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老馮格之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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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跟在老馮格身後進屋的三名修士侍衛,看到老馮格撣法袍的暗號,便像蟄伏的野獸般猛地衝上前:左側的修士甩出一根浸過油脂的粗麻繩,“唰”地纏上龐岑?瓦萊的脖子,隨即死死勒緊;另外兩人分別抓住龐岑的左右胳膊,手掌如同鐵鉗對角發力,將他的身體牢牢按在牆上,麻繩摩擦脖頸皮膚的“咯吱”聲,混雜著龐岑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在寂靜的驛館裏格外刺耳,像是瀕死野獸的哀鳴。
    看著拚命掙紮卻無法脫身的龐岑?瓦萊脖子被勒得漸漸腫脹,臉色從蒼白迅速漲成豬肝紅,眼球也開始向外凸起,老馮格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興奮。他猛地舉起手中的三葉法杖——杖身包裹的銅皮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砰!”狠狠砸在這位被戲耍的奎托姆領主的額頭上,沉悶的撞擊聲讓整個屋子都仿佛震了震。龐岑的額頭瞬間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如同紅色的溪流,順著他的臉頰蜿蜒而下。
    “其實按計劃,應該等到小蘭德到手再動手。”老馮格惡狠狠地盯著快要窒息的龐岑?瓦萊,語氣裏滿是不耐,仿佛耽誤了什麽大事般憎惡道,“但我已經等不及了,索性把你們這些絆腳石都弄死,省得夜長夢多,壞了我的大計!”
    額頭青筋暴起、滿臉是血的龐岑?瓦萊,眼中迸發出絕望卻凶狠的怒火。他拚命踢騰掙紮著伸出粗糙的大手,似乎想要抓住老馮格的衣領,可三名強壯的修士死死摁住這個已經被憤怒和窒息衝得渾身泛軟的奎托姆領主,,猛地將他拽倒在地。羊毛地毯被他扭動的身體蹭得褶皺不堪,木桌上的銀杯被撞翻,矮人烈酒潑灑而出,在地毯上暈開深色的酒漬,與鮮血混合在一起,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老馮格看著龐岑?瓦萊躺在地上,舌頭不受控製地吐出來,四肢抽搐著做著垂死掙紮,興奮得聲音都變了調,尖利得像破鑼:“快點幹掉他!到時候就對外宣稱,是潤士?丹那個叛逆,殺害了‘六人團’的大修士和皇家特使龐岑!咱們的騎兵一到,就能名正言順地剿滅弗林錫,讓他血債血償!”
    旁邊兩名修士侍衛立刻拔出腰間的短劍,劍刃出鞘時發出“唰”的銳響,寒光一閃,就要向龐岑?瓦萊胸口刺去。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臉色已經發紫、幾乎要斷氣的龐岑?瓦萊,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滑脫的左手猛地摸向腰後,抽出那把藏在腰間的那把刀柄裹著防滑布的三棱匕首,胡亂地向身邊最近的修士猛捅過去。“噗嗤!”匕首猛地刺進那名修士的脖頸,鮮血瞬間如泉般噴湧而出,滾燙的液體濺在龐岑的皮甲上,如同綻放的紅梅,妖豔而刺眼。那名修士雙手捂著脖子,眼中的恐懼的光芒迅速黯淡,身體軟軟地倒在牆角,手還死死捂著傷口,指縫間的鮮血不斷湧出,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徹底沒了動靜。
    屋外的侍從修士聽到屋內的廝殺聲,連忙手持短劍衝進屋子。狹小的驛館本就容不下太多人,這幾人一進來,瞬間被擠得滿滿當當,長矛的木柄撞在桌椅上,發出“咚咚”的悶響,更添混亂。
    “快點兒弄死他!別讓他跑了!”老馮格又驚又怒,雙手舉著權杖拚命將龐岑?瓦萊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白色法袍的下擺上卻濺到了鮮血,在潔白的法衣布料上格外刺眼,像是雪地裏綻開的血花。
    幾名修士不敢怠慢,立刻撲上前抓住龐岑持胳膊,用膝蓋死死壓住,幾乎要將對方的骨頭碾碎;另外兩人繞到龐岑背後,手中的短劍用力刺向他的後腰,順著鎖甲的縫隙“噗嗤”應聲而入,鮮血順著鎖甲的縫隙不斷滲出,很快將他深褐色的皮甲染成深紅色。
    但龐岑?瓦萊卻依舊拚命掙紮,不停發出痛苦卻帶著決絕的嘶吼,身體胡亂扭動,將身邊的修士撞得東倒西歪。屋內的橡木桌椅被撞得七倒八歪,桌上的鍍銀擺件、杯盤摔落在地。
    老馮格被這混亂的場麵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轉身躲到軟榻上。他踩著柔軟的天鵝絨,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卻依舊用尖利的破鑼嗓子喊道:“你們幾個笨豬!連個快死的人都搞不定?快宰了他,別讓他靠近我!”
