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尹更斯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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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更斯湖的晨霧如鮫綃漫卷,乳白的紗帳掠過湖麵時,將粼粼波光揉成萬千銀鱗,在初升的朝陽下折射出碎鑽般的光芒。坦霜使者泰馬爾褪去繡金緞麵外袍,露出蒼白精瘦的脊背,肌膚上貴族特有的薔薇色紋身若隱若現,隨著縱身躍入湖水的動作蕩開漣漪。
    “泰馬爾,當心水妖把你拖去做新郎!”船頭的卡薩?普帕姆揮動雕花樺木槳,獨木舟如靈巧的刀魚劃過水麵,驚飛了棲息在蘆葦叢中的藍蜻蜓。這位普帕姆族首領的魚皮裙由七十二片鱷魚鱗縫製而成,在陽光下泛著閃爍的幽光,腰間懸掛的骨哨隨動作輕響,發出海螺般的嗚咽。
    “纏住我的怕是比水妖更貪婪的螞蟥。”泰馬爾甩著濕漉漉的栗色卷發爬上駁船,麻紗褲緊貼修長的大腿,勾勒出小腿上蜿蜒的蛇形刺青,那是坦霜貴族成年禮的標記。他彎腰擠壓褲管,水珠砸在斑駁的甲板上,在老舊的木板上積成蛛網般的水窪,“你們喬瑪人不是擅長與水妖共舞嗎?”
    卡薩?普帕姆爆發出震耳的笑聲,驚起群雪白色的白鷺,它們撲棱著翅膀掠過蘆葦蕩,如同一朵朵飛濺的浪花:“水妖隻吞噬貪心的靈魂。而且你身上散發著金子的味道,連螞蟥都喜歡你!”他揮手示意族人調轉船頭,帶著泰馬爾和他身後那幾十艘駁船向湖岸邊劃去。
    塔布提岸邊的喬瑪部落籠罩在氤氳的水汽中,數百間草屋錯落有致,蘆葦屋頂在晨風中起伏如綠色的波浪。托拉姆港的商人支起五彩斑斕的帳篷,玻璃珠串與珊瑚項鏈在陽光下爆發出彩虹般的光暈,引得沼澤女人們笑逐顏開,銅鈴般的笑聲混著湖風送來的鹹腥味撲麵而來。男人們則赤裸上身,古銅色的脊背淌著琥珀色的汗水,正用骨刀熟練地剖開鱒魚,粗鹽粒灑在鮮嫩的紅肉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站在船頭的泰馬爾望著喬瑪部族鱗次櫛比的新建草屋,泥牆上還粘著新鮮的香蒲草,空氣中彌漫著生泥與樹脂的混合氣息,不禁感歎道:“圖塔的部族像雨後的睡蓮般壯大。”
    “很多散落人都來投奔圖塔,在他的部落裏安全,不過誰不想在安穩裏紮根?畢竟現在到處是巫蠱之人、之事。”卡薩?普帕姆叉腰而立,胸前的鱷魚牙項鏈隨呼吸輕晃,“這就是別處沒有的珍寶。”他眨眨眼,目光落在泰馬爾膝頭鼓脹如懷胎母獸的鹿皮袋上,“金沙換鐵器,巫藥換平安,來喬瑪家能換安穩,各取所需罷了。”
    泰馬爾跳到岸邊,走近商人們的貨攤,指尖拂過塊猩紅的撒布萊梅織錦,劣質染料的刺鼻氣味混著沼澤腐葉的腥甜,令他精致的鼻翼微微皺起道:“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他低聲道,視線掃過商人們腿上幹結的褐色泥漿,“不過也是辛苦之事!”
    “隻是靠辛苦?”一名刀疤臉商人突然壓低聲音,警惕地瞥向四周,“您可知道多少人葬身在運貨路上?上個月,三艘載滿海鹽的駁船在‘叵舫獨’水域離奇失蹤,連船帶貨物都被湖底的怪物吞得幹幹淨淨,而且不是誰都能踩著泥撬馱運貨物,而且是冒著被泥潭吞沒的危險。”
    泰馬爾看著這幾個商販,低聲道,“港口瘟疫嚴重嗎?”
