。
雖然好像羊奶和肉湯可以維持著斥木黎的生命,但徹底昏迷的他皮膚變得泛黑,如同被燒焦的樹皮;眼窩深陷,仿佛兩個深邃的黑洞;顴骨和肋條凸現出來,仿佛要衝破皮膚,讓人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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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薩沙?格勒帶著幾名親兵來到馬場,帳篷外陽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等接骨老女人上完藥後,用手試了試斥木黎幾乎消失的鼻息,朝薩沙?格勒緩緩搖搖頭。
薩沙?格勒站在野孩子麵前,往起掀了掀自己那頂熊皮帽,深深地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和憐憫道:“野娃子,我已經給你找好了個人家,今天你就過去。”
野孩子抬起臉,瞟了眼眼眶紅潤的薩沙?格勒,緊繃地臉上露出倔強和不屑,隨即默默地看著麵前瘦骨嶙峋的斥木黎,抱緊膝蓋坐到了帳篷角落。
薩沙?格勒蹲下身子,苦勸道:“娃子,潮洛門說族人們發現了野牛群,看來它們今年要提前遷徙,狼群和野獸也會跟著它們到來,潮洛門已經帶人將馬群趕到霍克索家的草場,你待在這裏會被野獸們裹挾著吃掉。”
聽到獸群即將到來,阿姆麵露懼色,瞪大眼睛緊拉著姐姐木貼兒的胳膊。
而木貼兒卻扭過臉,強裝鎮定地笑道:“沒事,等野牛群過去了,野獸們就會跟著它們離開,別怕,很快的。”
薩沙?格勒臉色驟變,怒斥道:“你們兩個今天也必須回部落,野牛群專門來啃食雪雨灣的白毫蕨,即使我們狩獵驅趕,它們最少也會滯留十幾天,那些跟隨而來的野獸也一樣,會吃掉看到的一切,諾托家都搬到咱們部落了。”說完又向野孩子道:“將斥木黎留在這兒,這樣的獸葬配得上他,你跟我們回部落去。”
野孩子好像沒聽到般坐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火塘。
薩沙?格勒憋氣地伸手想要薅起野孩子,卻被狠狠一口咬在手上頓時大怒,隨即歎了口氣,臉色鐵青道:“我實在不想你陪他去,但此事因你而起,這樣也不為過!”說著揮手讓人拉著木貼兒和阿姆走出帳篷,幾人上馬離去,馬蹄聲在雪地上回蕩,漸漸消失在遠方。
夜幕漸漸降臨,大風將雲雪吹得幹幹淨淨,深藍色的天空中,繁星閃爍,如同無數雙眼睛俯瞰著這片大地,帳篷內坐在斥木黎身邊打瞌睡的野孩子突然醒來,不禁感覺異常陰冷,忍不住抱抱肩膀,又忙給斥木黎加蓋了塊毯子,正要俯身將小火塘的火撥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叫傳來,那叫聲如此淒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隨即是群狼的嚎叫,此起彼伏,仿佛就在身後,野孩子打了個冷戰,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忙爬上前掀起帳簾往外望去,隻見遠處蒿草中幾雙閃爍黃綠光的眼睛在遊蕩,如同鬼火一般時隱時現,透著股陰森。
野孩子忙輕手輕腳跑到斥木黎身後,拉開拴烏拉犬的繩索,然而,卻聽不到一聲犬吠,隻有那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淩亂的狼群踩著雪麵朝帳篷走來的聲音,那聲音“沙沙”作響,仿佛是死神的腳步漸漸逼近,渾身發麻的野孩子忙用毯子蓋住斥木黎腦袋,握起短矛對準帳簾,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突然,帳簾微動,一隻巨大的灰狼半個身子鑽進帳篷,用它那熒黃冰冷的眼睛看著野孩子,隨即,它呲起尖牙,身體後弓,準備猛撲,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這隻灰狼卻嗚嗚嗚地哀鳴著被什麽東西拖出帳篷,接著是吱吱的慘叫和烏拉犬撲咬聲。聽到烏拉犬出現,緊張到窒息的野孩子瞬間感覺到了希望,忙開始用繩索捆綁帳簾,而帳篷外不時有狼想鑽進帳篷,但卻被烏拉犬們撕咬阻攔,帳篷外混亂的撕咬聲越來越激烈,帳簾也被撕掉多半,野孩子手忙腳亂地拔出斥木黎腰上的洛茲短劍,在帳篷狗洞上割大口子,拚命將斥木黎拖進隔壁的狗棚,又鑽回帳篷取過短矛對準破爛的帳簾。
