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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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曠的虔愛殿議事廳內,重新擦拭過的柚木地板反射著冷冽的光,宛如一麵巨大的冰鏡,映照著穹頂垂下的青銅吊燈殘影。披著銀線繡花裘皮長袍的查理尼二世陷在那把鑲嵌象牙的主教椅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的荊棘花紋——那些雕刻的尖刺早已被歲月磨得圓潤,卻仍像某種無聲的警告。他眼神空洞地望著拱形彩色玻璃窗,玻璃上繪製的聖像在暮色中泛著暗紫與金紅的光暈,聖母的衣袍如凝固的血河,聖子的光環似將熄的炭火,整個殿宇都浸在一種詭異的靜謐裏。
    穿著一襲黑色絲綢長袍的雲芙?考爾輕步走到長長的橡木議事桌前,指尖剛觸及桌麵便猛地縮回——那冰涼瞬間讓她指尖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打了個哆嗦,連忙將胳膊抱在胸前,狐尾披肩的毛尖掃過手腕,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卻驅不散骨髓裏的寒。“你要回巨石城嗎?”她的聲音像被冬霜凍住的溪流,每個字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在空曠的殿宇裏漾開細碎的回音。
    查理尼二世反應遲鈍地回過頭,鬆弛的眼瞼遮住大半厚眼皮,瞳孔在昏暗中縮成針尖,“你說...什麽?”他的呼吸帶著濃重的酒氣,混雜著口腔裏的苦澀藥味,像沼澤裏腐爛的水草,撲麵而來時讓雲芙下意識地側過臉。
    雲芙?考爾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摟緊狐尾披肩,披肩邊緣的白狐尾尖掃過地板,留下細碎的毛絮,如同撒落的星子。“你和我回迪比特吧,等...等我哥回來再去巨石城!”她的聲音裏摻了點懇求,“那裏的塔樓至少比這裏暖和,壁爐裏的火從來不會熄滅。”
    查理尼二世慢慢靠進那把寬大的主教椅,椅背的天鵝絨被磨得發亮,露出底下的金線經緯。他緩緩瞪大眼睛,麵無表情的臉像塗了白堊的墓碑,隻有眼珠轉動時才顯出幾分活氣:“你...哥?”
    “布雷?考爾!”雲芙?考爾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厚重卻依舊飄逸的裙擺掃過地板,她聲音有些哽咽,眼眶泛起潮紅:“他會回來的,他答應過要保護咱們,你不用擔心...”
    “你以為他在這裏就會萬事大吉?”查理尼二世突然哈哈幹笑兩聲,笑聲像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刺耳得讓雲芙皺緊眉頭。他死死盯著雲芙?考爾蒼白冷豔的臉,眼角的皺紋裏積著經年的陰翳,像未幹的墨漬:“你為什麽要離我這麽遠?怕我吃了你嗎?”
    雲芙?考爾無奈地抬起腳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蓬裙銀邊曳地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走到主教椅前,打量著查理尼二世頹唐中夾雜著憤怒的臉——鬆弛的皮肉下,青色的血管像蚯蚓般突突跳動,仿佛隨時會衝破皮膚。她緩緩趴在查理尼二世膝蓋上,淚水終於決堤:“列拉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這座殿宇太冷了,冷得像墳墓。”
    查理尼二世摸著這個美豔女人涼涼的臉,掌心的老繭擦過她細膩的皮膚,像砂紙蹭過絲綢。他用粗糙的指腹擦拭著上麵的淚滴——那些淚珠在他掌心迅速滑過,留下淺淺的水痕。“你是如此聰明,像你母親當年一樣!”他的聲音突然軟了些,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悵惘,“但又如此敏感脆弱,難道我會傷害你嗎?”