    幾個商販同時扭過臉,警惕地看著泰馬爾這個帶著貴族氣質的坦霜男人。
    泰馬爾正要追問,身後突然響起低沉的呼喚:“兄弟,你來了!”
    泰馬爾轉過身,才發現圖塔·喬瑪已經站在自己背後,急忙將手放在胸口彎腰行禮道,“喬瑪安坦,好久不見!”
    身著褚布短衣、魚皮裙的圖塔?喬瑪隨意地擺擺手,朝泰馬爾揚起下巴示意:“隨我來。”
    卡薩·普帕姆與泰馬爾緊跟圖塔·喬瑪,來到了個泥窪處,圖塔用手指了指,讓個族人掀起的草簾,腐臭的氣息如實質般撲麵而來,草簾掀開的瞬間,一具繡金製服的屍體映入眼簾——領口的坦霜王室徽記已被食腐魚群啃噬得殘缺不全,腕間的銀質手鏈刻著敕珊家族的名字縮寫。“庫普蘭河漂來的。”圖塔用標槍挑起死者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的貴族族徽刺青,“你們王的近侍。”
    泰馬爾的臉色驟然慘白如紙:“情況確實不太好,王上波阿力花·敕珊已經準備遷往薩姆城,有很多人在逃亡!”
    圖塔?喬瑪盯著泰馬爾這位坦霜使者的眼睛,冷冷:“能讓坦霜鐵騎聞風喪膽的,恐怕不止是疫病。”
    “厄姆尼人。”泰馬爾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仿佛在撕裂一枚毒牙,“他們的艦隊封鎖了入海口,軍團也如蝗蟲般啃噬邊境。王上說…薩姆城是最後的中興之地。”說罷徑直走到岸邊的駁船邊,用力扯開黑色油氈布,成捆的彎刀和矛尖露了出來,刀柄纏繞著簡易的的水牛皮繩,卻在繩結間穿插著祈福的珊瑚碎粒。
    圖塔?喬瑪走上前,粗糙的掌心撫過這成捆的武器道:“還有多少?”
    泰馬爾手指著庫普蘭河的方向,“後麵還有幾十船,全部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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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塔?喬瑪沉思片刻,突然笑笑,好似帶著些疑惑道:“波阿力花·敕珊如此絕望?”他抬頭望向霧靄沉沉的天空,一群雁鴨正排成人字形掠過,翅膀拍打出“撲棱棱”的聲響,“薩姆城應該能守個十年八年的,以後找機會反攻吧。”
    泰馬爾踩著沾滿露水的燈芯草湊近圖塔?喬瑪,靴底碾碎草莖發出“哢嚓”輕響,混著遠處水鳥的低鳴。“波阿力花?敕珊需要您。”他壓低聲音,“查理尼二世和一些人正覬覦鹽山,想趁火打劫搶奪鹽山和薩姆城。”
    圖塔?喬瑪擰著手中的魚骨標槍,眯眼望向遠方如同呢喃般道:“讓我牽製查理尼二世?你們騰出手來對付厄姆尼人?”他的目光掃過晾魚架上的熏魚幹,嘴角似乎扯出抹譏諷的笑,“穿著魚皮裙的沼澤人人對抗鐵甲方陣?”
