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伯恩的初夏，氣候宜人，微風徐徐，陽光溫柔地籠罩。
    海西陪威廉緩緩踱步，朝著她幼時最愛的橡樹走去。弗朗西斯在頭頂盤旋兩圈，最終落在遠處山楂枝上，把剪影拖進漸暗的天。
    “之前德比伯爵的聯姻……” 威廉忽開口，聲線低得像埋進暮色，“你恨我嗎？”
    這可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
    海西本以為他會在婚後的某天，基於現實的問題，比如遇到德比伯爵府的相關人員後，才會應激發問。
    “他覺得我對他的感情太過淺薄了嗎？這個男人要用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的理論，來試探自己嗎？”
    海西心中暗自思慮，隨手接下一片飄落的樹葉，迎著太陽觀察著樹葉的脈絡。
    她微微側眸，望入威廉冰藍色深海，那裏有公爵的高傲，男人的自尊，還有想要掩飾的忐忑。
    海西指尖無意識蜷起，捏緊手中葉柄，卻又在夜風裏慢慢鬆開，讓樹葉隨風飄揚。
    “威廉我很傷心…即使我早就預料到你的選擇，我也還是傷心了。”
    沒有咒罵，沒有責問，海西低垂視線的囈語，卻讓威廉幾乎折斷手中的手杖。
    他站住身體，聽著耳邊仿若歎息地低語，覺得自己一股錐心的疼痛從胸口處傳來，手杖的尖端深深地插入泥土。
    “海西，我……”
    海西走到橡樹下，用手輕輕撫摸樹幹上幼時的刻痕“h&s”。那是兒時和西裏斯一起規劃偉大理想時，留下的紀念刻印。
    “謝謝你，威廉。你幫助西裏斯順利獲得了爵位，我知道，那是你深思熟慮後，對我做出的補償。”
    海西沒有任何錯漏的推測，讓威廉高大的身軀不禁晃了晃，將他準備好的狡辯，推脫，乃至懺悔之詞攪得粉碎。
    束手無策的彷徨，讓威廉頗有些惱羞成怒地快步上前，他扳過海西的肩膀，“所以你和愛德華密謀，計劃在威爾士……”
    他試圖利用海西的死遁，來轉移話題的重點，掩蓋自己的愧疚和無言以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海西伸手按住威廉的胸口，扯了扯嘴角，“我看著黑沉的海水，不禁感歎自己怕是要‘假戲真做’啦！”
    海西自然領悟到威廉的欲蓋彌彰，並不想挑破他那高傲的男性自尊，激化此刻的氣氛。
    因此，她選擇轉過身，對方留出整理情緒的時間和空間。
    然而，她的轉身卻讓威廉誤以為是一種“放棄”和“厭倦”。
    他有些驚惶地單膝跪地，緊緊摟住海西的腰身。
    “我發誓，當我聽說你罹難的消息，我就後悔了。”
    威廉失控地將海西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臉龐，斷斷續續地懺悔自己的過往。
    “我被傲慢與偏見蒙蔽了雙眼，我愚蠢的自信，你無法逃離我的掌控。我告訴自己權勢和利益的最大化，就是正確的選擇。”
    海西用力將威廉從地上拉起，親手將他膝蓋上的泥土拍下，抱怨道：“不要在我的家人麵前破壞我的形象，我知道了。”
    “威廉，現在呢？難道你現在就不看重權勢與利益了？”海西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塵土，頗為大膽的調侃：“好吧，你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成為一個為了利益殺妻的貴族。”
    威廉嚴肅的搖了搖頭，將手放在胸口，保證：“卡文迪許家族，也許沒有一個好人，但是曆代家主都堅守了保護自己妻子的義務和底線。”
    他嗤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即使是我父親，那個幾乎完全背離了妻子，眼中隻有情婦和私生子的家夥。”
    “情婦”這個敏感的詞語，讓威廉意識到了危險，瞬時放低了聲音。
    海西沒有點破他的尷尬，而是打算順勢提出這方麵的協議與要求。
    “威廉，說說你的情婦吧？我知道這是貴族慣例，”海西露出嘲諷地笑容，偏頭繼續說道：“我曾不止一次聽人說過，德文郡公爵喜好金發碧眼的法國美人。”
    “那都是遇到你之前，發生的事情。”威廉立刻補充說明，“你知道的，自從三年前，我想要得到你，我就再也沒有過其他女人……”
    “威廉，我有潔癖！我無法忍受你和別的女人親密接觸後，再來碰我。”
    海西朝著正在梳理羽毛的弗朗西斯招了招手，後者立刻展開翅膀做出回應。
    “我知道，很多婚後多年的貴族，都各有各的生活。而曆代德文郡公爵夫人都有自己的情人，對嗎？”
    “寶貝，是的，是這樣。”威廉一把抓住海西的下巴，冰藍色的眼中隱藏的霸道和陰暗，漸漸浮現。
    “可是我不允許，絕不允許你那樣，我是一定會發瘋，會殺死……”
    海西壓住威廉嘴唇，阻止他繼續說出任何恐怖血腥的話語或是脅迫。
    “我自然也不會背叛自己的丈夫，除非我們感情破裂，彼此相厭，徹底分開。”
    最終，二人達成協議，而簽在紙麵上的協議，往往比口頭上的山盟海誓，更具有約束力和保障性。
    海西心滿意足，歡快地向前跑去，穩穩地坐上那架承載了她和西裏斯無數回憶的秋千。
    海西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誠摯地邀請：“既然餐桌上，你替代了西裏斯左手邊的位置，那麽威廉你願意在餘生永遠在我左手邊嗎？”
    威廉低頭凝視著海西眼中躍動的期待，喉結微微滾動，最終在她身旁緩緩坐下。
    藤編座椅發出細微的吱呀聲，仿佛在為這份遲來的依偎而歎息。
    “我曾以為權勢和利益能填滿生命的空缺，直到失去你，才明白那些不過是冰冷的枷鎖。現在我想要的，不過是牽著你的手，聽你笑著抱怨我把茶泡得太苦，看你在花園裏追著弗朗西斯跑。
    海西微微將頭靠在威廉的肩膀，滿懷信心與希望：
    “威廉，我們一起努力，做一個好妻子，一個好丈夫，守護和延續家族的榮譽和我們獲得幸福並不衝突，並不需要選二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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