    身高體壯的龐岑?瓦萊命懸一線,眼中的怒火卻越來越旺,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怒吼,這聲音裏混雜著痛苦、憤怒與不甘,如同受傷的雄獅在咆哮,隨即猛地將身邊的幾名修士狠狠推開——幾人重心不穩,踩著濕滑的地毯“咚咚”撞在牆上,手中的短劍也掉落在地。
    龐岑?瓦萊踉蹌著衝上軟榻,粗糙的大手一把薅住老馮格的衣領,眼神裏的瘋狂如同燃燒的火焰,猛地將老馮格從軟榻上拽下來,狠狠推倒在地。“咣!”老馮格的後腦勺重重撞在堅硬的橡木地麵上,眼前瞬間金星亂冒,耳邊也響起嗡嗡的轟鳴聲。他像瘋了一樣揮舞著雙手,發出尖利的尖叫,可龐岑?瓦萊的膝蓋已經死死頂住他的胸口,雙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看著龐岑?瓦萊滿臉是血、眼球凸起、如同暴怒野獸般的模樣,老馮格的喉嚨裏隻能發出“呃呃”的嘶啞聲,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公雞。手中的三葉法杖掉落在地,他拚命地用指甲抓撓著龐岑的臉,尖銳的指甲劃過皮肉,留下一道道血痕,可龐岑?瓦萊的手指卻像鐵鉗般越掐越緊,老馮格的臉很快從漲紅變成紫紅色,呼吸也越來越微弱,意識開始漸漸模糊。
    身後的幾名修士侍衛見狀,連忙衝上前:幾人人死死拉住勒在龐岑身上的麻繩,雙腳蹬著地麵拚命向後拖拽,麻繩深深嵌進龐岑的皮肉裏,留下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另外兩人則揮舞著短劍,胡亂砍向龐岑的腦袋、後背。劍刃劃過皮肉的“嗤啦”聲不絕於耳,鮮血如同泉水般從傷口湧出,順著臉頰流啦在老馮格臉上,燙得他渾身一顫。
    可龐岑?瓦萊卻像瘋了般,依舊死死騎在老馮格身上,雙手掐著對方的脖子死不放手。他的眼中滿是複仇的瘋狂,仿佛要將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失去親人的痛苦,全都化作這致命的掐頸力道。
    就在老馮格的瞳孔開始渙散、意識即將徹底消失之時,一名躲在牆角的修士突然抄起根被撞斷的粗大椅子腿深吸一口氣,猛地揮起椅子腿,“砰”的一聲狠狠砸在龐岑?瓦萊的太陽穴上。
    龐岑?瓦萊的身體明顯晃了晃,可雙手依舊沒有鬆開。那名修士見狀,咬緊牙關,再次揮起椅子腿,“砰”的一聲又一次砸在同一個位置。這一次,龐岑的身體終於失去了所有力氣,像一攤爛泥般重重砸在老馮格身上,徹底沒了動靜,隻有嘴角還在不斷湧出暗紅的鮮血。
    老馮格感覺胸口一沉,隨即拚命從龐岑?瓦萊沉重的身體下鑽了出來。剛一抬頭,他便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那是龐岑流進他嘴裏的血,帶著濃重的鐵鏽味,讓他一陣惡心,胃裏翻江倒海。他扶著軟榻的扶手,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腔的震動牽扯到脖子上的勒痕,疼得他眼淚直流。
    好半天才緩過勁的老馮格慢慢直起身,用袖子胡亂擦在滿是鮮血的臉,又顫抖的手摸了摸自己被掐得紅腫的脖子,指尖觸到的皮膚滾燙而疼痛。他呼呼地喘著粗氣,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撕扯喉嚨:“你他媽差點掐死我...你這個蠢貨...你和你女兒安妮一樣蠢...不乖乖聽我的話,純粹是找死!”