    “我們會送來精鐵鱗甲,”泰馬爾急切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舌尖嚐到湖風帶來的鹹澀,“還有黃金、岩鹽、百煉刀劍。王上承諾派軍團官員,教你們族人使用弩機。”
    圖塔?喬瑪沉默片刻,帶著泰馬爾來到搭有涼棚的先祖石前,隨即將標槍插入泥地,接過族人遞來的雪魚,骨刀切開魚肉的“嗤啦”聲中,珍珠母般的魚肉綻露出來道:“嚐嚐這庫普蘭河的細鱗雪魚。”說著向緊跟來到身邊的泰馬爾遞去片裹著雪青葉的魚肉,“初嚐腥苦,後味回甘,不像人生...”說著抬頭,瞳孔裏映著泰馬爾繃緊的臉,“苦到盡頭可能仍是深淵。”
    泰馬爾用圖塔遞來的雪青葉裹住魚肉放在嘴裏,心不在焉地機械地咀嚼著魚肉道,“很甜,實在是難得的美食。”說著目光卻落在不遠處的孩童身上。他們在泥沼裏追逐,腳踝的貝殼串發出“叮叮”脆響,腰間係著用鯊魚牙雕刻的護身符。“在您治理下,魯姆圖人真是舒適。”他咽下魚肉,喉嚨卻發緊。
    圖塔·喬瑪抬起頭,掃了眼不遠處嬉戲的孩子們,突然麵無表情道,“湖麵平靜,但可能下麵會惡浪翻滾。”聲音突然低沉,“聽說查理尼想重啟‘斷喉大壩’。”
    泰馬爾略感意外地盤腿而坐,湊近低聲道:“您也知道查理尼二世想再次封堵大壩和鹽道?”
    圖塔?喬瑪沉默地凝視著泛著幽綠光澤的先祖石,那抹綠光如遠古神靈的眼瞳般深邃。他緩緩屈膝跪下,膝蓋陷入濕潤的泥沼,雙手鄭重地按在刻滿古老符文的石麵上,額頭低垂,魚皮裙上的鱗片隨著呼吸輕顫,仿佛在與冥冥中的先祖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尋求來自遠古的智慧指引。
    良久之後,泰馬爾似乎有些失去耐心般深歎口氣,剛想起身離去,突然湖畔突然傳來聲女人的尖叫,隻見名少女被四名衣著華麗、身材高大的伯尼薩男人拖著來到先祖石涼棚近前,為首的伯尼薩男人薅起揪著身邊魯姆圖少女的頭發,她發間的貝殼串飾被扯得“嘩啦”散落在地。“你們的頭人在哪?”這名伯尼薩男人踢翻陶罐,鷹嘴豆滾在圖塔?喬瑪麵前,“我們是迪比特的鹽稅官,本來在清泉口查驗稅卡,但這個畜生冒犯了我,我要將她帶走,去清泉口剝皮示眾!”
    圖塔?喬瑪再次朝著泛著神秘幽光的先祖石深深跪拜,脊背繃直如張滿弓,魚皮裙上的骨飾隨著動作輕響。他緩緩抬頭,目光如淬了冰的魚骨標槍,掃過幾名滿臉跋扈的伯尼薩男人,揮手示意蠢蠢欲動的族人們退下,麵無表情道:“你們打算付出多少?”
    “我們付出多少?”稅官們爆發出刺耳的哄笑,為首者狠狠扯著少女頭發甩到地上,邁步逼近圖塔?喬瑪,低頭口噴唾沫怒道:“多少錢?你想讓我們用鐵器還是鹽塊付賬?別他媽忘了,老子是你們的稅官。”說罷用指頭狠狠戳著圖塔?喬瑪看似瘦弱的胸口。
    圖塔?喬瑪卻冷冷道:“你們要付出什麽,來補償剛才對我族人的不敬!”