    雲芙?考爾猛地抬頭,望著查理尼二世冷酷的臉,臉上的晶瑩淚水折射著窗外透進的微光。她憤恨地站起身後退幾步,絲綢長袍因動作掀起一角,露出裏麵雪白的襯裙,像雪地裏綻開的花。“是你派人害死了她!”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列拉到死都以為你是個仁慈的君主!你還想借坦霜人之手除掉我哥哥,就像除掉老馮格一樣!”
    查理尼二世看著雲芙?考爾怨恨的眼神,像被刺痛的野獸突然失去耐心。他猛地一拍扶手,象牙雕刻的荊棘紋被震得簌簌作響,吼道:“對!你說得對!”他的吼聲在空曠的殿宇裏回蕩,驚飛了窗台上棲息的夜鳥,翅膀撲棱的聲響劃破死寂,“諾茨拉德死了、賽賓?倫尼死了、蒙戈?帕夏死了、鐵格?瓦萊死了、洛鐸?克勞茲死了、潤士?丹死了、老馮格死了、虔世會六人團死了、旁岑?瓦萊也死了、列拉?瓦萊也死了,是我讓他們踏入無底深淵?”他的手指瘋狂地敲擊著扶手,拚命壓抑著聲音咆哮到,“現在波阿力花?敕珊他媽的又要來了,接下來還有誰需要去死?那幫渾身淤泥的沼澤翹奇?還是毛長體臭的狼人頭子?或者...或者是我這個孤家寡人?”他突然抓住自己的喉嚨,臉色漲得發紫,像被扼住的公雞,“冰雪聰明的雲芙,你來推算,接下來是誰要去死?我現在好像被扼住了喉嚨,難以呼吸!你來給我個決斷,到底接下來誰該去死?!”
    看著查理尼二世失控暴怒的樣子,雲芙?考爾打了個哆嗦,往後踉蹌地退了兩步,背脊重重撞到冰冷的議事桌邊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她將手緊握舉在胸前,渾身發抖含糊道:“不會...不會這樣的...”說著轉身向外跑去。
    “你他媽要去哪?”查理尼二世頓時起身吼道,裘皮長袍從肩頭滑落,露出裏麵繡著家族紋章的絲綢馬甲,金線繡的飛獅在昏暗中閃著慘淡的光。“滾吧!滾回你那臭不可聞的雲霞堡,去陪著那個殘廢爛在那裏!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空蕩蕩的虔世會議事廳回蕩著他的吼聲,像無數隻野獸在穹頂下咆哮。查理尼二世劇烈咳嗽著,彎下腰按住胸口,咳出的血沫濺在潔白的裘皮上。他癱坐在主教椅上,臉色蠟黃如枯葉,呼呼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當他扭臉看到走進議事廳的人影時,依舊慣性地吼道:“都滾!別來煩我!”
    但麥道夫卻拖著灰色的破舊長袍緩步來到他麵前,衣擺沾滿了旅途的塵土,像蒙著一層霜。他微微彎腰行禮,動作謙卑而沉穩,聲音平靜得像深潭:“父王,可能咱們需要立刻趕回巨石城,沼澤人已經正式反叛。”
    查理尼二世無力地扭臉,看清是長子麥道夫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緊繃的身體驟然鬆弛下來,像被紮破的皮囊。他緩釋地鬆了口氣,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道尼...你能在我身邊真好...”他伸出顫抖的手,抓住麥道夫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窗外的夜色愈發濃重,彩色玻璃窗上的聖像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光影,將議事廳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角落堆積的卷宗被夜風吹得微微翻動,泛黃的羊皮紙頁上,墨跡早已褪色,卻仍像寫滿了末日的預言。
    麥道夫坐到查理尼二世對麵的橡木椅子上,雕花椅腿與光潔的柚木地板摩擦,發出“吱呀”輕響,像一聲疲憊的歎息。他凝視著父親仿佛被一夜寒霜打蔫的臉,鬢角新添的銀絲在燭火下泛著冷冽的霜色,溝壑縱橫的皮膚下,青色血管如老樹盤根:“也許事情沒有那麽糟糕,至少我們還有喘息的餘地,尚有轉圜的可能。”
    查理尼二世欣慰地牽了牽嘴角笑笑,讓鬆弛的皮肉上牽出更深的褶皺。他拿起桌上的銀杯一飲而盡,泛黃的酒液順著嘴角淌下,在下巴的褶皺裏積成細小的水窪。他有氣無力地靠向椅背,天鵝絨坐墊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像被揉皺又展開的羊皮紙:“比我預想的要糟糕百倍。現在選擇的餘地越來越少,就像站在懸崖邊——繼續往前可能一腳踏空墜入深淵,粉身碎骨;可停下腳步,身後的絞索也會立刻收緊,窒息而亡。”他的指尖劃過扶手上的荊棘雕刻,突然用力掐進那些被歲月磨圓的尖刺,指腹被硌得發紅,“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做出犧牲,每一次抉擇都像在剜自己的肉,血流不止卻看不到盡頭。”