    趴在血泊中的龐岑?瓦萊,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慢慢扭過臉。他的臉頰沾滿了血汙,嘴角不斷湧出泡沫狀的鮮血,眼神裏卻滿是難以置信的痛苦和憤怒,嘴唇顫抖著,詛咒般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你...你殺了安妮...”
    老馮格聽到“安妮”的名字,眼中閃過絲殘忍的快意。他提起染花的法袍下擺,露出兩條羅圈腿,狠狠一腳踢在龐岑?瓦萊的後背,又氣喘籲籲地撿起那根包銅的三葉法杖,杖尖指著龐岑的屍體,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聲音裏滿是惡毒的嘲諷:“是我!就是我殺了他!我把他關在虔世會的地牢裏,折磨了好多天,看著他從倔強到絕望,最後把他扔進焚屍爐,燒成了一把灰!”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愈發猖狂地大笑起來:“他就是個自命清高的小婊子,和洛克哀那個女人一樣,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還敢看不起我?還有你姐姐列拉?瓦萊,當年把你趕出家族,讓你像條狗一樣流浪的那個女人——”他俯身湊近龐岑的耳朵,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般咬牙切齒道,“也是我設計搞死的...是我給了那個桑格一車炸藥...把他們炸的粉碎...這就是得罪我的下場!”
    龐岑?瓦萊趴在浸透鮮血的羊毛地毯上,胸腔每一次起伏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暗紅的血沫不斷從他嘴角湧出,在橡木地麵上積成蜿蜒的細流。他卻突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指尖摳住堆疊地毯的絨線,艱難地翻過身,仰望著驛館雕花的房梁,咧開沾滿血汙的嘴,發出嘶啞而詭異的笑聲——那笑聲像破損的風箱在拉扯,混雜著血沫破裂的“咕嚕”聲,在滿是血腥味的屋子裏回蕩,聽得人心頭發緊。
    老馮格正揮舞著扭曲變形的三葉法杖,一下下抽打龐岑的脊背,杖身撞擊皮肉的“砰砰”聲沉悶而刺耳。聽到這突兀的笑聲,他猛地停住動作,僵在原地,變花的法袍隨著動作晃了晃,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訝:“你笑什麽?都死到臨頭了,還在裝瘋賣傻?”他的聲音帶著絲慌亂,仿佛這笑聲戳中了他心底的某個陰影。
    龐岑?瓦萊的臉早已麵目全非,額角的幾處傷口血肉外翻,順著臉頰滑落的血珠糊住了他青紫腫脹的眼睛,他費力地轉動眼球,口齒不清地吐出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裹著鮮血:“你...你死定了...老東西...”他的眼神裏滿是嘲諷,像在看一個即將墜入深淵卻仍不自知的蠢貨。
    老馮格驚訝地瞪大眼睛,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空氣中除了濃重的鐵鏽味,還飄著一縷淡淡的酒香,那是之前被撞翻的矮人烈酒,正從地毯的纖維裏慢慢揮發出來。他低頭掃過地上打碎的那個陶酒罐,罐口殘留的琥珀色酒漬已經發黑,隨即猛地昂起臉,嘴角勾起陰惻惻的笑容,語氣裏滿是狂妄:“你想詛咒我?真是可笑!我已經幹掉了‘六人團’那五個騎在我脖子上的老東西,接下來就是潤士?丹,再然後是查理尼那個傀王!整個伯尼薩,沒人能攔得住我當真正的主人!”說著突然俯身,湊近龐岑的耳邊,一字一句地吐露著隱藏多年的秘密,語氣惡毒如蛇:“另外告訴你個好消息——賽賓?倫尼和蒙戈?帕夏,那兩個礙事的老家夥,也是我幹掉的;鐵格·瓦萊也是,安安心心上路吧,你全家都在地獄等你!”
