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奇怪的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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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如紗般籠罩著沼澤,圖塔?喬瑪撥開纏繞的野藤走來,藤蔓上掛著的晨露珠串在他指尖碎裂。身著灰袍的達魯祖見狀,嘴角揚起一抹深諳世事的笑意,袍角沾著的墨綠色淤泥在邁步時擠出串串氣泡,發出細碎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叢林的秘密。他朝身後的族人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將幾大麻包東西放置到獨木舟上,粗啞的嗓音帶著沼澤特有的潮濕:\"這些是今年新烤製的,效力最好的五包果籽,七包果殼。\"粗糙的麻包蹭過船幫,滲出深褐色的汁液,在蒼白的樺木舟身上留下蜿蜒的痕跡。
圖塔?喬瑪垂眸輕嗅,空氣中浮動的異香穿透叢林特有的腐殖質腥甜——那腥甜裏混雜著朽木發酵的酸氣與苔蘚的清苦,如同一縷薄煙鑽入鼻腔。那是烏喉果特有的清冽氣息,混合著新烤製時的焦香,仿佛帶著沼澤深處的神秘韻味,讓人想起淤泥下湧動的暗河與沉睡的古木。\"烏喉果?\"
達魯祖拄著木杖上前,杖頂琥珀裏的水臭蟲在雲隙漏下的光斑中閃爍幽藍,那藍光如同深海星辰,仿佛封存著遠古的秘密。\"是烏喉果籽,\"他嘴角的刀刻紋隨著笑意深了幾分,皺紋裏積著的泥垢也隨之微動,聲音中帶著絲神秘,\"沼澤人嚼的烏喉果幹是粗糲貨,這烤製的果籽才是精髓。\"他袖口滑落處,露出腕間用烏喉果核串成的手鏈,深褐的核體上刻著模糊的水紋符咒,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仿佛有微光在符咒間流轉,為這神秘的交易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
\"這可是我拿湖底粉鑽換來的。\"沙美拉突然插步上前,裙擺掃過地麵的蕨類植物,發出\"沙沙\"的輕響。\"不過用這些烏喉果籽去交朋友也值得!\"她話音剛落,水麵突然炸開一圈漣漪,銀鱗魚躍出時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碎成七彩棱鏡,其中一滴恰好落在達魯祖灰袍的銅扣上——那枚刻著沼澤圖騰的扣子,正被他緊張的指尖摩挲得發亮,銅綠在指腹下泛出暗沉的光,仿佛在祈求某種庇護。
達魯祖眼中閃過絲慌亂,忙對沙美拉笑道:\"主要這是我兄弟圖塔的事,所以才能獲得我烤製的全部藥籽,換做其他人無論出價多少也不可能。\"他的語速加快,喉結在灰袍領口下快速滾動,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沙美拉頓時眼神陰冷地逼向達魯祖,眼尾的細紋因怒意而繃緊,似乎對他的圓滑恨之入骨,但看到圖塔正用眼角餘光盯著自己,隻好作罷,鼻腔裏溢出一聲冷哼:\"好好好!\"那聲音帶著冰碴,驚飛了枝頭的幾隻翠鳥,它們撲棱棱地飛向遠方,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
圖塔?喬瑪盯著八字腳站立、一動不動保持微笑的達魯祖,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下的灰袍布料粗糙而潮濕。\"又麻煩你了。\"他的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仿佛背負著沉重的負擔,而這沼澤中的交易,隻是他眾多事務中的一小部分。
達魯祖雙手輕撫灰色長袍,將褶皺撫平,泥濘在他草鞋底發出 \"噗嗤\" 的聲響。他踩著爛泥湊近圖塔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混著烏喉果與草藥的氣味噴在對方耳廓:\"這一切都是應該的,我還給你留了很多存貨,雖說是往年的,但效力也不差,等你需要了我馬上免費奉上。\" 他的睫毛在沼澤陰影裏顫動,像振翅欲飛的飛蛾,眼底映著庫普蘭河的粼粼波光。
圖塔?喬瑪神情複雜地凝視著他,目光掠過達魯祖灰袍上經年累月的褶皺 —— 那些褶皺裏嵌著深綠色的淤泥,仿佛藏著沼澤千年的秘密:\"或許吧,不過還是要感謝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悵然。
達魯祖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如同佩戴著副精致的麵具般道:\"都是家人,無論何時都會鼎力相助。\" 隻有眼角細密的皺紋微微抽動,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那些皺紋裏還積著未洗淨的沼澤泥垢。