    麥道夫習慣性地雙手拄著手杖,黝黑的彎曲木杖在燭光下閃著冷光,鬃毛的紋路裏積著薄薄一層灰塵。他眨眨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目光裏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像浸在冰水裏的石頭:“本來這就是一場浴火重生的抉擇,而脫胎換骨總要經曆莫大的痛苦,就像鳳凰涅盤前總要在烈火中燒盡舊羽,痛楚之後方能展翅九霄。”
    查理尼二世深深鬆了口氣,胸腔的起伏漸漸平緩,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椅背上的金線刺繡在他肩頭投下細碎的光斑。他釋然道:“果然遊學四方讓你見識長遠,比我這個困在宮廷裏的老頭子看得透徹。你現在有什麽建議嗎?盡管說來。”
    麥道夫自信地點點頭,指尖在杖身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輕響,像在叩問命運的門扉:“首先,我們必須繼續做出犧牲。波阿力花?敕珊黃金軍傾巢而出跨過庫普蘭河,想要乘虛而入,但他需要麵對布雷?考爾帶領的帝國主力,所以在這個時候不能有絲毫猶豫,要將布雷爵士的潛力完全釋放出來,當然,他不僅要麵對猶如困獸的波阿力花?敕珊黃金軍——那些身披金甲的士兵可是能以一當十的精銳,更要提防暗處的烏坎那斯人。”他頓了頓,眼神驟然銳利如鷹隼,“那些草原狼最擅長坐山觀虎鬥,他們正等著布雷?考爾因征討波阿力花而精疲力竭,便會像餓狼撲食般全殲咱們的主力,順勢占據薩姆城和鹽山這兩塊肥肉。而緊接著,烏匪就能長驅直入,像蝗蟲過境般掃蕩整個伯尼薩帝國。”
    查理尼二世壓抑著急促的呼吸,胸口劇烈起伏,像風箱般抽拉,燭火在他漲紅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將皺紋裏的焦慮照得無所遁形:“繼續說!”
    麥道夫撇撇嘴,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像冰麵裂開的細縫:“弗林錫之行本來隻是需要鏟除掉老馮格,或者說隱藏在他背後、以奈木為首的六人團。但潤士?丹早有準備,那隻老狐狸勾結烏坎那斯人入關,一舉全殲了咱們的三千精銳武裝修士騎兵。”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像墜入深潭,“這些武裝修士不僅是騎兵,更是中低層薩寧派的骨幹,是教會紮根在土地裏的根須。所以這次損失,相當於折損了可以迅速整合起來的三萬教民騎兵——因為‘六人團’裏僅剩的大修士溫頓斯特即便馬上接替虔世會主教一職,沒有這些骨幹,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樹立威信和號召力,就像沒有枝幹的樹,結不出果實。咱們目前損失的教會軍事力量,可能占預期軍力的百分之六十,這幾乎是斷了一條臂膀。”
    他停頓片刻,讓父親消化這殘酷的現實,燭火在兩人之間投下搖晃的光影。繼續道:“與此同時,各地大領主前段時間幾乎全部亡故,爵位繼承的內鬥已經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他們控製區內的那幾百個小領主如今各自為政,像一盤散沙般難以征召勤王。沒有核心領袖,他們可能連自保的能力都捉襟見肘,如同沒有蜂王的蜂群,隻能坐以待斃。所以,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即使布雷爵士擊退了坦霜人和烏匪,咱們也隻能靠自己應對沼澤人的叛亂,沒有人會來馳援,孤立無援便是眼下的處境,這算最好的結局。”
    查理尼二世點點頭,粗大關節的手死死攥著椅扶手,指腹幾乎要嵌進木頭裏,有心無力地沮喪道:“那咱們該如何選擇?三麵受敵,難道真的隻能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帝國傾覆?”