    站在老馮格身邊的幾名修士侍衛,看著地上狀若瘋癲的龐岑?瓦萊,又看看滿臉戾氣的老馮格,紛紛皺起眉頭,互相遞了個不安的眼神。其中修士忍不住指著龐岑,聲音發顫地嘟囔:“主教大人,他...他在幹嘛?”
    老馮格剛彎腰,想撥開龐岑?瓦萊那隻在皮甲口袋裏摸索的手——他怕這垂死之人還藏著什麽凶器,卻見龐岑緩緩掏個被擦燃的火簽。火簽頂端的火星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像一顆即將熄滅卻仍倔強的火種。老馮格嚇得連忙後退一步,穿著黑色馬靴的腳狠狠踩向火簽,“嗤”的一聲,火星熄滅,隻留下一縷青煙和焦糊的氣味。他惡狠狠地罵道:“你他媽還想燒死我?都自身難保了,還敢耍花樣!”
    罵完,老馮格突然想起什麽,猛地抬起臉,目光掃過屋內的幾名親信修士,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布契哪去了?”
    侍衛們互相看了看,臉上都露出茫然的神色,其中一個高個子修士搖搖頭道:“他好像在外麵。”
    老馮格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蛇,順著脊椎爬上來。他快步衝到木門邊,伸手抓住黃銅門把手用力拉扯,可木門卻紋絲不動——顯然已經被人從外麵牢牢鎖死。他又慌忙湊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掀開窗簾的一角,向外偷偷瞄了瞄——驛館外靜悄悄的,連個侍衛的影子都沒有,隻有幾隻烏鴉落在院中的蘋果枝上,“呱呱”地叫著,黑色的翅膀在陽光下劃過,眼神裏滿是貪婪,仿佛在等待著屋內的屍體。
    老馮格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對著窗外喊道:“布契!溫頓斯特!你們在哪?叛逆龐岑已經被我們正法了,快開門讓我出去!”可屋外隻有風吹過蘋果樹葉的“沙沙”聲,沒有任何回應,死寂得令人心慌。
    老馮格頓時頭皮發麻,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們這兩個該死的叛徒!竟敢背叛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可話還沒說完,木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開,溫頓斯特的腦袋探了進來。他穿著灰色的侍從修士袍,臉上沒什麽表情,目光掃過屋內滿地的血汙和屍體,最後落在老馮格身上,語氣平淡地問道:“主教大人,您需要幫忙嗎?”
    老馮格看到溫頓斯特,懸著的心瞬間鬆了一半,隨即又被怒火取代。他指著溫頓斯特,惡狠狠地咒罵:“你這個該死的東西!剛才叫你怎麽不答應?耳朵聾了嗎?快讓人進來收拾一下這裏的屍體,再準備匹快馬,我要立刻去城外見騎兵統領!”
