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曼丁、巴赫與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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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格納長牆外的烏坎那斯草原上,凜冽的寒風席卷著大片大片的白雪自鉛灰色的蒼穹紛紛揚揚飄落,肆意地在空中翻卷、飄蕩,很快便將整個世界裝點成片銀白的死寂之地。
    大隊淪為了俘虜的小奧古斯塔居民,在這冰冷刺骨的草原上艱難前行,他們趕著破舊的馬車,馬車上滿載著曼丁人的戰利品,沉重的車輪在積雪中緩緩滾動,而旁邊的居民們扛著大包小包,腳步踉蹌,呼出的白氣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霜,掛在他們的眉毛、胡須上,讓他們看起來如同一個個垂暮的老人,並不是有人栽倒在地再也沒喲起來。
    巴薩?墨鬱裹著件毛茸茸的遮臉羊皮巾,騎著匹棕黑色的高大戰馬,驅馬湊近陶氏?曼丁,伸手扯開遮臉的羊皮巾,露出被寒風吹得通紅的臉,急切地說道:“巴哈,讓部分族人帶著奴隸和戰利品先回去吧,咱們得趕快追擊薩沙?格勒他們,務必要斬草除根!”
    陶氏?曼丁騎在匹高大的白色戰馬上,那匹馬渾身散發著騰騰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形成一團團朦朧的霧氣,隻見這個曼丁人首領不屑地瞟了眼巴薩?墨鬱,又緩緩望著大雪中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俘虜車隊,和那馬車上堆滿了的各種戰利品,似乎有些猶豫般靜靜地矗立著,任由雪花落在他寬闊的身上,好似思緒在心中不斷翻滾。
    巴薩?墨鬱看著一輛緩緩路過的馬車,又打量著馬車上那雕刻精美精美的瓦片、石板,伸出手指指著這些,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繼續逢迎慫恿道:“咱們曼丁人一直居住在苦寒之地,連像樣的磚塊都得靠搶奪,要是能徹底清理掉烏坎那斯人,您就可以入主這裏啦,到時候,您就能住進那些白皮人的大城堡,坐在溫暖的鐵爐旁,品嚐著他們進獻的美食,這裏可比咱們那冰天雪地強多了,就是坦霜估計也比不了!”
    聽到“坦霜”這個詞,陶氏?曼丁的眉頭瞬間倒豎起來,眼神中閃過絲寒意,回頭冷冷盯著巴薩?墨鬱嗆道:“烏賊逃跑起來就像陣風,咱們要是急躁冒進,隻會被拖垮,你又不是沒吃過那虧。”
    巴薩?墨鬱卻好似沒有察覺到陶氏?曼丁的不悅,依舊滿臉堆笑地說道:“我知道,我在烏坎那斯征戰多年,對這片草原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掌,現在他們往西逃竄,庫普蘭河會成為他們的攔路虎,而且現在河麵還沒有結冰,根本無法通行,就算他們僥幸過了河,那也是進入了坦霜薩姆城的領地,那裏最少駐紮著幾萬坦霜精銳守軍。他們後麵又是難以通行的迷霧山,量他們也不敢穿過迷霧山進入坦霜境內,而且太陽城的波阿力花?敕珊更是手握幾十萬常備軍,所以,咱們盡可以全力追擊,無論他們往前還是往後,都隻有死路一條!”
    再次被“坦霜”這個詞扯動神經的陶氏?曼丁嘴角抽搐,再次望向被大雪籠罩的遠方,任憑凜冽的寒風吹在臉上,似乎毫無知覺般緩緩道:“坦霜軍確實強悍,但凡事都不能太過篤定,就像你以前對我許下的那些承諾,又有幾個真正實現了?”
    巴薩?墨鬱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換上了那副諂媚的笑容,幹笑著道:“現在可是冬季休戰期,坦霜人絕對不可能越過烏坎那斯峰偷襲咱們的領地,而且,您想想,就薩沙?格勒他們那點兒人,能從坦霜軍或者咱們手裏逃脫嗎?”