    麥道夫的目光掃過牆上懸掛的帝國地圖,羊皮紙被歲月染成了暗黃色,上麵的墨跡卻依舊清晰。他指尖虛點著西南方向,那裏標注著薩姆城的金色徽章:“目前三麵都是凶險之地。西南薩姆城的黃金軍一旦獲勝,按照常理應該會火速占領坎帕尼——搶占‘大穀倉’地區能成為他們的糧食補給來源,估計會稍加休整,甚至會馬上居高臨下對帝國腹地發起攻擊,不給咱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轉向北方,指尖劃過標注著“弗林錫”的黑色印記,語氣愈發凝重,像壓在心頭的巨石:“北邊的弗林錫已經徹底淪陷,雪雨灣那支烏匪可以從褶皺山隘口長驅直入,可能現在已經開始劫掠天鵝堡和奎托姆地區。因為丹家族和瓦萊家族被‘斬首’,所有依附他們的地方家族已經完全失控,像沒了頭的蒼蠅,甚至有人會做烏坎那斯人的帶路黨,為虎作倀。所以烏匪現在兵鋒直指迪比特和特克斯洛,沿途的村莊怕是早已化為焦土,隻餘斷壁殘垣。”
    最後,他的指尖落在地圖右側,那裏用朱砂標注著帝國都城“巨石城”:“而巨石城通往托拉姆港的路已經被沼澤人切斷,那些渾身泥濘的叛亂者像藤蔓般纏了上來,越收越緊。更糟的是,狼人似乎也在配合他們對巨石城形成圍困。所以伯尼薩帝國,或者說艾蒙派提王室,如今三麵受敵,就像狂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被吹滅,一潰千裏。”
    查理尼二世望著地圖上被敵人圍困的帝國疆域,似乎那裏已經標注上了代表敵軍的黑色三角,如蟻群般聚集,這位君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空洞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殿宇裏回蕩,一聲聲撞擊著冰冷的牆壁。良久之後才緩過力氣地抬起鐵青的臉,盯著兒子麥道夫道,“咱們到底...該怎麽做?”
    麥道夫猶豫片刻,指尖在油光發亮的手杖頭上反複摩挲,冰涼的觸感似乎能平息他心頭的波瀾,嘟囔道:“回巨石城可能是唯一的選擇。畢竟一旦布雷?考爾戰敗,兩股烏匪合流占據北方諸城邦後,攻陷迪比特易如反掌。到時候他們會切斷咱們回巨石城的後路,再和坦霜人前後呼應夾擊特克斯洛,鑒於教會武裝的損失,這座孤城怕是撐不了多久。”他頓了頓,目光掠過窗外搖曳的樹影,“而我那個多少有些狂傲的弟弟,會不會被狡猾的沼澤人誘出城外圍殲,您心裏應該有數......”
    查理尼二世抬起指頭打斷他,如同風中的蒼老枯枝般胡亂晃動:“這些我都知道,像鈍刀子割肉般反複折磨我,夜夜不得安寢。”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孤注一擲的急切,好似爆燃起最後絲力氣強撐道,“我想聽些有意義的方案,細致的作戰方案!我知道你有,因為你從小就喜歡另辟蹊徑,總能在急如星火的絕境裏找到立竿見影的法子!”
