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自然之裔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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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自然者們異化出來的大地與海洋卻沒有消失。”熙德提醒米拉多。
“沒錯,孩子。”米拉多肯定道,“自然者們失去自然之賦的能力,而它們異化出的不同形物則永遠地留存於這個世上。”
“你剛才說拯救教會、拯救亞恩、拯救王國又是什麽意思,與自然者有關?‘她’難道也是其中一個自然者?”熙德追問道。
米拉多搖搖頭。“自然者已經永遠地成為了曆史。”他哀傷地說,“但在‘逃亡’的過程中,它們想過許多辦法讓自己延續下去,其中便包括與人類結合,讓自身不再懼怕光。”
聽到這,熙德不禁顫抖起來。自然者們將自己附身於人類身上,他思忖到,這不正是惡魔的奪魂嗎?
“不,孩子。”米拉多打斷了他的思緒,“自然者們並未附身人類——事實上,它們確實嚐試過,但最終失敗了——我說的與人類結合,也就是與人類繁衍後代。”
“它們最終失敗了。”熙德如此希望,但他不敢肯定,於是向米拉多確認道,“是嗎,米拉多?”
這一次米拉多沉吟良久,思緒紛亂地仰起頭望向燃燒的巨大靈樹,然後又側過臉凝視熙德。蒼白麵罩下,火光映照的雙眼熠熠閃亮。他抬起手,抓住麵罩的邊緣,緩緩地將其揭下,一張密布裂紋的枯槁臉龐赫然呈現。
熙德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米拉多,敲鍾人的臉頰像是貼著一塊一塊皸裂的幹枯樹皮,脖頸仿若枝杈曲折,而他的身體……當熙德端詳他的時候,他已將身上的長袍褪去,露出了其布滿樹瘤的深褐色幹瘦軀體。不,那不是人類的軀體,而更像是樹幹,靈樹的樹幹。
陌生的詭異畫麵在熙德腦海中一閃而過,一股寒意流貫全身,讓他止不住地顫抖打戰。
米拉多冰涼的手輕輕地撫上熙德的後背,讓他立馬鎮定下來。“失敗與否已經不重要。”米拉多的聲音仿佛在巨大的地下天井平台間回蕩,“自然者們的意誌已經徹底地從這個世界消失,而存活下來的‘自然之裔’們與他們又有多少關係呢?”
米拉多的觸碰讓熙德寧靜,米拉多的敲響的鍾聲讓聖城亞恩寧靜。原先熙德以為這隻是某種心理的安慰,如今看來確實是因為米拉多。“你就是……”熙德瞪著眼睛,慢慢消化一下子接收到的巨量信息,“你是‘自然之裔’?”
“我在此處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最後一棵靈樹,我們一同見證了人類從蠻荒到文明,接著走向墮落。”米拉多說。
“在河間地,留存著一片靈樹形成的樹林,而在北方王國以北,還有更多的靈樹。”熙德不明白米拉多為何說這棵靈樹是“最後一棵靈樹”,於是提醒道。
敲鍾人搖搖頭,說:“教會的存在隻是漫長紀元中的一瞬,卻湧現了許許多多追尋‘神明足跡’的聖徒與聖人,它讓我想起了自然者的困頓之日……”他的話戛然而止,過了片刻後才又開口續道,“啊,那個女孩,那個困在馬車中被火焰焚燒的女孩。”
那個女巫,熙德暗想到,她與“拯救教會、聖城以及王國”有何關係?
“去阻止她,熙德。”米拉多疲憊地說道,“我曾試圖將自然者們從絕望與毀滅中拯救下來,但那終究隻是幻想,如今自然者們已不複存在,我不希望人類也重蹈覆轍。”
重蹈自然者的覆轍,也就是說人類毀滅,熙德驚懼地想,那個女巫要將世界毀滅?
“不,那個女孩並不知情。”米拉多解釋道,“一旦被命運所裹挾,她便無法為自己的意誌所控製,她所行之事或許並非出於本意,卻會釀成大錯。”
“可是那個女孩失蹤了。”熙德有些畏縮地回道,“我的職責在聖城,在教宗陛下,我不能離開亞恩。而且,而且我該如何阻止一個能夠毀滅世界的女巫?我隻是個連陛下都無法保護好的修士。”
“你有著無窮的力量,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米拉多的聲音出現顫抖,導致後一句話變得間斷不清,“……去往西……低地……日棲山脈……”
米拉多的身體極速枯萎,一片片深色的皮膚如落葉般從他頭上、臉頰上、胸膛上脫落,與此同時熙德也感受到了周圍的溫度開始急劇上升。沒一會兒,米拉多的身體已然化成了一堆齏粉,隨著一股熱浪襲湧,灰燼四處飄散。
這隻是夢,熙德告訴自己,試圖保持冷靜,但是灼熱的空氣讓他的身體開始不停地冒出水皰,先是手背,然後是胸膛、臉頰,接著連口腔鼻腔內都開始流出黃色的膿液。痛,好痛,他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灼燒之痛。他咬牙忍耐,抬起頭眺向前方,那棵生機勃勃的靈樹業已被巨大的火團吞盡,斷枝帶著火焰掉落地麵,待其冷卻迅速變成黑色的炭灰,越來越多的樹枝從樹杈上掉落,瞬間形成了一場稠密的火雨,而靈樹則隻剩下一柱光禿禿的黑色樹幹。
火鴉又再次出現在他的夢境中,隻見它扇動翅膀,一陣嘶叫,掀起漫天灰燼與熱浪。等到熙德再次睜開眼睛,它已經棲停於黑色的樹幹之上。
熙德怔怔地凝視火鴉,那雙可怖的人類眼眸並未出現在它的頭上,尖短的鳥喙兩側隻是兩隻猩紅渾圓的眼珠。火鴉霍地張開鳥喙,星空霎時間轉為無光的漆黑,而後周圍的一切開始顛倒扭曲,土壤、灰燼、碎岩、殘根,朝著火鴉的嘴中快速飛去。他看到伊西多爾修士的石雕像在空中一點一點碎裂,頭身斷開,四肢分離,然後徹底地浸沒到了黑暗之中。
從夢中醒來後,熙德心髒以從未有過的速度急劇跳動,他的手與腳不停地顫抖,兩頰燙得如同被滾燙的沸水澆潑。除了眼睛,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於是無助的目光在教宗昏暗的臥室中逡巡。
這個時候,嘹亮的鍾聲在聖城亞恩中開始回蕩。他的心隨之一緊,在停滯了幾息後,再次跳動,之後他又重新恢複了對身體的控製,不再恐懼,不再忐忑,隻有一片寧靜。
“熙德?”喑啞的聲音輕輕響起,“水,給我水,孩子。”
熙德將視線移向教宗陛下,對上了他虛弱無助且渙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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