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沒有停下彈奏，指尖在琴弦上跳躍得更快，琴音裏漸漸融入了他們在時輪星的歡笑、在共生星的互助、在回聲星雲的驚歎。那些屬於信天翁號船員的記憶旋律，像一束光，刺破了影域的沉悶。“不隻是哭聲，”她的聲音隨著琴音一起流淌，“還有記憶裏的溫暖。你看，這些光粒在跟著旋律跳動，它們不想被徹底遺忘。”
    影煞低頭看著掌心的黑色漩渦，漩渦裏正不斷湧出黑色的霧氣，那些霧氣經過的地方，地麵上的影子漣漪都停止了流動，像是被凍結的時間。“溫暖……是什麽？”它的聲音裏帶著茫然，“我們隻記得吞噬時的‘空’，那種沒有重量、沒有牽掛的‘空’，卻忘了‘滿’是什麽感覺。”
    莫爾突然翻開畫冊，將其中一頁舉到影煞麵前。那一頁上畫著影域的景象，卻是他想象中影域原本的樣子——天空中漂浮的不是模糊的“影影”，而是清晰的光影，有的像奔跑的星獸，有的像綻放的星花，地麵上的影子會隨著光粒的流動而唱歌，每一道漣漪裏都藏著完整的故事。“這是我剛才在光帶裏看到的，”莫爾的聲音帶著篤定，“影域本來不是這樣的，你們曾經守護的是‘記憶的篩選’，而不是‘無差別的吞噬’。”
    影煞周身的霧氣劇烈地翻滾起來，像是被這句話擊中了。它掌心的黑色漩渦開始收縮，又猛地膨脹，一股強大的吸力從裏麵傳來，信天翁號的外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篩選……”它的聲音變得尖銳，“我們試過！但痛苦的記憶像毒刺，不把它們連根拔起，就會反複刺痛持有者！我們以為……以為全部忘記才是解脫！”
    “就像給傷口塗藥，不能連好的皮膚一起剜掉啊！”托姆突然喊道，他正用扳手抵住開始變形的艙門，“我小時候修壞過父親的工具箱，那時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現在想起來卻隻想笑——要是當時就把這段記憶忘了，我怎麽會知道自己後來進步了多少？”他的話剛說完，掌心的扳手突然泛起微光，那是他每次修好東西時，工具都會沾染上的能量痕跡。
    托姆下意識地將扳手舉起來，微光照射到影煞身上，影煞周身的霧氣竟消退了一小塊，露出裏麵更多的金色光粒。“進步……”影煞喃喃自語，“原來痛苦的記憶裏，藏著這樣的東西。”
    馬克突然跑到引擎旁，將能量管道的閥門擰到最大，星艦的能量屏障瞬間擴張，將周圍的“影影”都籠罩進來。“看這個！”他指著那些被屏障包裹的“影影”，它們體內的光粒正在變得明亮，“我的能量場裏混了我們七個人的基因信息，就像把我們的‘連接’變成了一張網。這些‘影影’裏的記憶碎片，隻要碰到這張網，就能暫時穩定下來！”
    果然，那些被包裹的“影影”不再是模糊的一團，有的浮現出老人給孩子講故事的畫麵，有的顯露出探險家發現新星球的驚喜，甚至有兩個“影影”依偎在一起，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朋友。“這就是‘共鳴’的力量，”露娜的藤蔓花環重新變得翠綠，她讓藤蔓延伸出去，纏繞住那些“影影”，“痛苦和溫暖本來就是纏在一起的，就像藤蔓和花，拔了藤蔓，花也會凋謝。”
    影煞看著那些重新煥發生機的“影影”，又看了看信天翁號上的七個人——莉莉在為“影影”彈奏專屬的旋律，莫爾在給它們畫下清晰的輪廓，莉婭在記錄它們低語中的故事，卡爾在編年史裏補充著影族的過往，托姆和馬克在加固能量屏障，洛卡則站在最前麵，眼神堅定地望著它。
    “你們……不怕被吞噬嗎？”影煞的聲音裏第一次有了猶豫，“記憶越珍貴，被吞噬時就越痛苦。”
    洛卡指了指自己眼角的胎記：“我出生時就帶著這個，裏麵藏著曆代船長的記憶。有成功的喜悅，也有失敗的悔恨，但正是這些加起來，才讓我知道該怎麽駕駛信天翁號。如果為了怕痛苦就丟掉它們，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他轉身看向同伴們，“我們每個人都有過想忘記的瞬間，但正是那些瞬間讓我們走到了一起——莉莉因為琴音被誤解而自卑，直到我們聽懂了她的旋律；莫爾畫的畫總被說太幼稚，直到我們發現他的畫能指引方向；露娜的藤蔓曾失控傷人，是我們讓她相信自己能掌控力量……”