    “馬上就來!”溫頓斯特點點頭,目光卻在瞪著眼睛、嘴角還在嘔血的龐岑?瓦萊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龐岑的胸口還在微弱起伏,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惋惜,又像是釋然。隨即,他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個燃燒的火把,火把頂端的火焰“劈啪”跳動著,而溫頓斯特猛地將火把伸進屋子,聲音裏帶著絲決絕和不滿:“哎,龐岑,你安心去吧,你的仇,還得我來幫你報的!”說著,他迅速收回手,“砰”的一聲將木門牢牢拉上,門外隨即傳來“哢嗒”的聲響,徹底斷絕了屋內人的生路。
    看著被扔在地上的火把,老馮格和幾名修士侍衛都愣在了原地,毫無準備。火把滾落在之前灑過矮人烈酒的地毯上,酒液遇到火苗,瞬間“騰”地燃起一團橙紅色的火焰。火焰如同貪婪的舌頭,迅速向四周蔓延,舔舐著羊毛地毯、橡木桌椅,甚至點燃了牆上掛著的刺繡掛毯。掛毯上的金絲在火中融化,發出“滋滋”的聲響,火星四濺,落在修士們的扯破修士袍後露在外麵的鎧甲上,燙得他們連連後退。
    老馮格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狂妄瞬間被恐懼取代。他回頭和幾名親信修士對視片刻,看到他們眼中同樣的驚慌失措——有人想去撲火,卻被越來越旺的火焰逼了回來;有人試圖用劍劈砍木門,可實心橡木做的木門是如此結實,隻留下幾道淺淺的痕跡。老馮格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龐岑?瓦萊——龐岑竟然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終於等到了複仇的時刻。
    “快!快開門!”老馮格瘋狂地衝向木門,雙手拚命地往外推著門,指甲都快嵌進黃銅把手裏,可被木柱從外麵抵住的木門依舊紋絲不動。火焰越來越大,“劈啪”的燃燒聲不絕於耳,灼熱的空氣撲麵而來,將他的白色法袍都烤得發燙。屋頂的木梁開始發出“咯吱”的聲響,似乎隨時都會坍塌。
    幾名修士侍衛也慌了神,有的跪在地上祈禱,有的試圖從窗口逃生,卻發現窗口也被人抱來的木柱死死擋住。老馮格看著越來越近的火焰,感受著越來越濃的煙味,喉嚨裏發出絕望的嘶吼。
    而門外的侍從修士布鍥斜靠在驛館的橡木牆上,左手握著柄還在滴血的短劍,劍刃上的暗紅色血珠順著鋒利的劍脊緩緩滑落,“嗒”地滴在他油亮的黑色皮靴上,暈開一朵細小的血花,很快又被鞋底的泥土掩蓋。這位老馮格的侍從修士騰出右手,從懷中掏出一塊洗得發白的亞麻布,慢條斯理地擦拭劍刃——他的動作格外細致,連劍格縫隙裏的血漬都不放過,仿佛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而非沾染了人命的凶器。
    擦完劍,他用腳尖輕輕踢了踢腳邊幾具老馮格侍衛的屍體。屍體早已冰冷僵硬,被浸染的修士袍下還在緩慢滲血,暗紅的血液與地麵的黃土混合成黏膩的暗褐色泥濘,散發著刺鼻的鐵鏽味。布鍥隨即又從懷中摸出枚邊緣磨得發亮的銀番客幣,用拇指輕輕彈到半空,銀幣在空中劃出道流暢的銀色弧線,旋即又被他“叮”的抓在手中,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溫頓斯特,嘴角勾起抹慶幸的笑:“謝謝老哥,畢竟我曾經侍奉過老馮格,就算他是個惡魔,親手燒了他總歸心裏不自在。這份人情我記著,以後有機會一定還。”說罷慌忙起身離開那開始發燙的牆壁。
    溫頓斯特習慣性地拍打著手掌上的灰塵,似乎那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也不知道手上到底沾染了什麽。他瞥了眼布鍥,語氣帶著幾分抱怨,眼神裏卻沒有絲毫責備:“奈木大修士不也是我曾經的奉主?可在是非對錯麵前,哪能顧得上那點舊情?偷懶的年輕人,記住,成大事者就得不拘小節。今天要是心慈手軟,以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關起來燒死。”他說著,抬手理了理淩亂的修士袍,袍角還沾著幾星未燃盡的火星。