    麥道夫拄著手杖沉默良久,眉頭皺得像擰成繩的麻布,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溝壑,仿佛刻著帝國的傷痕。“那隻有一條路可走!”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如埋在土裏的青銅鍾,“讓布雷?考爾冒次險,也算是咱們帝國的冒險,一場豪賭,也算直接的考驗,結果出來越總反而越有利。”
    查理尼二世身體前傾,破舊的裘皮長袍滑落肩頭,露出裏麵繡著家族紋章的暗紅馬甲,金線繡的雄獅在燭火下閃著慘淡的光。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像風中殘燭突然爆出的火星:“快說!別賣關子了!”
    麥道夫緊繃著臉,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據我對現狀的了解,烏坎那斯的那個新首領斥不台是個很厲害的家夥——據說他能在三十裏外聞出敵軍的動向,像頭嗅覺敏銳的荒原狼,隔著沙丘都能嗅到血腥味。而且咱們也收到了軍情快報,他帶領的幾萬烏坎那斯騎兵正在尾隨咱們的主力鐵甲軍團。”他的指尖在對著牆壁上的地圖上劃出一道弧線,“他們像尾隨受傷野牛的狼群,不遠不近地吊著,會找準時機加入戰場,準備一舉吃掉咱們的主力。”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如風中的船帆,繼續道:“所以隻能讓布雷?考爾統領少量步兵和騎兵去迎擊坦霜人。讓霍亨?巴赫帶著主力保持觀望,像塊巨石壓在那裏,以此來遏製烏匪可能發動的偷襲。無論布雷?考爾勝敗,西北邊境最起碼還有主力可以與烏匪對峙拖延,為咱們爭取喘息的時間。”他突然起身來到牆壁上的地圖前,指尖重重戳在地圖上的馬格納長牆,那裏用紅墨水標注著防禦工事,“咱們就能有時間征召盡可能多的帝國各領地力量,來擊潰沼澤人的圍困。等咱們擊敗沼澤人,就可以回頭馳援堅守馬格納長牆的主力。這樣,咱們就永遠是一個整體和烏匪與沼澤人對抗,而不是滿地的碎片,被他們逐個碾碎。”
    查理尼二世遲滯地望著沉靜木然的長子麥道夫,張了張嘴,喉間發出幹澀的聲響,“這樣太過冒險,布雷?考爾一旦戰敗,咱們的主力……會不會被霍亨?巴赫帶到歪路上去?那可是支能決定帝國命運的軍隊,是咱們最後的家底!”
    “不會。”麥道夫篤定道,杖頭在地板上輕輕一頓,發出“篤”的悶響,“您應該了解霍亨?巴赫,他可能不善於正麵硬剛,但滑頭有餘,韌性十足,像塊浸了油的牛皮,水火不侵。況且他們巴赫家族和烏匪勢同水火,祖輩死在草原人的彎刀下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那個斥不台也有些傲慢過頭,沒有才用拉攏車略。所以他不會有什麽出格的舉動,讓他做這個任務,再合適不過!”
    查理尼二世猶豫著,枯瘦的手指在主教椅扶手上輕輕顫抖,鎏金的藤蔓紋路在滲出汗水的指頭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但跨過庫普蘭河的薩姆城黃金軍軍至少有三萬...”他的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個個身披重甲,馬蹄踏處地動山搖。這樣安排簡直就是讓布雷?考爾送死,他是咱們帝國難得的悍將,像塊經千錘百煉的精鋼,斷了實在可惜!”
    麥道夫撇撇嘴,嘴角勾起一絲無奈的弧度,杖頭在柚木地板上輕輕點動,發出“篤篤”的輕響,像在叩問命運:“沒有辦法,索性來個幹脆的硬碰硬。要是拖不住烏匪,伯尼薩將遭受致命的‘雙風灌耳’——北有草原狼般的烏坎那斯人,南有沼澤蛇似的叛亂者,兩麵夾擊之下,帝國的根基都會被撼動,怕是要土崩瓦解。”他抬眼望向窗外,日光已被厚重的烏雲遮蔽,殿外的樹影在風中扭曲成鬼怪的模樣,“而且咱們巨石城如今已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城外的狼煙怕是夜夜不息,城頭的號角聲都帶著哭腔,形勢也不容樂觀!”