    “托姆年輕時修壞過星際聯盟的旗艦，被吊銷了工程師執照，是我們把他從酒吧的角落裏拉出來，讓他重新拿起扳手；馬克總說自己隻是個打雜的，卻在每次危機時都能想出奇招；莉婭的儲存器裏存著被族人拋棄的記錄，卻依然願意相信每個記憶都該被珍藏；卡爾的編年史曾被敵人燒毀過，他花了三年時間重新拚湊，才明白記錄不是為了永恒，而是為了傳承。”
    洛卡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每說一句，信天翁號的能量屏障就亮一分，影煞周身的霧氣就淡一分。“痛苦的記憶是傷疤，也是勳章。你可以不盯著它看，但不能假裝它不存在——因為那是你活過的證明！”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影煞周身的霧氣突然全部散去，露出了它真正的樣子——那不是一個巨大的影子，而是由無數細小的“影影”聚集而成的光團，每個“影影”裏都藏著完整的記憶畫麵，有歡笑，有淚水，有相聚，有別離，像一串被串起來的星珠。“活過的證明……”影煞的聲音變得溫和，“我們……記起來了。”
    它掌心的黑色漩渦開始旋轉，這次不再是吞噬，而是將之前吞噬的記憶重新釋放出來。那些記憶像流星雨一樣飛向宇宙各處——一個正在哭泣的孩子突然想起了玩具的模樣，一對冷戰的戀人記起了初遇的心動，一個老兵撫摸著勳章，想起了戰友臨終前的笑容。
    影域開始發生變化，地麵的影子漣漪裏浮現出清晰的倒影，天空中的“影影”開始自由地變換形態，有的變成了星艦的樣子，有的變成了花朵的形狀，甚至有幾個調皮的“影影”飛到信天翁號的舷窗上，模仿著洛卡他們的表情。
    “遺忘核心失控的原因，是我們自己先忘了‘篩選’的意義，”影煞的光團輕輕觸碰著信天翁號的艙門，“謝謝你們讓我們記起來——遺忘不是目的，放下才是。就像你們會清理儲存器裏的冗餘數據，但絕不會刪掉那些重要的記錄。”
    莉婭的儲存器突然發出了柔和的光芒，屏幕上浮現出時匯族族長的影像。“看來你們成功了，”族長的聲音帶著欣慰，“時匯族追求永恒，影族沉迷遺忘，其實都是走了極端。真正的平衡，是像你們這樣，帶著記憶往前走，既不被過去困住，也不被未來嚇退。”
    影像消失後，儲存器裏多出了一份新的星圖，標注著一條通往“起源之海”的航線。“這是時匯族和影族共同守護的秘密，”影煞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回響，“那裏藏著宇宙最初的記憶，或許能解答你們關於‘時間之種’的疑惑。”
    洛卡看著那份新的星圖，指尖輕輕撫摸著駕駛台上的“時間之種”，晶體中的光帶正和影域的光粒產生共鳴，發出溫暖的光芒。“我們該出發了，”他回頭看向同伴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憊，卻又充滿了光彩，“不過在那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先慶祝一下？”
    莫爾立刻舉起畫冊，最新的一頁上畫著他們和影煞的光團並肩站在一起的畫麵，背景是星光璀璨的影域。“我已經畫下來了！”他驕傲地說，“保證不會被遺忘！”
    莉莉撥動琴弦，一段歡快的旋律流淌而出，這次不再是對抗遺忘的戰歌，而是慶祝新生的樂章。影域的“影影”們隨著旋律翩翩起舞，地麵的影子漣漪裏開出了一朵朵光做的花。
    托姆從工具箱裏翻出幾瓶珍藏的星酒，分給大家：“這可是我在共生星用能量漿果釀的，上次想拿出來慶祝，結果被馬克不小心打翻了半瓶。”
    “明明是你自己沒放好！”馬克反駁道，卻還是笑著接過了酒瓶，“不過說真的，剛才在遺忘之海裏，我差點以為再也喝不到這酒了。”
