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李懷德一愣，她怎麽會摻和進來？她不是在行政科處理雜務嗎？
    王姓領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讓她進來。”
    秦淮茹低著頭走進來，手裏捏著一個筆記本，顯得有些緊張，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決絕。“王領導，各位領導，”她直接說，“我是廠行政科的秦淮茹。剛才聽到領導們在解供應商的情況，我想起一點……可能有關的情況，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王姓領導示意。
    “就是關於洛城軸承廠……”秦淮茹抬眼飛快地瞥李懷德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年中秋節前，我給李廠長辦公室送文件，好像……好像看到洛城軸承廠的銷售科長提著兩個挺沉的網兜出來，嘴裏還說著‘一點土特產，不成敬意’之類的話。當時李廠長辦公室門沒關嚴，我不是有意的……”她聲音越來越小，仿佛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出來不太合適。其實應該是當著秦淮茹的麵，因為秦淮茹可是李懷德的情人，這些事情他也不太在意。
    李懷德瞬間明白！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這捕風捉影、含沙射影的本事！中秋節送禮是常有的人情往來，但被秦淮茹在此時此刻、用這種方式捅出來，性質就完全變！他想辯解，卻發現這種事情越描越黑。說沒收？秦淮茹可以說她看見。說收了，但隻是普通土特產？在工作組麵前，誰信？
    “哦？還有這種事？”王姓領導看向李懷德，眼神變得興奮起來。
    “王領導，這是汙蔑！純屬無中生有！”李懷德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秦淮茹同誌，你……”他沒想到最後出賣自己的居然是一直他當做玩物的秦淮茹，要不是自己秦淮茹，都還在車間裏擼鐵棍，居然敢誣陷出賣自己。
    “李廠長，您別生氣。”秦淮茹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我……我也隻是把我看到的說出來，配合組織調查。如果是我看錯，或者記錯，我向您道歉。”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揭發”問題，又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黃智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而且是以這種方式。他張張嘴，真的想過去給李懷德兩巴掌，都已經告誡過他多少次，秦淮茹可不是簡單的人，他還是陷進去，現在被人捅一刀。
    王姓領導沒再追問細節，隻是合上材料：“好了，情況我們會去調查了解。李懷德同誌，黃智超同誌，為了便於調查工作的順利進行，經工作組研究並報請上級同意，暫時停止你們二位在廠裏的一切職務，配合組織審查。具體工作，暫時由……”
    李懷德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後麵的話幾乎沒聽進去。停職審查？就因為秦淮茹幾句模棱兩可的話？他看著秦淮茹那低眉順眼、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裏恨不得把秦淮茹撕碎。
    黃智超更是懵，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也因為“管理”和“廉潔”問題被牽連停職。
    當天下午，消息就在廠裏傳開。
    兩天後，城外的清水河邊。
    李懷德甩出魚竿，浮漂在水麵上輕輕晃動。旁邊，黃智超也拿著一根簡陋的竹竿，笨拙地掛著蚯蚓。
    “智超，你說這叫什麽事兒？”李懷德悶悶地開口，看著水麵，“咱們倆，一個總廠長，一個分廠長，就這麽被幾句話撂在河邊喂蚊子。”
    黃智超歎口氣：“唉，我是真沒想明白。那個軸承公差，還有焊點，我敢打包票，絕對符合標準，甚至超標準！怎麽就……”
    “技術？哼，”李懷德冷笑一聲，“智超，你還沒看明白？人家要查的，根本不是那0.05毫米的公差！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沛公？”黃智超愣一下，“你是說……你是說他們主要目標是你？”
    李懷德沒說話，隻是把魚竿往旁邊挪挪，看著遠處：“說不準。也可能是我擋住誰的路，或者……有人想踩著咱們往上爬。”他腦海裏閃過秦淮茹那張臉，心裏堵得慌。
    “踩著咱們？”黃智超皺起眉頭，“誰啊？咱們在廠裏，也沒得罪什麽人吧？不對……”他忽然想起什麽，“那天在院兒裏，劉海中和閆埠貴就在那嚼舌根，說要查‘鋼鐵飛馬’，還要查個人問題……”
    “那兩個老東西？”李懷德嗤笑，“他們頂多就是聞著味兒湊上來的蒼蠅，掀不起大浪。背後遞刀子的人，藏得深著呢。”
    黃智超看著李懷德陰沉的側臉，心裏也有些發毛：“那……那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李懷德嘴角扯出一絲嘲諷，“人心隔肚皮啊，智超。有些人，為了點好處，什麽事幹不出來？還不是我們幹的太出色，被人盯上，要知道某些人可是整天就是想著撈一些功勞，現在我們這東西，可是現成的。”
    黃智超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有人看上我們這個車？”他是兩輩子第一次 遇見這種事情，哪怕是在這一輩子已經經曆那麽多風浪，但是這也是第一次和這些二代打交道。
    “說不準，也可能是我們的罪人吧。”李懷德把魚竿猛地一提，空空如也。“媽的，魚都不上鉤，真他娘的晦氣！”他把魚竿往地上一頓。
    黃智超勸道：“李廠長，別急，別急。身正不怕影子斜，組織上會調查清楚的。”
    “調查清楚？”李懷德苦笑，“智超，有時候，清不清楚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想讓你‘清楚’成什麽樣。現在啊，咱們就是案板上的魚，等著吧。”
    一陣風吹過，河邊的柳條輕輕搖擺，水麵泛起漣漪。遠處，工廠的煙囪還在冒著煙，“鋼鐵飛馬”項目還在進行，隻是，掌舵的人已經不在船上。
    “哎，老李，”黃智超忽然開口，語氣帶著點黑色幽默，“你說，咱們現在算不算……提前退休享受生活了？這釣魚，不就是老幹部活動嘛。”
    李懷德被他逗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狗屁！人家老幹部退休，那是功成身退！咱們這叫……叫‘勒令釣魚’！等著吧，等老子搞清楚是誰在背後搗鬼，非得讓他也嚐嚐這河邊蚊子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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