    陶氏?曼丁強忍著心中的怒火,緊緊握住韁繩,手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咬著牙再次敲打道:“一旦事情看似百分之百確定,那就必定存在紕漏。”
    就在這時,大風驟起,原本就漫天飛舞的雪花變得更加狂亂,讓天地如同被棉絮塞滿般模糊一片,突然,迷霧般的雪天中傳來一陣沉悶而悠長的哞哞聲,那聲音如此具有穿透力,好似將那飄落的雪花都震得紛揚碎裂。
    陶氏?曼丁臉色驟變,忙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那密集層疊的野牛聲,而這聲音越來越近,胯下的戰馬也開始焦躁不安地來回踢騰,陶氏?曼丁神色緊張,猛地揮手下令道:“那些發狂的野牛群來了,讓族人們拋下輜重,立刻上馬先行閃避!”
    巴薩?墨鬱卻滿不在乎地笑道:“巴哈,您請放心,烏喉果籽的藥效應該已經過去了,平時那些野牛都很溫順的。”
    話音剛落,隻見遠處出現了片黑壓壓的身影,數萬頭成群結隊的巨大野牛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伐從曼丁人隊伍前經過,而野牛們深褐色的皮毛在雪光的映照下,與潔白的雪地形成鮮明的對比,如同仙境中移動的群山,而這些野牛也真如巴薩?墨鬱所說,並未狂躁傷人,隻是在大雪中悠然前行,蹄子踏在雪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響,如同有節奏的鼓點。
    正當陶氏?曼丁驚歎於這牛群之龐大時,目光又突然被牛群中的一個身影吸引住,在茫茫大雪中,他模模糊糊地發現在野牛群中,有頭體型格外龐大的野牛,而它的背上好像坐著個人,陶氏?曼丁心中一驚,忙眯眼努力透過紛飛的雪花觀望,隨著那頭野牛越來越近,他背上的人也逐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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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近前,眾人這才看清,原來這座小山般的巨大野牛背上,竟有具眼窩塌陷的幹屍晃晃悠悠地騎坐在牛背上,而那幹屍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紅褐色,仿佛被炙烤抽幹了所有的水分,在幹屍後麵,有個穿著雪白羊皮襖的小孩,緊緊地抱著幹屍。小孩的鼻頭發紅,流著清鼻涕,正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這支曼丁人大軍,眼神中沒有絲毫的畏懼。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景象讓曼丁人和那些俘虜都停下了逃避的腳步,紛紛仰著頭,呆呆地望著這個坐在野牛背上的奇怪組合,臉上滿是驚恐與疑惑,一時間,整個草原上安靜得隻剩下雪花飄落的聲音和野牛低沉的哞哞聲。
    發覺這突然出現的怪物讓曼丁人騎兵們心神不寧,暴躁的巴薩?墨鬱心中湧起股無名邪火,頓時怒目圓睜,猛地彎弓搭箭,瞄準野牛背上的幹屍,“嗖”的將支利箭射向幹屍。
    陶氏?曼丁本能地拔出腰間的彎刀,想要去磕碰那支飛箭,雖然動作迅速而敏捷,但彎刀可惜隻掃到了箭尾,而那力道十足的飛箭,依舊像個黑影般飛向野牛背上幹屍的腦袋。
    就在眾人以為飛箭即將射中幹屍之時,“啪”幹屍的手突然伸在空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抓住了飛箭,而那飛箭在它手中瞬間化作粉末,飄散在風中,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隨後,幹屍緩緩回過頭,用空洞的眼窩看著陶氏?曼丁,輕輕抬手做了個旋弧,又將食指、中指向前指了指。
    大雪中的曼丁騎兵們看到這個詭異幹屍竟然做出他們信奉的摩努米手勢,頓時驚恐萬分,紛紛下馬“撲通撲通”地跪在雪地上,不敢抬頭,嘴裏還不停地念叨著祈福咒詞,祈求神靈的庇佑。
    等陶氏?曼丁緩過神來,騎著野牛的幹屍已經在茫茫大雪中漸漸遠去,隻留下個模糊的背影,而這位曼丁人的首領心中又驚又怒,頓時緊緊握住刀柄,死死盯著巴薩?墨鬱,咬牙切齒地說道:“以後要是再敢在我麵前亂來……”話未說完,一道寒光閃過,陶氏?曼丁手中的彎刀帶著股淩厲的氣勢,砍向巴薩?墨鬱騎著的戰馬,隻聽“哢嚓”聲起,戰馬的半邊腦袋被砍落在地,鮮血如泉湧般噴濺而出,灑在潔白的雪地上,而巴薩?墨鬱也隨著馬的屍體滾落在地,不禁驚恐萬狀地瞪大眼睛,又急忙趴在雪中,拚命磕頭大喊道:“巴哈饒命,我以後絕對不再犯,絕不再犯!”