沙美拉終於按捺不住,伸手輕輕拉扯圖塔的衣袖,指尖的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該走了!時機不等人,廢話誤事。\" 她引導圖塔登上停靠在岸邊的獨木舟,樺木船身與河岸摩擦,發出 \"吱呀\" 的聲響,驚飛了棲息在蘆葦叢中的幾隻水鳥。
當獨木舟切入庫普蘭河的刹那,兩岸茂密綠林的倒影被劈成碎玉,在水麵上蕩漾開來。人魚們潛入水中的瞬間,尾鰭拍打出的水花在舟身鍍上銀邊,陽光照射下,銀邊逐漸幻化成細碎的光點,宛如為他們披上了一層流動的星屑麵紗。圖塔?喬瑪揮手與達魯祖告別,盤腿坐在舟中,目光凝重地打量著身邊那幾大包烏喉果籽 —— 麻包表麵的纖維在水光中泛著暗沉的光澤,仿佛吸飽了安卡圖叢林的迷瘴濕氣。
舟船在人魚的推動下如離弦之箭般在水麵滑行,破水之聲 \"嘩嘩\" 作響。突然,獨木舟仰起船頭,順著傾斜的泄洪水浪向閘口衝去,水流的轟鳴震得人耳膜發顫。緊接著,舟船鑽入碧藍的壩湖,又被人魚快速推到湖麵,湖水的冰涼水汽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水草腥氣。圖塔?喬瑪看著重新被打撈上來的麻布包 —— 包角已被湖水浸得發黑 —— 有些恍惚地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水珠順著指縫滴落,砸在船板上發出 \"嗒\" 的輕響。他回頭望向宏偉的安卡圖大壩,灰黑色的壩體如同沉睡的巨獸橫臥在水麵,不禁低聲感慨:\"這座大壩下埋了多少屍骸!\" 話音被風吹得零散,飄向遠處翻湧的水麵。
等人魚們似乎有些精疲力盡,劃水的聲音變得沉重而遲緩。突然,一名人魚遊出水麵,手裏高舉著一件濕噠噠的綢衫,水珠從衣擺滴落,在水麵蕩開一圈圈漣漪。沙美拉接過綢衫扔給圖塔?喬瑪,語氣淡然:\"換件衣服,看來我的人魚對你格外敬仰。\"
圖塔拿起綢衫,那是件月白色的衣衫,上麵卻殘留著暗褐色的血跡,在布料上暈染開詭異的圖案,如同某種神秘的符文。他盯著血跡沉聲問道:\"這件衣服的主人呢?\"
\"托拉姆港現在已是無主之地,混亂不堪,\" 沙美拉輕描淡寫地解釋著,指尖劃過自己裙擺上的蕾絲花邊 —— 那花邊曾屬於一位溺水的貴婦人,\"很多水手截殺船主,我這身長裙也是從她那裏拿來的。\" 聽到這話,圖塔?喬瑪將綢衫扔在一邊,摸著自己濕漉漉的褚衣,語氣堅定:\"我的挺好。\"
冷冽的湖風吹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換了一批人魚後,舟船以快得幾乎脫離水麵的速度前進,船尾拖出一道雪白的浪花。良久之後,舟船在一個河灣處突然掉頭,水流的慣性讓舟船劇烈晃動,最終被甩向岸邊,船底與河岸的砂石摩擦,發出 \"哢嚓\" 的聲響。
沙美拉纖長的手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仰起頭望向高空 —— 幾隻形似巨鷹的 \"報喪女妖\" 正扇動著暗褐色的羽翼,在鉛灰色的雲層下盤旋,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下方的林地,發出淒厲的輕鳴。她用眼神示意圖塔上岸,兩人足尖輕點水麵,如兩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躍到岸邊,濺起的水花甚至沒有驚動岸邊的露珠。岸邊的樹林枝繁葉茂,幾乎將枝葉垂入粼粼碧波,在水麵投下斑駁的陰影,仿佛一幅水墨畫卷。
就在這時,森林深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無數葉片在風中低語,又夾雜著幾句粗嘎的爭吵聲,斷斷續續地飄進耳中:“早該你背了”、“憑什麽又讓我背”、“索索托是大爺嗎?他什麽也不幹”、“探礦全靠我,你這個蠢貨”...那聲音尖銳而暴躁,帶著濃濃的不滿與抱怨。
沙美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從腰間的皮質小袋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碧玉。那碧玉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溫潤的綠光,宛如一汪凝固的春水。她輕輕一揚手,將碧玉扔到地上,玉石與泥土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隨即,她一把拉住圖塔?喬瑪的衣袖,兩人如同兩道影子,迅速藏到一棵粗壯的古樹後,樹幹上布滿了墨綠色的苔蘚,與她們的衣著融為一體。
樹林裏的動靜戛然而止,片刻後,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都站住,我聞到了寶石的味道。”隻見一個身材矮胖的卡普矮人從藤蔓糾葛的樹林中探出頭來,他的頭發像一團亂草,沾滿了枯葉,一雙小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滴溜溜亂轉。當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碧玉上時,瞳孔驟然收縮,眼中迸發出貪婪的光芒,如同餓狼看到了獵物。他張大嘴巴,露出泛黃的牙齒,驚歎道:“好大的寶石!”
