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莎猶豫地將小女孩手中的麵包接過，但下一刻她又立馬還了回去，接著便縮進了布列塔的鬥篷中，留下一臉茫然的小女孩站在原地。
    “你做得對。”等他們走遠後，布列塔讚許地說道。
    他們繼續向前，腳下的泥路變成了平整的石板地麵，更多的房屋，更多的人出現在視線中。嘚嘚的馬蹄聲不絕於耳，兩側商隊的營帳如山巒般連綿不斷。
    “我們會在旅店中過夜嗎？”阿莎問布列塔。經過連日的跋涉，她的雙腿酸痛不已，腳下的水泡更是起了破，破了又起。
    “不，孩子。”布列塔斷然地拒絕，“我們要遠離城鎮。”
    他們就著月色繼續行進，由西向轉為往北，神之眼在他們左手邊隨行，學識塔的塔燈在身後逐漸縮小成一點星火，還有一條歡樂奔騰的河流——布列塔說它的名字叫白頁河，它源於聖赫米裏峰，流經學城，注入界河。
    農田漸漸被丘陵所取代，白頁河也與他們漸行漸遠，一座建於兩條山麓間的堡壘兀地出現。鋼鐵格柵的大門將山穀隔斷，僅留出一扇側門供來往的行人經過。
    阿莎好奇地仰視塔樓上的守衛，卻被布列塔按下了頭。“不要東張西望。”老人輕聲地警告她道。
    一個身穿環甲，手持長劍的騎士匆匆地瞥了一眼布列塔與鬥篷底下的阿莎，然後不耐煩地朝他們揮手。“快走，快走。”他皺著眉頭催促道，“不要站在那。身上的臭味快把人熏暈了。”說罷，周圍的守衛便歡快地笑了起來。
    至此，他們似乎成功地闖過了兩道關卡，布列塔也終於讓阿莎離開自己鬥篷的庇護。再次入夜，他們於一座廢棄的聖堂中紮營生火，說是紮營，其實隻是兩個人依偎在牆角用火取暖。
    “前方就是十字路口鎮。”布列塔注視著火焰甕聲甕氣地說，“往東可以很快到達雷蒙城，而往西將會進入地形複雜的山地領。”
    “我們不是去雷蒙城，是嗎？”阿莎再次向布列塔求證。她並非不信任對方，隻是不希望等自己反應過來，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雷蒙城的地牢之中。
    “不，孩子。”布列塔誠實地回道，“我們要去山地領，然後翻越眾山，進入低地。”
    “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阿莎望著布列塔，眨了眨眼問道，“我是說低地。”
    布列塔緩緩地抬起頭，聖堂頂部的一部分業已坍塌，透過這些縫隙，正好可以窺探到神之眼的星芒。“那裏……”他陷入到了某種忘我的狀態，等從沉思中恢複過來後，接著說，“那裏四季如春，繁花似錦。鳥兒嘰喳，蝴蝶四處可見，豐饒的土地養育淳樸的人民……”關於低地的描述戛然而止，然後話鋒一轉道，“還是說說我離開沉船灣後所去過的地方吧。”
    雖然沒有聽到關於低地的完整描述讓阿莎有些許失望，但僅從布列塔的隻言片語中，也不難想象，那是個美麗的世界，或許那裏沒有蔚藍的海洋，但是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綠野同樣教人心馳神往。“你去了哪兒？”阿莎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道。
    “我坐在沉船灣的泥灘上眺望風暴海。”布列塔說。
    “我曾經也經常這樣。”阿莎立即接道，然後聲音越來越輕，“我會望著大海想象自己變成一隻鳥兒，一直向著風暴海的東方飛翔。”
    “而我想的是，”布列塔續道，“我腳下的泥灘是這片土地的盡頭，再往前將會是茫茫的大海，那裏是否會有火焰存在呢？”
    大海上的火焰，阿莎思忖到，或許隻有夢中才能出現。
    “我注視著雲霧中的風暴海，”布列塔說，“與此同時沿著海岸線向南行進。突然有一天，在遠處的海麵之上升起滔天駭浪，如一麵巨大延綿的帷幕將東方的天際遮蔽。”
    “那是什麽？”阿莎忙追問道，自小在風暴海邊生長的她從未見過在海上升起所謂的“帷幕”。
    “那是什麽。”布列塔自言自語道，接著又搖了搖頭。“或許是烏雲，或許是遠海正在經曆的風暴，但它讓我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天之異象……世間將沉淪，黑暗來臨。”
    天之異象，阿莎在心裏重複道，父親曾告訴過她，那是在她出生前出現的一場災禍，教會將其視為神明對皮伊塔安家族降下的神罰。據說當時半邊天空都被黑暗所遮蔽，一天中人們隻能看到短暫的光明，剩下的便是漫長的黑夜。也就是在那時，風暴海的巨浪無情地衝擊著沉船灣，致使漁民們無法出海捕魚，生計受到嚴重影響。
    “這是一個明確的信號。”布列塔接著說道，“留塔爾的火焰如今愈發衰微，黑暗正以不可想象的速度侵蝕光明。於是，在到達咆哮鎮後，我立馬調頭準備返回，而最快的方式便是在那裏搭乘去往雷蒙城的星辰島商船。”
    “你去了雷蒙城？”阿莎感到震驚。
    “正是在那裏，我碰巧見到了坐在一輛輿車上的你，緊接著又發生了震驚全城的‘女巫’事件。”在提到女巫的時候，布列塔的聲量明顯提高，“啊，女巫，能夠控製火焰的女巫。聽到這個消息後，我一直躲在雷蒙城內，伺機而動。終於將近一個月後聽到一個從新王堡內傳來的消息，親王準備將女巫押送至聖城亞恩，接受教會的審判。”
    阿莎恍然大悟，布列塔從一開始就是為女巫而來，他想通過女巫的火焰力量來將留塔爾的火焰存續。“你一直從雷蒙城追隨馬車去往聖城亞恩。”阿莎向布列塔求證，“然後趁著混亂將‘女巫’從燃燒的馬車中救了出來。”
    “沒錯，孩子。”布列塔確定道。
    “可是……”她不敢去看布列塔，目光牢牢盯著火堆，“可是，我並非女巫，我也不會火焰戲……會火焰魔法的人是梅露辛，但她死了，而我隻是作為她的替身被送往聖城接受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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