    陶氏?曼丁輕蔑地掃了眼異常馴服的巴薩?墨鬱,餘怒未消地將彎刀上的馬血甩在他臉上,惡狠狠道:“傳令下去,五千人帶著戰利品和俘虜回部落,征召領地所有部族頭人和長子速速前來,不從者,滅族!左悚奢軍及所有騎兵原地修整,隨後西行,圍剿烏坎那斯敗軍!”
    巴薩?墨鬱頓時欣喜若狂,不停在雪地中跪拜,嘴裏念叨道:“巴哈永是我主,巴哈永世為主!”
    陶氏?曼丁望著隨著野牛群遠去、逐漸化作黑點的幹屍斥木黎,低聲嘟囔道:“我在夢裏見過你……”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磐石堡內,昏暗的房間裏彌漫著股刺鼻的酒氣和血腥氣。
    “蠢貨,快醒來,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伴隨著一聲怒吼,又一桶冷水猛澆,暈厥的霍亨?巴赫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四下張望,發現自己身處磐石堡那熟悉又陌生的議事大廳內,而大廳一片狼藉,桌椅東倒西歪,地上散落著各種雜物,牆壁上的燭台也有不少被打翻,燭火在寒風中搖曳不定,將整個房間照得忽明忽暗。
    蒼老的坎培?巴赫將手裏的木桶“咣啷”一聲扔在地上,岣嶁著腰,邁著蹣跚的步伐走上前,臉上帶著憤怒和厭惡的神情,狠狠地一巴掌打在霍亨?巴赫臉上,嘴裏噴著酒氣怒吼道:“蠢豬,你是不是膽汁進腦子了?居然引來那些草原匪徒洗劫我的領地?”
    霍亨?巴赫這才清醒過來,忙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定了定神,抬臉盯著眼前這個老態龍鍾但眼神惡毒的祖父坎培?巴赫,情不自禁道:“你還活著?”
    坎培?巴赫聽到這話,頓時怒不可遏地握緊拳頭,狠狠地一拳打在霍亨?巴赫臉上,大罵道:“我是你的爺爺,你爸爸的爸爸,你居然盼我死?”說完還想繼續動手,卻因為力氣用盡,不得不扶著那張黝黑發亮的長條餐桌劇烈咳嗽起來,每一聲咳嗽都像是破舊風箱發出的聲音,似乎要將自己的肺扯破。
    霍亨?巴赫用力晃晃發木的腦袋,這才漸漸回想起雪雨灣追逐戰和曼丁人洗劫小奧古斯塔的事,於是緩過神地眨眨眼睛,看著這個被洗劫後的淩亂場景,頓時怒火中燒,卻又強壓著向還在不停喘氣的坎培?巴赫問道:“親愛的祖父,你是怎麽活下來的?你當時藏哪了?”
    滿頭淩亂白發的坎培?巴赫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臉上露出神經質的神情,大喊道:“你把所有人馬都帶走了,隻留下一千步兵防守,我怎麽守得住?我隻能藏在那個肮髒的地窖裏,難道你想讓那些野蠻人把我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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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亨?巴赫完全清醒地站起身,解開身上沉重的鐵胸甲,“哐當”一聲扔在石板地上,向前走著,一步一步地逼近坎培?巴赫,眼神中充滿了質問道:“你就這麽讓那些曼丁人搶走了咱們家的所有東西?他們帶走了所有女人、所有值錢的東西?”
    老坎培?巴赫被霍亨?巴赫的氣勢嚇得急忙哆嗦著往後退,斜瞟著白眼仁,強詞奪理道:“咱們可以繼續征稅彌補損失,領地內所有農夫都得再加稅,他們養的雞下的每一個蛋,有一多半都是我的,一多半,不,整個雞蛋都是我的!”