    露娜的藤蔓上結出了幾顆晶瑩的果實，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是藤蔓吸收了影域的光粒結出來的，吃了能讓人想起最開心的事。”她把果實分給每個人，“我剛才嚐了一顆，想起了在時輪星，大家一起躺在時鍾建築的頂端看流星的樣子。”
    卡爾翻開編年史，在新的一頁上寫下：“星曆372年，信天翁號抵達影域，見證影族的覺醒。原來記憶的真諦，不是永不忘記，而是敢於銘記。”寫完後，他合上書本，看著窗外飛舞的“影影”，輕聲說：“或許我們尋找‘時間之種’的意義，不隻是為了知道過去，更是為了學會如何帶著過去走向未來。”
    洛卡舉起酒瓶，對著影煞的光團遙遙一敬：“後會有期。”
    影煞的光團閃爍了幾下，像是在回禮。無數“影影”聚集在信天翁號的周圍，形成了一道光的隧道，指引著他們離開影域。
    當信天翁號駛離遺忘之海時，舷窗外的景象重新變得清晰——銀河係邊緣的星雲不再是暗紫色的，而是呈現出夢幻的藍紫色，裏麵點綴著無數閃爍的星點，像是被打翻的星盤。
    “快看！”莉婭指著屏幕，儲存器裏的記憶片段不僅完好無損，還多了許多影域的記憶畫麵，“它們都回來了！而且更清晰了！”
    莫爾的畫冊上，那些曾經褪色的畫麵如今像是活了過來，時輪星的銀藍色氣泡在紙上輕輕浮動，回聲星雲的幻音族在畫裏唱著歌，共生星的藤蔓纏繞著書頁生長。他興奮地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連剛才在影域畫的那幅畫，都在緩緩地變幻著細節，仿佛裏麵的故事還在繼續。
    莉莉的魯特琴上，音石的光芒比以前更加明亮，她隨意撥動了一下琴弦，琴音竟在星艦內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連接著每個人的位置。“看來它也吸收了影域的力量，”她驚喜地說，“以後就算我們分開，隻要我彈琴，大家就能感覺到彼此的位置了。”
    露娜的藤蔓花環變得更加堅韌，上麵還開出了一朵朵小小的光花。“它們說，以後再也不怕黑暗了，”她笑著說，“因為它們記住了和大家在一起的感覺，這種感覺比任何黑暗都要強大。”
    托姆和馬克正在檢查引擎，發現能量管道裏的冷卻液泛著淡淡的金光，比以前的效率提高了好幾倍。“看來影域的光粒不僅能修複記憶，還能強化設備，”托姆摸著下巴說，“下次說不定可以試試用它來改造一下星艦的武器係統。”
    “還是先想想怎麽改造廚房吧，”馬克吐槽道，“我早就想換個更大的烤箱了，上次烤的星獸肉排，一半都烤焦了。”
    卡爾的編年史靜靜地躺在駕駛台上，書頁偶爾會自動翻動，像是在回味剛才的經曆。洛卡走過去，輕輕翻開它，發現關於影族的記載後麵，多了一行用金色墨水寫的字：“記憶是船，羈絆是帆，有帆的船，才能在時間的海洋裏遠航。”
    他抬起頭，看向舷窗外璀璨的星空，“時間之種”在駕駛台上發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在回應著這句話。信天翁號的航線已經重新設定，朝著“起源之海”的方向緩緩駛去。
    “下一站，起源之海，”洛卡的聲音裏充滿了期待，眼角的胎記微微發熱，這次閃過的不再是破碎的記憶，而是同伴們此刻的笑臉——莫爾趴在桌上認真地畫畫，莉莉靠在窗邊輕輕彈著琴，露娜和藤蔓玩耍時的笑聲，托姆和馬克爭論烤箱大小的吵鬧，莉婭整理儲存器時的專注，卡爾翻閱編年史時的沉思。
    這些畫麵清晰而溫暖，像一顆顆被精心收藏的星珠，串起了他們共同的旅程。洛卡知道，就算未來還會遇到更多的挑戰，就算還會有被遺忘的風險，隻要他們還在一起，隻要這些羈絆還在，信天翁號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
    星艦的引擎發出平穩的轟鳴，像一首永不停歇的航歌，載著他們和那些珍貴的記憶，繼續在浩瀚的宇宙中航行。前方的星圖上，起源之海的坐標正在閃爍，仿佛在等待著他們去揭開新的秘密，而那些曾經被遺忘的故事，也將在他們的旅程中，重新煥發出屬於它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