    就在這時,驛館屋內突然傳出老馮格淒厲的尖叫聲,那聲音尖銳得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夾雜著拳頭瘋狂捶打木門的“咚咚”聲,絕望又瘋狂。可這掙紮的聲響很快就被火焰燃燒的“劈啪”聲淹沒——屋頂的木梁已經開始坍塌,燃燒的木屑“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黑色的雪。
    恰在此時,潤士?丹騎著匹棕紅色的駿馬從驛館前經過。那馬鬃毛油亮,四肢健壯,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他身後跟著幾十輛馬車,車輪在石子路上滾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不堪重負的呻吟。馬車上蓋著厚重的深色油布,被風吹得微微鼓起,隱約能看到裏麵堆疊的木箱輪廓。
    潤士?丹勒住馬韁繩,回頭看了眼熊熊燃燒的驛館——橙紅色的火焰已經吞噬了大半個屋頂,黑色的濃煙滾滾升空,在湛藍的天空中拖出一道醜陋的灰痕。他眉頭微蹙,目光掃過牆根下的布鍥和溫頓斯特,語氣平淡地提醒道:“兩位兄弟,如果是我,現在就會遠離那間房子。”
    侍從修士布鍥聽到這話,猛地直起身——剛才靠在牆上太久,修士袍的下擺都被驛館牆壁縫隙的火星燎出了幾個焦黑小洞,還帶著淡淡的焦糊味。他和溫頓斯特對視一眼,兩人拔腿向前逃去。
    剛跑出十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隆!”火焰裹挾著滾燙的木屑和碎石衝天而起,形成一團足有兩丈高的火柱,橘紅色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灼熱的氣息。周圍的蘋果樹枝葉瞬間被烤得焦黑,熟透的蘋果“劈裏啪啦”地掉落在地,很快就被高溫烤得幹癟。那間還在燃燒的驛館,瞬間被炸得粉碎,木片、灰燼和破碎的鎧甲碎片如同黑色的雪花,在空中飛舞了片刻,才緩緩落在地上,將驛館舊址變成一片狼藉的火海。
    布鍥和溫頓斯特被強大的氣浪掀倒在地,渾身沾滿了灰塵和火星。布鍥掙紮著爬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咳嗽著看向驛館的方向——那裏隻剩下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和斷壁殘垣,偶爾還能聽到木柴爆裂的“劈啪”聲,像是老馮格最後的哀嚎。兩人連忙整理了一下淩亂的修士袍,忙對著潤士?丹的方向微微彎腰行禮,動作恭敬而誠懇。潤士?丹也輕輕點頭回敬,隨即勒轉馬頭,韁繩在手中輕輕一拉,棕紅色的駿馬發出一聲低嘶,帶著身後的侍從和馬車,漸漸消失在弗林錫城外的塵土中,隻留下一道長長的車轍印,很快又被風吹來的黃沙覆蓋。
    空曠的野外,一大群烏坎那斯騎兵正悠閑地揚長而去。他們穿著土黃色的牛皮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卻也擋不住那上麵沾染的血跡,而這些手中握著牛角弓的遊牧武士遠遠看了眼身穿修士袍、迎麵而來的布鍥後,扯動韁繩繼續向西北而去。
    布鍥哀歎一聲,騎著自己那匹戰馬,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等快要到達虔世會武裝修士的營地,就見幾百座灰色的帳篷靜靜地矗立在原地,帳篷門簾耷拉著,卻看不到一個人影。等慢慢靠近,才發現營地的土地早已被鮮血染紅,到處是橫七豎八的武裝修士屍體——有的胸口插著斷裂的長劍,劍刃沒入大半,鮮血從傷口汩汩湧出;有的頭顱被鈍器砸爛,腦漿與泥土混合在一起,慘不忍睹;還有的蜷縮在帳篷角落,雙手緊緊捂著喉嚨,臉上還殘留著窒息而死的痛苦表情。斷劍、殘矛和破碎的盾牌散落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屍體開始腐爛的惡臭。
    在一處還未完全熄滅的篝火旁,瑞思薩牝?瓦萊正盤腿而坐。一身緊身的黑色皮甲,將健碩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而膝蓋上還放著把刀鞘上沾著血漬的彎刀,聽到馬蹄聲,瑞思薩牝?瓦萊緩緩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落在馬上沉默不語的布鍥身上,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卻帶著些許顫抖道:“老馮格呢?”