    查理尼二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舌尖嚐到絲鐵鏽般的苦澀。他身體緊繃,不停摸索著鎏金的主教椅扶手,那些雕刻的藤蔓仿佛活了過來,纏繞著他的指尖。眼神飄忽間,他嘟囔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但帝國不應該辜負考爾家。他們家的人如此單純忠誠,像守護羊群的牧羊犬,從不會覬覦不屬於自己的草場...還有瑞尼,他太過急躁,像頭沒馴服的小馬,總愛憑著性子衝撞,這是管理帝國的大忌,王座需要的是沉穩,不是衝動,就像古井裏的水,再大的風也吹不起波瀾。”
    麥道夫聽著父親這些呢喃,其中的暗示如風中的蛛絲般纏繞過來,黏在心頭揮之不去。他苦笑道:“您放心,首先我對王位並不感興趣,就像對路邊的石子毫無覬覦——那冰冷的王座,坐上去隻會硌得人生疼。而且我還會幫扶瑞尼來管理帝國,做他手中的拐杖,替他撥開前路的迷霧。”他頓了頓,目光變得誠懇,像浸在清水中的石頭,“至於考爾家族,我會盡全力去保護他們,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哪怕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
    查理尼二世輕輕點點頭,眼中閃過絲探究,像在審視一塊包裹著璞玉的原石,想看清內裏究竟藏著什麽:“你真的對王座不感興趣?那上麵鑲嵌的鴿血紅寶石,能照亮整個大殿的光輝,多少人為此頭破血流,連骨頭都填了護城河。”
    麥道夫拄著手杖,仰頭望向穹頂的壁畫,那些描繪著創世神話的彩繪在燭光下泛著神秘的光,升天聖徒的羽翼仿佛鍍著金邊:“您應該了解我。凡塵俗事都是過眼雲煙,像湖麵上的霧氣,太陽一出便消散無蹤。即使承襲帝國王位也是稍縱即逝,不過數十年的繁華,死後還不是一抔黃土。作王就要做永世的王,活在人們的信仰裏,刻在神廟的石碑上,而不是史書的幾行字裏。”他的聲音變得悠遠,像從古老的祭壇傳來,“金錢權利如浮雲,聚散無常,隻有精神才能永流傳,像神廟裏的聖火,代代不息,照亮後人的路!”
    查理尼二世有些汗毛直豎地望著麥道夫,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的長子。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些平靜的表情下藏著深不可測的海,讓人看不透底。“你自幼特立獨行,讓我倍感憂心!”他的聲音裏的顫抖愈發明顯,“現在更是讓我焦慮不堪,諾茨拉德就曾追求素道為王之路,結果...結果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像被無形的手掐斷,那段往事是帝國不願觸碰的傷疤,一碰就鮮血淋漓。
    “他隻是學術頗高,怎能稱王?”麥道夫苦笑著搖搖頭,“王者需要的不僅是知識,更是駕馭人心的智慧,像牧人引導羊群,而非學者解讀經文。他懂典籍人心,卻不懂永恒,敗是必然。”他轉而望著疑惑的查理尼二世,語氣變得急促,像被點燃的引線,“咱們最好還是盡快趕回巨石城,免得道尼吃虧!”
    窗外的風再次掀起,卷著遠處隱約的狼嚎,像在催促著這場決定帝國命運的行程。殿內的燭火劇烈搖晃,查理尼二世望著長子堅定的眼神,終於緩緩點頭,扶著扶手的手漸漸用力地撐著站起身——無論前路是深淵還是坦途,這場博弈都已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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