緊接著,又有幾個矮人從樹林中鑽了出來,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身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手裏拿著粗糙的探礦工具。當他們看到地上的碧玉時,全都發出了嘖嘖的驚歎聲,圍著玉石團團轉,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好大的寶石,真是稀世珍寶啊!”他們圍著玉石蹲下時,腰間探礦錘碰撞出叮當聲響,像極了礦工歌謠的前奏。
沙美拉躲在樹後,觀察著矮人們的反應,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她又拿出另一塊更大的玉石,手腕輕轉,將其扔到矮人們的腳下。玉石落地的瞬間,矮人們發出一陣驚呼:“這塊更大!”他們紛紛彎腰,伸出粗糙的手掌去觸摸玉石,臉上滿是陶醉的神情。
沙美拉一塊接一塊地扔著寶石,如同撒下誘餌的漁夫。矮人們完全被寶石吸引,低著頭,眼睛緊緊盯著地上的光芒,一步一步地跟著寶石往前走去。他們的腳步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嘴裏還不停地發出驚歎和讚美。直到他們看到沙美拉那襲在風中飄動的深藍色長裙,才如同大夢初醒般,慢慢抬起頭。
“啊!女人,扔寶石的女人!”一個矮人指著沙美拉,聲音中充滿了震驚和恐懼。他們又轉頭看到了站在沙美拉身邊的圖塔?喬瑪,眼神凶狠而冷漠。矮人們嚇得魂飛魄散,尖叫道:“啊!沼澤人,凶巴巴的沼澤人!”
沙美拉見狀,猛地伸出手,如閃電般抓住了矮人索索多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她微微張開嘴巴,露出口中尖利的犬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寒光道:“不認識我了?”
被提在半空中的索索多嚇得魂不附體,四肢亂踢,嘴裏胡亂喊道:“水妖沙拉拉?是你!”
“啊啊啊,吃人的水妖,還不吐骨頭,啊啊啊...”其他幾個矮人見狀,嚇得手舞足蹈,抱頭鼠竄。他們互相碰撞,有的甚至一頭撞到了樹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隨即暈了過去,銅質探礦燈也滾落在地砸中株毒蠅傘,迸出的乳白汁液。
沙美拉嫌棄地將索索多扔在地上,發出“撲通”一聲響。她冷哼一聲,說道:“認識我就好,我需要幾個腳夫,幫我們拿點東西去串個親戚。”
索索多從地上爬起來,揉著摔疼的屁股,小心翼翼地問道:“親戚?也是個水妖嗎?”
