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智超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何雨水既然下決心，那雙含淚卻倔強的眼眸讓他心中再無猶豫。
    這丫頭性子裏的那股執拗勁兒，他算是看明白，堵不如疏，索性就遂她的願，也遂自己的心。
    “你這兩天在家待著，就說身子不舒服，少出門。我出去給你辦點事。”黃智超叮囑一句。
    他先是七拐八繞，尋個僻靜的公用電話亭，撥通遠在鵬城的一個老相識的號碼。
    電話那頭聲音嘈雜，隱約有海浪和機器的轟鳴。黃智超長話短說，語速極快地交代幾句，隻聽對方連聲應下：“超哥放心，一切按老規矩，妥妥的！”
    掛了電話，黃智超心裏有底，在午後的陽光下，直奔“部裏”。
    這年頭，沒點通天的門路和過硬的理由，想出京城都難如登天，更別說往南邊那個風口浪尖的特區跑，甚至跨過那道無形的界線。
    進了部裏大院，他熟門熟路地找到主管外貿和特殊采購的王副處長辦公室。
    “王處，忙著呢？給您請安了！”黃智超笑嗬嗬地推開門，順手從兜裏摸出一包未拆封的“大前門”，抽出一支遞過去。
    王副處長五十來歲，戴著副厚重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
    見是黃智超，他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接過煙：“你小子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今兒吹的什麽風，把你這尊大佛給吹來了？”
    他接過煙，黃智超“啪”一聲給他點上火。
    “嗨，這不是遇到難處，隻能來求您老人家指點迷津嘛。”黃智超自己也點支煙，深吸一口，煙霧繚繞中，他才慢悠悠地開口：“王處，您還記得上次從港島進的那批精密機床不？事關重大那個。現在那邊又有一批好東西，我想著要不要過去接收一番。”
    王副處長眉頭微蹙：“哦？還有這等事？那批機床可是軍令狀項目，絕對耽誤不得。”
    “可不是嘛！”黃智超語氣沉重，“所以我合計，這燙手山芋還得我親自跑一趟港島。一來，當麵跟那邊供貨的核對清楚技術細節，二來，順便把後續的一些零部件采購意向也敲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您看，這手續……”
    王副處長沉吟片刻，緩緩吐出：“去港島？你一個人去？”
    “我一個人目標小，行動也方便，辦事效率高。”黃智超笑道，“再說，我對那邊熟門熟路，語言也通，總比派其他人去兩眼一抹黑強多。早去早回，保證不耽誤國家的大事。”
    王副處長點點頭，似乎被說服：“行，這事兒確實重要，國家利益為重。你盡快打個報告上來，我給你簽了。不過，你小子可得給我注意影響，那邊魚龍混雜，不比內地，別給我惹出什麽幺蛾子來，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您就擎好吧！”黃智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辦事，您還不放心？保證圓滿完成任務，順道看看能不能再給國家淘換點什麽稀罕的好東西回來，給您老長長臉！”
    “就你小子嘴貧，沒個正形。”王副處長笑罵一句，擺擺手，“趕緊去辦，報告盡快送來，別耽擱。”
    從部裏出來，黃智超長長籲了口氣，心頭一塊巨石落地。
    他先去供銷社買些糕點糖果，又扯了幾尺時下最流行的的確良布料，這才不緊不慢地回四合院。
    一進院，就看見何雨水在自家屋簷下探頭探腦，眼神像受驚的小鹿。
    見他回來，她眼睛倏地一亮，又趕緊低下頭，縮回去。
    黃智超讓她進了自己屋，反手把門關好。
    “事情辦得差不多。”黃智超把一個沉甸甸的布包遞給她，“這裏麵是些路上吃的用的，還有幾件新衣服的料子，到了那邊再做。你這兩天就說要去南邊一個遠房親戚家住一陣子，幫你哥收拾收拾屋子，做幾頓像樣的飯，別讓他起疑心。”
    何雨水接過布包，入手微沉，手指有些發顫，眼眶泛紅：“智超哥，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什麽都別說，也別問，一切聽我安排。”黃智超打斷她，“後天一早，天不亮你就提著這個包，就說到永定門火車站等你一個遠房表姐，她會帶你去南方。記住，跟誰都別說實話，包括你哥，就說去親戚家小住，明白嗎？”
    何雨水用力點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讓它流下來。
    “到了火車站，會有一個穿藍色碎花布衫，手腕上係著紅繩的女人接你，你跟著她走就行。路上少說話，多聽多看，保護好自己。”黃智超又巨細無遺地交代幾句路上的注意事項，何雨水一一記在心裏。
    兩天後，天剛蒙蒙亮，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
    何雨水拎著那個不大的布包，最後深深看一眼這個讓她愛恨交織的四合院。
    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幾聲早起的鳥鳴。
    她跟何雨柱打個招呼，隻說去火車站接個南方的表姐，順便去親戚家住幾天，讓他別惦記。
    何雨柱昨晚不知又跟誰喝點酒，這會兒還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聽見聲音，隻是不耐煩地揮揮手，嘟囔著讓她趕緊去，別吵他睡覺。
    何雨水心中最後一絲牽掛也斷。
    她咬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個困了她十幾年的院子。
    晨曦微露，她的身影在胡同裏拉得很長，然後消失在拐角。
    永定門火車站，天色漸亮，已是人頭攢動，空氣中彌漫著煤煙和各種混雜的氣味。
    何雨水按照黃智超的囑咐，在出站口附近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緊張地等著。
    她緊緊抱著布包，心跳如鼓。
    沒多久，一個三十多歲，穿著樸素的藍色碎花布衫，手腕上果然係著一根紅繩，眼神卻透著精明幹練的女人走到她麵前，低聲問道：“是雨水同誌吧？”
    何雨水緊張地點點頭。
    “跟我來。”女人也不多話，領著她避開人群，熟練地進站，上一趟即將發車的南下綠皮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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