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一定是偽裝。貝倫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霍斯勞學士，腦袋飛速轉動，或者從一開始去旅館送信的人就是霍斯勞本人。然而若是後一種情況，他為何在見到我時自然地流露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他應該對我此時來到學識塔早有所準備。
    得想辦法弄清楚他是不是那個送信人，貝倫繼續暗想到，但不能過於直接，打草驚蛇會讓事情向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我已經回到學城幾天。”貝倫故作輕鬆地回答道。
    霍斯勞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語氣恢複到往常的平板。“教宗本格維八世……”他隻起了個頭，卻沒有再說下去，轉而說道，“親王身邊需要一位睿智且正直的學士引導他向正確的方向前進。”
    他是在指責我離開雷蒙城？貝倫在心中揣測著他的話語。還是他認定王國騎士團團長刺殺教宗的傳聞是事實，從而控訴我沒有事先阻止親王對莫勒爵士下達命令？
    “親王殿下身邊還有另外兩位學士，瓦爾歇蘭學士足夠睿智也足夠正直，他也曾是你的同僚，你應該了解他。”貝倫的言下之意則是自己對行刺事件並不知情，並且親王有學士輔佐引導，至少明麵是如此。
    霍斯勞抿了抿嘴，兩隻手放在身前抱拳相互搓動，接著又說道，“既然已經回到學城，你應該去拜訪費奇諾博士的，這是學會的基本禮儀。”
    “我正準備去見博士。”貝倫點點頭，回道，“這也是我這次回來的目的之一。”
    “還有其他的目的？”霍斯勞學士心直口快地問，隨即感覺到自己的冒犯，立馬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大學士的職責在雷蒙城，一切的事務都是圍繞著國王與親王。”
    “大學士終究也隻是學士，”貝倫撒謊道，“也有無法理解，無法解決的問題。這時候就需要回到學城向博士們請教，從浩瀚的典籍中尋得啟示。”
    霍斯勞肯定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當他與貝倫擦肩而過時，貝倫出聲叫住了他。
    “霍斯勞學士。”貝倫輕聲叫道，“你為何會在學識塔中？”他的目光在對方身上上下打量，“這個時候你應該在費奇諾博士的身邊服侍，他需要你的幫助。”
    霍斯勞似乎也沒有想到貝倫會反過來向他發難，他轉過頭一臉不悅，聲音低沉地回道：“這正是我來學識塔的原因。”
    今天早上，當費奇諾博士去閣樓塔塔頂，坐到高背椅中，準備像平時一樣翻閱《多瑪斯遊記》的時候，卻發現《遊記》不翼而飛。往常，博士隻要在房間中轉一圈，便可以找到《遊記》“藏”在某個角落，或是壓在某本書籍底下，可今天當他叫來霍斯勞學士，翻箱倒櫃也遍尋不著。費奇諾博士坐回高背椅，失落地看著堆摞一地的書籍，霍地想到或許《遊記》又自己回到了它的“家”中。於是他便派霍斯勞來學識塔尋找，但結果可想而知，當霍斯勞學士花了半天時間尋遍全部七層，都沒有找到《遊記》的影子。
    “或許我該繼續往上走，上麵收藏的不是關於傳記之類的書籍，但興許《遊記》就在那裏。”霍斯勞一改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緩和地說道，“不過我現在得回去了，我已經離開閣樓塔太長時間了。”說著他便回過身繼續向著下層快步走去。
    貝倫又一次叫住了他。“我和你一塊兒去。”他說，“我在這裏的事也完成了。”離開前，他又向大廳，向上層掃視了一周，但再也沒有見到一閃即逝的影子。我已經來過學識塔了，他想著，捏了捏手中的紙條，是你沒有按照約定來學識塔，或者你已經來了卻不肯露出真麵目。
    複活節月的後庭，較兩月前更加美麗，更加充滿生機，繽紛色彩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馨香構成了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物。貝倫在茂密繁盛的植物間找到了那棵靈樹，自上次看到嫩芽從枝節中抽出後，隻不過兩個月時間，如今它已經有一個成人那般高大，其巨大的樹冠蔭庇著樹下日漸枯萎的冬日玫瑰。
    “它會長到多高？”貝倫明知故問地說道。
    霍斯勞循著貝倫的目光瞥了一眼，然後繼續朝前走，過了一會兒後才開口淡漠地說道：“它活不久，這便是它凋敝前最後的樣子。”
    “為什麽？”貝倫對於霍斯勞為何會得出如此結論感到好奇，“它的生長是一個奇跡，要知道如今在統一王國，除了風息林，沒有一個地方能讓靈樹存活下來，學城卻打破了這個規律。我相信它會一直生長下去，直到與那些存在了千年的靈樹一樣龐大，一樣古老。”
    “你已經說了，除了風息林，靈樹無法存活。”霍斯勞說，“它出現在了錯誤的地方，而自然的法則將會對錯誤自我糾正，奇跡終究隻是奇跡，它不可能永遠存在，這便是它無法繼續長大的原因。”
    如果這個奇跡是自然能量，是星辰魔法呢？貝倫想如此反駁霍斯勞學士，卻無法明說，隻能在心中默念。
    與興衰交替，不斷變化的植物不同，古老的閣樓塔幾十年來都不曾有過巨大的改變，這得益於學士們定期的修繕，也因為高塔的砌成與衰敗需要更長的時間周期。看著腳下無數次踏過的橡木樓梯，貝倫甚是懷念仍在學城的時光。但回憶隻持續了短暫的時間，便被霍斯勞打斷。
    “看到你回學城，費奇諾博士會感到又驚又喜。”霍斯勞說道。
    難道博士還不知道我回到學城？“他也會對我發火。”在我出任大學士的這些年，特別是最近幾個月，王國內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或許他還會把教宗被行刺的事件怪在我沒有能將親王教導向善的頭上。但貝倫知道博士的責罵隻是想提醒他須要盡到學士的職責，為王國的穩定做出貢獻。
    “何以見得？”霍斯勞好奇地問。
    “讓我們看看博士會怎麽說。”他微笑著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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