沙美拉眉頭一皺,揚手一巴掌打在索索多的臉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閉嘴!”她厲聲喝道,“你們幫我們拿東西,我給你們寶石,是雇傭你們,不是強迫。”說著,她又拿出一塊巨大的粉鑽,那粉鑽在光線的照射下,散發出柔和而絢麗的光芒,如同晚霞映照在湖麵。
索索多眼睛一亮,連忙爬起來,雙手顫抖著接過粉鑽,放在手心裏仔細打量,指腹摩挲著寶石上的天然冰裂紋,眼中滿是癡迷。他忽然偷瞄沙美拉腰間的皮囊——那裏鼓鼓囊囊,似乎裝著更多發光的石頭。於是眼珠轉轉道,“雇傭也得需要雙方同意,尤其是跟著你,感覺是在玩命而不是當苦力,不過....”就在這時,幾隻“報喪女妖”突然從高空俯衝下來,巨大的翅膀劃破空氣,發出“呼呼”的聲響。索索多隻覺得一股強風撲麵而來,臉上被翅膀拍得生疼,他急忙閉上眼睛,扭過臉去躲閃。可當他剛回頭,就看到一隻“報喪女妖”正在自己對麵懸停,它那鋒利的爪子不時揚起,那人麵鷹目中閃著寒光,死死地盯著他,眼神中充滿了威脅。被翅風忽扇到眯著眼的索索多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結結巴巴地說道:“同......同...同意,我們願意做您的腳夫。”
沙美拉滿意地點點頭,打了個響指。幾隻“報喪女妖”如同接到命令的士兵,振翅飛向天空,很快便消失在雲層中。
沙美拉望著矮人們驚恐的表情,陰惻惻地笑道:“老鼠害怕鷹隼是天性,矮人喜歡寶石也是天性,兩者遇到一起就是天經地義!”她的聲音在樹林中回蕩,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仿佛這密林深處的主宰,正玩弄著她的獵物。
“對對對,天...天經地義。”索索多渾身如篩糠般哆嗦,渾濁的眼珠卻在眼窩裏滴溜溜亂轉,仿佛在盤算著什麽鬼主意。他盯著沙美拉泛著寒光的犬齒,喉結重重滾動著,聲音裏帶著哭腔。
沙美拉彎腰整理索索多的亞麻坎肩——那坎肩布滿汗漬與草屑,散發著酸腐的汗味——修長的手指用力攥住布料,指節泛白。她指著獨木舟上幾大包浸著深褐汁液的麻包,聲音如冰錐般尖銳:“讓你的人扛著,跟著我們走,做個像樣的腳夫。”說完,她甩了甩綴著水鑽的裙擺,與圖塔?喬瑪並肩向前走去。
腿腳發軟的索索多瞪著身邊那群原地發抖的矮人,他們縮在樹幹後,指甲深深摳進粗糙的樹皮。索索多暴喝一聲,唾沫星子飛濺:“快...快點幹活,當腳夫!”他抬起沾滿淤泥的靴子,狠狠踹向那個撞樹暈厥的矮人,靴底與皮肉碰撞,發出“噗”的悶響:“快起來!”
撞樹上裝死的矮人狄柳德突然睜開眼,綠豆般的小眼睛骨碌一轉,低聲嘟囔道:“水妖不吃死人,別吵我。”他的臉頰貼著冰涼的樹幹,嘴角還沾著幾片青苔。
索索多一把薅起這個同伴,枯黃的指甲掐進對方油膩的頭發裏,猛踢其沾滿泥濘的屁股,破口大罵:“那些會飛帶毛的女人可不管你死沒死!”他的聲音尖利,驚飛了樹梢幾隻灰背雀,撲棱棱的振翅聲在密林中回蕩。
茂密的安卡圖叢林裏,藤蔓如虯龍般纏繞著參天古樹,蕨類植物的葉片上凝結著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沙美拉和圖塔?喬瑪跟著索索多在林間穿行。遠處,偶爾幾個紋身巴優納特人躲在巨大的豬籠草後觀望,他們臉上的藍色圖騰在陰影中若隱若現,看到圖塔?喬瑪和沙美拉,立刻如受驚的蜥蜴般,急匆匆消失在纏繞的氣根深處,隻留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日夜兼程的艱苦穿行,讓樹葉上的露水打濕了眾人的衣衫。當叢林遠處出現亮白的天光時,沙美拉望著那片被陽光切割的林隙,忽冷忽熱地說:“矮人果然對這裏很熟悉,知道近路。”她的話語被晨霧裹挾,帶著叢林特有的潮濕。
疲憊到眼眶發黑的索索多打著瞌睡,眼皮如鉛塊般沉重。他強撐著諂媚地笑,露出泛黃的牙齒:“是沙拉拉女王大人您的光芒...照亮了我們的前路。”話音未落,他的額頭差點撞上橫亙的樹幹,驚得他一個激靈。
這時,身後的矮人們又躁動起來。彎腰駝背的狄柳德將扛著的大包狠狠扔在地上,麻包砸在腐葉上,發出“嘭”的悶響。他叉著腰大罵,唾沫星子濺在身邊的毒蠅傘上:“怎麽總是我扛東西。”但看到其他矮人也都佝僂著背,壓在肩頭的麻包幾乎拖到地麵,他又急忙改口,聲音諂媚:“為什麽不用馬車拉,非要人扛。”
聽到“馬車”兩個字,沙美拉猛地抬起頭,陽光透過葉隙落在她臉上,映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泛著凶光。她望著正想朝狄柳德發飆的索索多,聲音低沉:“馬車?”
