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流放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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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塔的人此時都聚集在塔樓大廳之中。兩張橡木長桌擺置於狹長的大廳兩側,中間留下一條走道,“被流放者們”擠在四條長凳上,吵鬧大笑。
    柯溫被帶到大廳後,一直縮在拱柱旁的角落,獨自一人。他不敢與那些投來的目光對視——他能感覺到周圍的人一直在審視著他——於是便一遍又一遍地觀察這座哨兵塔的大廳。
    大廳的灰石牆壁上掛著各種冰原動物的毛皮:雪熊、靈狼、白鬆鼠、雪貂等,但依舊難以彌補塔樓年久失修後的破敗。柯溫不時能聽到從牆壁的細小裂縫——那些大的裂縫已經用削好的木塊堵塞——中寒風灌入大廳的聲響,如利刃劃破長空後尖銳的呼嘯。
    然而大廳中卻溫暖如夏。柯溫環視大廳,沒有找到燃燒著的壁爐,唯有十數個散布的火盆置於鐵架之上。火盆散發著沒有煙塵的光焰,也提供了抵禦寒風的溫度。
    柯溫的腿開始隱隱發癢,他隔著羊毛長褲輕輕揉撫,心中卻不甚感激,因為這總比讓他撕心裂肺的抽痛要好得多。
    “聽說你是歌手?”一個聲音從柯溫對麵傳來。
    他緩緩抬起頭,一個棕發藍眼的男人正笑嗬嗬地看著他,兩顆巨大門牙暴露在薄薄的嘴唇外,仿佛一隻盯著食物的老鼠。
    “是,是,大……”他想喊大人,卻驀地想起了黑卷發男人告訴他的話,這裏是被流放之地。這也就意味著他所麵對的除了監管他們的守衛,其餘都是被流放者。顯然眼前這個穿著又髒又破的熟皮革的男人不會是前者。
    “你得唱《靈樹城的女王》,歌頌咱們的女王陛下,我好久沒有聽人唱過了。”“老鼠”舀了一勺蕪菁塊肉湯,湯水不住地從他嘴角滴落。
    “不,不……”柯溫膽怯地輕聲道,他恨女王,也恨那個投擲長槍的騎士。歌頌他們就是羞辱自己,他想,況且我的魯特琴也不見了。他右手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彈動,幻想著自己懷中正抱著那把陪伴他走南闖北的魯特琴。
    “你不會唱?”對方不依不饒地追問。
    “不,我——”
    “哈,那就是不想歌頌女王啦?”“老鼠”打斷他,接著說道,“一個不會唱《靈樹城的女王》的歌手,又是為何會來到哨兵塔的呢?”
    “我……”柯溫別過頭去,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說出了實情,“我得到了女王的臨幸,但是我卻想逃離靈樹城,於是……”
    “哈,得到了女王的臨幸。”“老鼠”狂笑起來,接著在大廳裏起哄,“我們靦腆的歌手說,他得到了女王的臨幸!你們都聽見啦?這是第二個……”
    “老鼠”的話引起了哄堂大笑,整個大廳似乎都在風雪中搖晃。柯溫卻隻感覺渾身的燥熱,小腿上的傷口奇癢難耐,他恨不得將整個腿切掉。原來整個大廳中的人都在注意看我,等待著我出醜,他悲傷地想。旋即他掙紮著從長凳站起,拖著殘腿一蹦一跳逃也似地離開塔樓大廳。
    西方的晚霞與東方的晨曦,神跡般地顯現而後交融,明亮的長空宛若白晝。這是白夜,柯溫倏地記起了曾經有人向他描述過與眼前景象類似的畫麵。
    他偎在鐵匠鋪內的牆邊,遙望遠處的靈樹林,漆黑深邃。在塔樓的外圍有一圈交叉排列的尖樁自凍結的土地中拔起,柯溫懷疑這些防禦工事是否真的能抵禦深林中的野獸。
    熔爐中火焰熊熊,但在半敞開的鐵匠鋪中,熱量無法留存,隻能挨近它才不會被凍得四肢僵硬,於是柯溫又向熔爐挪近了一步。如果鐵匠在的話,絕不會讓他接近熔爐,隻會讓他帶著無恥的謊言馬上滾開。可我沒有撒謊,我的確與女王行過房,雖然那隻算半次……
    “如果米雷卡知道有人接近過他的熔爐,他會暴跳如雷,咒罵不休。”
    聲音自熔爐的那一端傳來,柯溫下意識地遠離想要後退,結果受過傷的那條腿無法支撐,讓他失去平衡。情急之下他慌亂地抓住牆上的鐵鉤,才沒有跌倒。
    “不用害怕,”戴著金麵具的人用輕盈的聲音試圖安慰他,“我與你一樣,皆是被流放於此的罪人,你可以叫我葛蒙德。”
    “雷蒙城的柯溫,吟遊詩人。”柯溫從不向人提及他真正的故鄉鴉樹城,漸漸地他自己也快忘了這個事實。他雙頰一紅,接著支支吾吾地說道,“他們,他們也叫我,叫我溫柔的柯溫。”
    “來自南方的統一王國,誰說不是呢。”葛蒙德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隨後低頭看了一眼柯溫受傷的腿,“如果你還能活動的話,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在哨兵塔的周圍走走呢?”
    柯溫有些猶疑,但不知為何,嘴上卻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他們越過包覆著厚厚冰雪的尖樁,期間並未有人來阻攔他們。葛蒙德遷就柯溫,配合他緩慢的速度行進。柯溫擔心惹惱葛蒙德,因此隻是偶爾用餘光打量一下他。
    葛蒙德身著灰白色長袍,腳上穿著拖鞋,儼然一副修士的模樣。而他臉上戴著的麵具,則是緊緊地貼著他的臉頰,嚴絲合縫,就像嵌在了臉上。
    “你,你似乎知道我,我來自統一王國。”走出幾碼的距離就讓柯溫氣喘籲籲,這要歸咎於在地牢中、在馬車上這些日子裏的遭遇,讓他身體虛弱不堪。
    “正是因為你來自統一王國的身份,‘老鼠’才會想著捉弄你一番。”葛蒙德臉上的金麵具隨著他的嘴唇上下開闔。
    不知為何,就算葛蒙德沒有說“老鼠”是誰,柯溫也能一下子明白,隻能說外號與形象是如此的契合。
    “威爾默在北方王國出生,在北方王國長大,將來也會在北方王國死去,他這一生不會像你們吟遊詩人一樣遊曆各地。他從未去過統一王國,但他卻深深地厭惡統一王國以及統一王國的人。”葛蒙德平靜地述說著。
    柯溫想脫口而出問“為什麽”,可這次他控製住了自己。他立馬回想起來,在來北方王國前,有一位吟遊詩人曾向他解釋過其中的原因,那要追溯至十五年前的神判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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