    旁邊名絡腮胡伯尼薩男人驚訝地打量著這個比自己矮一頭的沼澤人,好似強忍怒氣般道:“別廢話,有人說你們在塔布提沼澤盜采金沙,而且通過金沙驛道非法購買軍械,我們還需要帶走幾個罪犯。”說完打量著泰馬爾道,“這個家夥是誰?看樣子像坦霜細作!”說罷刻意摸著腰間那裝金飾銀的短劍,其他同伴也將短劍撥在腿前做出威脅狀。
    泰馬爾看著這幾個盛氣淩人的伯尼薩鹽稅官,將手背到身後,抖動袖子將把彎月匕首甩到手中,滿臉堆笑道,“幾位大人老爺,我們是托拉姆港的良商,來此采購燈芯草編,尤其那些精美耐用的花席和籮筐,在港口銷量很好。”
    幾名伯尼薩鹽稅官轉身望向岸邊,十幾艘蓋著油氈布的寬體駁船正停靠在淺灘,船沿吃水線壓得極低。為首的稅官眯起眼,疑惑地打量著泰馬爾攥緊的袖口道:“燈芯草能把船壓成這副模樣?”他朝駁船揚了揚下巴,“讓開,老子要驗貨。”說著邁步想要上前查看。
    鹹澀的風卷過紅柳叢,圖塔?喬瑪赤足立在泥濘中,古銅色的脊背映著正午的烈日,腰間懸掛的魚骨匕首隨著呼吸輕輕晃動,鱗片紋路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青芒,望向那幾名皮褲緊衫的伯尼薩鹽稅官道:“現在離開,你們剛才欠的就算了。”圖塔的聲音像被曬幹的胡楊木,低沉而粗糙,隨即再次揮手摒退那些蜂擁而來的喬瑪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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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為首的稅官轉身時,腰間的鎏金酒壺撞在劍柄上,發出清脆的 “當啷” 聲,其他三名伯尼薩人同時拔劍,精鋼劍刃在夕陽下泛著冷冽的青白,劍鋒劃破空氣的 “嘶嘶” 聲中,他們呈扇形將圖塔?喬瑪圍在中央道:“你和這幾個臭烘烘的翹奇,都得跟老子走,不然我們的鐵甲軍會把你們的破部落燒得連灰都不剩。”
    圖塔·喬瑪哼了聲,無所顧忌地伸手想拿插在地上的魚骨標槍,身後一個鹽稅官趁機舉劍砍向他的胳膊,誰知圖塔輕快地縮回手臂,等對方的劍落空,又快速抓起標槍向後反刺,紮入偷襲者的脖子。
    “宰了他!”剩下三人同時怒吼,劍光如暴雨般襲來。圖塔·喬瑪足尖點地後撤,泥水在腳踝處卷成微型風暴,第一劍擦著他肋下掠過,劃破了粗麻短衣。第二劍刺向前胸時,他已將標槍橫向揮出,三棱形的魚骨槍尖劃過三張驚恐的麵孔 ,三個人同時捂住血肉模糊的麵門撕心裂肺的慘叫起來。而圖塔·喬瑪標槍尖端如毒蛇吐信般再次刺出,依次點中三人咽喉。最後一名鹽稅官的劍剛舉到半空,便看見同伴們捂著噴血的喉嚨倒地,瞳孔裏映著圖塔?喬瑪毫無波瀾的臉——那雙眼睛像戈壁深處的古井,幽深而冰冷,而這個沼澤人首領輕吟道:“折算你們的補償!”
    “撲通”——長劍墜地的聲響驚醒了呆立的馬泰爾。他望著圖塔·喬瑪將標槍重新插回泥濘中,槍頭的血珠順著骨刺紋路緩緩滴落,在黑褐色泥濘中洇出深色的花。
    看得直發呆的馬泰爾緩過神來,看著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依舊是那麽心平氣和的圖塔·喬瑪,驚出聲道,“名不虛傳!”
    圖塔?喬瑪雙足陷入溫熱的泥沼,盤腿坐在浸透露水的燈芯草上,指尖摩挲著魚骨標槍粗糙的握柄,垂首道:“這些人不是鹽稅官,是遠處來的殺手,若不及時處置,恐會殃及族人。”
    “殺手?”泰馬爾的眉峰在暮色中擰成細結,靴底不經意間碾碎了一隻誤入的螢火蟲,淡綠色的熒光在泥沼裏洇開,宛如一滴轉瞬即逝的淚。
    圖塔·喬瑪緩緩抬頭,望向橫七豎八的幾具屍體道:“他們貼身穿著軟鎖甲,是專門來找我的,不管巨石城還是迪比特,還沒有白皮人敢來我這裏如此造次。”
    泰馬爾用靴尖挑開名死者染血的亞麻衫,看著裏麵在細密的網格銀灰鎖甲,詫異道:“查理尼二世雇傭的?”
    “也可能是曾經占據庫普蘭河的那個人...”圖塔·喬瑪依舊麵無表情道,“鐵格·瓦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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