    布鍥的眉頭擰得如同打結的麻繩,他抬起手,先是指向弗林錫城的方向——那裏的天際線已被一層灰蒙的薄霧籠罩,再轉而指向那湛藍的天幕下扭曲盤旋的黑煙,“別等了...”他的聲音帶著絲沙啞,“老馮格...已經隨風而去了。”
    瑞思薩牝?瓦萊的眼神空洞得如同深冬的寒潭,他仰著臉,目光死死盯著那縷黑煙消失的地方,仿佛要將天空看穿。過了許久才緩緩低下頭,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千斤重的疲憊:“龐岑呢?”
    布鍥看著這個“銀番客”上司強裝鎮定的模樣,心裏瞬間泛起一陣酸楚。他撇了撇嘴,無奈地搖了搖頭,語氣裏滿是惋惜,“他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和老馮格那個老毒物同歸於盡了。”說罷連忙補充,聲音放柔了些,“你別太傷心,他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說這輩子沒白活。”
    瑞思薩牝?瓦萊的眼眶瞬間漲紅,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像兩顆易碎的水晶。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拚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雙手緊緊攥著膝蓋上的彎刀,輕輕點頭,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好...好...這樣也好...至少...至少他為瓦萊家所有枉死的人報了仇。”
    布鍥沉默了半天,看著瑞思薩牝?瓦萊強裝堅強的背影,他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對了,潤士?丹剛才帶著好多馬車走了,看方向,是朝著褶皺山隘口去的。”
    瑞思薩牝?瓦萊慢慢站起身,動作輕盈地躍到身邊那匹黑色駿馬上,望著潤士?丹離去的方向,眼神複雜得讓人看不懂,有惋惜,有懊悔,終於釋然的平靜道:“他不去不了烏坎那斯了。布雷?考爾爵士在雪雨河邊等他,他欠的債也該還了。”說完猛地勒轉馬頭,輕輕扯動韁繩,朝著遠處悠然而去。
    布鍥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想問他潤士?丹到底會有怎樣的結局,想問他接下來要去哪裏,可話到嘴邊,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曾經在弗林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連貴族都要讓三分的潤士?丹,最終會以這樣決絕的方式落幕。直到瑞思薩牝?瓦萊的身影變成遠處一個模糊的小點,布鍥才突然反應過來,對著他離去的方向大聲喊道:“瑞思薩牝!你要去哪?咱們瓦萊家...”
    可瑞思薩牝?瓦萊隻是回頭胡亂揮了揮手,沒有回答——那手勢輕飄飄的,像是在告別,又像是在與過去的一切和解。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個小黑點,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盡頭,隻留下一道揚起的塵土,在風中打著旋兒,漸漸消散在空曠的草原上。
    布鍥獨自站在空蕩蕩的營地中央,腳下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斷裂的武器——有的屍體還保持著掙紮的姿態,有的斷劍插在泥土裏,劍刃反射著慘淡的光。他望著眼前的斷壁殘垣,耳邊隻剩下風吹過草原的“沙沙”聲,像無數人在低聲歎息;還有遠處烏鴉“呱呱”的叫聲,那聲音淒厲而悲涼,如同在為這場持續已久的紛爭,奏響最後的哀悼曲。陽光漸漸西斜,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在滿是血汙的土地上,顯得格外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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