    霍亨?巴赫額頭青筋暴起,狂躁症發作般活動了活動肩膀,發出“哢哢”的聲響,臉上露出抹瘋狂的幹笑道:“肯定是你這個老瘋子,天天虐待那些烏坎那斯羊毛工,所以他們才在這個時候打開了城門,讓小奧古斯塔的兄弟們都慘遭劫掠……”
    看著這個嫡孫雙手抬起,似乎想要掐自己脖子,老坎培?巴赫頓時驚慌失措,忙向身後的親兵癲狂怒吼道:“宰了這個巴赫家的叛逆,他根本沒有同理心!”說著舉起戴著“滾珠太陽花狼頭”戒指的手。
    幾十個磐石堡親兵聽到命令,嘩啦圍上來,別住霍亨?巴赫的胳膊,其中一個士兵高高舉起長劍,冰冷的劍尖對準了霍亨?巴赫的後頸,好似隻要坎培?巴赫一聲令下,霍亨?巴赫將性命不保。
    看著這些老坎培?巴赫的親兵還是如此聽從他的命令,根本不買自己的賬,霍亨?巴赫臉上瞬間換上了副哀求的表情,哭喊道:“親愛的祖父,你是小奧古斯塔的主人,我願意做你的仆人,我才是你唯一的孫子,那兩個……那兩個都是廢物。祖父,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去替你征稅,去把所有雞蛋都搶回來,從那些農夫手裏……”霍亨?巴赫邊哭喊邊猛烈地用頭撞擊石板地麵,“砰砰”的撞擊聲在房間裏回蕩,不一會兒,讓地麵上就出現了灘鮮紅的血跡。
    準備行刑的士兵們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猶豫,忙收住要落下的長劍,扭臉看著顫顫巍巍的坎培?巴赫。
    坎培?巴赫看到霍亨?巴赫如此求饒,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隨之極其滿足地昂起那張蒼老煞白的臉,意猶未盡地看著拚命求饒的外孫,臉上露出絲得意的笑道:“你不知道我用心多良苦,我愛你,你能理解我嗎?但你要明白,我才是奧古斯塔的主人。”說完哈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正當士兵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格外強壯的霍亨?巴赫突然用力掙脫了那些猶豫的行刑兵,邊哭邊求饒地跪爬到坎培?巴赫麵前,痛哭流涕道:“都怪巨石城的艾蒙派緹家,愚蠢的查理尼二世,名字都那麽愚蠢,您才應該是伯尼薩帝國之主,我罪該割喉,戰敗回來,我罪該萬死......”
    聽到這樣的話,坎培?巴赫原本黯淡的眼睛突然放光,隨即俯身摸著霍亨?巴赫結實的肩膀,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聲音顫巍巍道:“你很好、你很好。”
    霍亨?巴赫淚流滿麵地抱住祖父的腿,大哭道:“我不好,沒有讓您……”話沒說完,卻突然從靴子裏拔出匕首,猛地插入洋洋自得的坎培?巴赫脖子,鮮血如噴泉般湧出,霍亨?巴赫慌忙起身躲閃,邊撥拉著胸前的血水,邊冷冷地看著踉踉蹌蹌後退的祖父坎培?巴赫,撇撇嘴道:“您太老了!”
    十幾名坎培?巴赫的親兵看著主子倒地倒地身亡,舉著長劍呆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
    滿臉是血的霍亨?巴赫快步上前,奪下坎培?巴赫指頭上的“滾珠太陽花狼頭”戒指,戴到自己手上嗎,他又輕快地跳到桌子上,晃悠著兩條大長腿,向坎培?巴赫那些呆愣的衛兵笑道:“按照繼承製,我現在是小奧古斯塔的領主,你們最好聽我的。”說著晃了晃戴上家族印鑒戒指的拇指。
    這十幾名坎培?巴赫的騎士親兵忙扔下長劍,“撲通”一聲跪拜在地,齊聲呼喊道:“我主在上,餘生舍命為您!”
    霍亨?巴赫跳下桌子,掃了眼倒地抽搐的坎培?巴赫,大聲道:“讓跟隨我去雪雨灣的騎兵長們進來。”
    但還沒等這十幾個親兵起身,幾十名小奧古斯塔衛隊士兵便推開厚重的木門而入,當他們在看到死亡的坎培?巴赫與已經戴上“滾珠太陽花狼頭”戒指的霍亨?巴赫後,互相打量著,猶豫片刻後問道:“領主有什麽吩咐?”
    霍亨?巴赫掃了眼地上祖父的屍體,又看看指頭上那代表巨大權利的印鑒戒指,眼神中透露出種複雜的情緒,似乎既有複仇的暢快,又有失親的懊悔,但在感受著戒指的重量和那一絲涼意後,心中突然那湧起股莫名的興奮和自豪,隨即嘴角露出壞笑,手指那些坎培?巴赫騎士親兵道:“這些人謀殺了我的祖父坎培?巴赫,把他們拉出去都砍了,他們的爵位和封地賜給你們!”
    《虛偽的榮耀》:互相掠奪是個魔咒,卻並非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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