還沒等索索多說話,狄柳德已像隻靈活的地鼠般竄上前,油膩的頭發貼在汗濕的額角。他搓著布滿老繭的手討好道:“沙女王,我們在叢林裏藏了輛馬車,叢林外邊還有一輛馬車,非常棒的兩輛馬車,是我們從個白皮人農莊偷來的,不是偷,因為很多農莊的人得瘟疫死了,我們算撿來的!”他語速極快,唾沫星子飛濺在沙美拉的裙擺上。
索索多也急忙上前,矮胖的身子擠開狄柳德,獻媚地笑著:“對對對,我早就想跟您說了,剛才沒說是因為想給您個驚喜!”他的小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貪婪的光。
“哼哼!”沙美拉冷笑道,嘴角勾起抹殘忍的弧度,“以後狄柳德就是你們的隊長,索索多扛東西。”
索索多臉色驟變,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尖叫道:“我是卡普族國王索索托的哥哥,我是貴族,不能幹那樣的糙活兒。”他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卻不敢直視沙美拉的眼睛。
狄柳德見狀,狠狠一腳踹在索索多屁股上,靴底的鐵釘刮過樹皮,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他破口大罵:“去你妹的國王哥哥,你這個低三下四的腳夫,快去找馬車,把馬車上爛樹葉清理幹淨,再給馬兒找點草料,不然罰你倒立回家。”他叉著腰,唾沫星子噴在索索多油膩的頭發上。
當瘦弱的兩匹老馬被套上吱呀作響的馬車時,它們瘦骨嶙峋的脊背在陽光下投下慘淡的影子。七八個矮人扛著十來個大包裹,步履蹣跚地跟在車後,汗水浸透了他們破爛的衣衫。車上坐著一個身著褚衣的沼澤人和一個美豔的女人——沙美拉的長裙在風中翻飛,如同一朵盛開的毒花。這輛光怪陸離的馬車“咯吱咯吱”駛出了叢林,車輪碾過枯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荒野變得荒涼冰冷,鉛灰色的天空低垂著,仿佛隨時會落下凍雨。幾個拄著木棍的饑民蜷縮在土路邊,他們的衣服破爛不堪,露出瘦骨嶙峋的肢體。當看到這輛奇怪的馬車時,他們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微光,虛弱不堪地問道:“你們有...吃的嗎?”聲音嘶啞,如同風穿過破敗的窗欞。路邊的雜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遠處的枯樹像一個個猙獰的鬼影,注視著這支詭異的隊伍在灰黃的土路上緩緩前行。
莫斯站在顛簸的馬車上破口大罵,他的唾沫星子混著清晨的霜氣在空中凝結成白霧:“你們這幾個懶鬼,有手有腳不好好幹活,偏要當什麽乞丐,把你們那件破披風送過來,我們這兒有位高貴的女士需要保暖。”他腳下的車廂板因用力跺腳而發出“吱呀”的呻吟,驚得拉車的老馬不安地刨著蹄子。
圖塔?喬瑪狠狠瞪了眼莫斯,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陰影中閃過一絲厲色。他打開一個麻包,粗糙的手指抓出幾把深褐色的魚幹,魚幹表麵的鹽粒在晨光中閃爍如星,隨即又扔出一個皮質水囊,水囊撞擊車廂的聲響沉悶而空洞。
狄柳德立刻堆起諂媚的笑容,他缺了顆門牙的嘴漏著風:“您真是善良,像仁慈的大商人。”他的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偷偷打量著沙美拉的臉色,油膩的頭發在風中亂舞。
索索多在一旁嘀咕,聲音像被堵住的風箱:“馬屁精!”話音未落,就被莫斯一腳踹下馬車。他肥胖的身軀摔在凍土上,發出“噗通”的悶響,莫斯叉著腰罵道:“馬車太重了,你最胖,滾下去,看把馬兒累成啥了?”老馬似乎聽懂了這話,疲憊地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消散。