帳篷外,幾隻野狼圍著狗棚不停猛撲,都被高大凶猛的烏拉犬咬死在狗棚前,但漸漸的,野狼卻越聚越多,源源不斷地湧來,被圍攻的烏拉犬們急忙退回到狗棚,呲牙咧嘴地和野狼們對峙,野狼群也有所忌憚地暫時不敢靠近,雙方陷入了僵持。
突然,狗棚的後牆傳來哀鳴,原來是幾隻想從後偷襲的野狼卡在前些日子用米漿粘土加固的石牆與頂棚之間,野孩子不禁扭頭看著狗棚裏斥木黎那枯槁的臉,想著他說過的那句“狗兒的家得很結實,免得有餓狼從後使壞”。而此刻,狗牆的高度和狗棚頂的間隙,讓幾隻狼後腿無法支撐地麵,腦袋硬往裏鑽但又使不上勁,隻能被卡著不停哀鳴。
野孩子抬手用洛茲短劍猛戳幾隻狼的臉和眼睛,鋒利異常的洛茲劍不斷刺入這幾隻野狼的腦袋,讓它們慘叫連連,不禁撲騰哀嚎著掉落在地,而這時,帳篷與狗棚相連的狗洞鑽進個狼腦袋,野孩子機敏地用短矛頂住它胸口,窄小的破洞和結實的氈房帳篷,讓野狼被堵在洞口任由烏拉犬撕咬,就在野孩子稍感安全地大口喘氣時,腦海裏響起了斥木黎前幾天的話“狗兒是咱們的家人,雖然他們不住在帳篷,但也隻是隔著層薄薄的牛皮,家人就是這樣,有些隔閡很薄,咱們可以輕易戳破,但那些野獸卻不行。”野孩子頓覺毛骨悚然,又看了眼皮包骨昏迷的斥木黎,嘴角咧笑地流著淚道:“你說什麽都對。”說完轉身用短矛刺退還想從頂棚鑽進來的野狼,又晃著短矛逼迫破洞前的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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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刺骨,空朗星稀,狼群的攻擊漸漸緩歇,被驟寒凍到不停哆嗦、短矛也握不緊的野孩子將麻木的屁股挪到斥木黎的衣襟上,又扭過臉看了眼月光下張嘴躺在地上、臉色枯槁蒼白宛若死屍的斥木黎,隨即又忙眼珠轉轉豎起耳朵聽聽後,悄悄放下短矛慢慢爬到那個狗洞前,渾身顫抖地聽了會兒已經悄然無聲的帳篷,於是,將右手的洛茲短劍交到左手,快速鑽進帳篷伸手抓取羊毛毯,突然,躲在帳篷中的隻野狼張口咬來,野孩子本能地抬手遮擋自己脖子,胳膊卻被狠狠咬住,痛入骨髓的他拚命想退回狗棚,猛揮左手將洛茲短劍胡亂刺著偷襲的野狼,野狼劇烈搖擺腦袋往後拖,試圖想撕斷野孩子胳膊,瘦小的野孩子被巨大力量拖拽撕咬上下顛簸,幾隻烏拉犬拚命上前撕咬野狼,卻被其他幾頭鑽進狗棚的狼死死咬住,狼和狗在狗棚內混亂地翻滾和撕咬,將野孩子卷入拖來甩去,疼痛和天旋地轉讓野孩子好似瀕死,身上也傳來陣陣暖意,而在恍惚之間,一個臉上白色胡須和頭發相連、幾乎隻露著碩大鼻子、怒目圓瞪的神秘老人站在麵前,歎息一聲道,“真是罪過!”說著蹲下摸著斥木黎的臉呢喃道,“以勃族誓,坍影鎖形,固念封心,坍鎖我兒勃休吧!”隨即一道柔和的暖光從天空穿過狗棚頂,照在斥木黎身上,那暖光帶著種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如同春日的陽光,溫柔地撫摸著斥木黎......
《穆璐薩吉》:不要懼怕死亡,那是另一種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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