馬車繼續日夜兼程,車輪碾過結霜的車轍,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沿著那些被饑民踩出的村鎮小路向北而去,路邊的枯草掛著冰棱,在車輪經過時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濃煙滾滾的坎帕尼前哨卡古城依舊在燃燒,橙紅色的火舌舔舐著灰黑色的城牆,將半邊天空染成詭異的血色。人們排著長隊從城裏往外走,襤褸的衣衫上落滿了黑色的煙灰。幾百名坦霜騎兵戴著隻露眼窩的鐵製頭盔,盔甲在火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他們手握長矛監督著這些饑民,矛尖的寒光在暮色中微微顫抖。路邊不時出現橫七豎八的倒地餓殍,他們的身體早已僵硬,覆蓋著薄薄的霜花;樹枝光禿禿的,像無數伸向天空的枯骨,連地上的荒草也因薄雪覆蓋而顯得格外稀疏,隻有幾株耐寒的薊草在風中瑟瑟發抖。
圖塔?喬瑪望著眼前的慘狀,自言自語道,聲音被風吹得零散:“饑荒和瘟疫總是接踵而至。”說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魚骨刀柄。
突然,幾名盔甲反光的坦霜騎兵疾馳而來,他們的戰馬口鼻噴出白霧,馬蹄將地上半凍的泥土濺到矮人狄柳德臉上,褐色的泥點混著他驚恐的表情,顯得滑稽又可悲。這個馬車夫頓時怒道,聲音因恐懼而變調:“你們眼瞎了嗎?不知道我們這裏有位極其高貴的女士嗎?”但當他看到坦霜騎兵慢慢抬起鋒利的長矛,矛尖在陽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時,立刻呲溜一聲鑽到了圖塔身後,肥胖的身軀將車廂板壓得“嘎吱”作響。
正當沙美拉要衝天空盤旋的幾隻報喪女妖勾手——那些巨鳥的羽翼在硝煙中劃出黑色的弧線——圖塔?喬瑪緩緩站起身,他的褚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盯著為首的那名騎兵頭目,聲音沉穩如鐵:“我是圖塔?喬瑪!”
騎兵頭目上下打量片刻,頭盔縫隙中透出審視的目光:“尹更斯湖的?”他的聲音透過金屬頭盔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意。
圖塔?喬瑪點點頭,發絲被風吹起,露出額角那道陳舊的疤痕
騎兵頭目忙擺手讓人收起長矛,金屬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曠野中格外清晰。他下馬從馬背的戰利品包中拿出兩件嶄新的裘皮大衣,裘皮表麵的絨毛在火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將大衣送到馬車上,然後將五指分開的手放在胸前,微微彎腰行禮,盔甲的甲片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恩主安好,您要去哪裏?是否需要我們護送?”
圖塔?喬瑪輕輕搖頭,手掌在空中劃出道隨意的弧線,仿佛在驅散彌漫的硝煙。
等坦霜騎兵們離去,馬蹄聲漸漸消失在遠方的暮色中。沙美拉穿上那件烏黑華麗的裘皮大衣,裘皮的領口襯得她臉色愈發白皙。她揚揚眉毛,唇角勾起抹得意的笑道:“看來咱們會少很多麻煩,沒有白皮人關卡,也沒有盤查,可以悠閑地前往雪雨灣。”她的話語中帶著絲輕鬆,卻掩不住眼底的警惕。
“什麽?雪雨灣?那個土匪窩!”矮人狄柳德幾乎跳了起來,他的驚叫聲劃破了黃昏的寂靜,馬車因他的動作而劇烈搖晃,車輪碾過一塊碎石,發出“哐當”的聲響。遠處的烽火台上,又一團火焰騰空而起,將他驚恐的麵孔映照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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